岑念处理完伤口，靠在走廊边等顾青屿做检查。现在是凌晨一点，头顶的白炽灯亮的刺眼，岑念身上涂了药，松松垮垮吊着件宽大的病号服，盯着手臂上的缝合线发呆。
夜晚的医院并不安静，不时从旁边的病房中传来呼叫铃声，接着就有护士急匆匆地从身边走过。
远远地，岑念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跨步而来。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男人也一步步走近。
“念念——”，岑珣说，“我来了”。
男人的声音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一种熟悉的安全感慰抚了青年的神经。
“哥……”，岑念眨眨眼，下一刻，岑珣抱住了他，“伤口疼不疼？”
岑念想说我没事的不用担心，可鼻子不争气地涌上一股酸涩——肚子上的淤青好疼，手臂上的伤口也好疼，无处不在的、讨厌的白灯刺得他眼睛也好疼！
“疼……”，岑念靠在男人宽阔地肩头，小声地呜咽着。
他觉得自己应该坚强一点，总这么爱哭像什么样子；但他又无比依赖且信任着这个人的怀抱，温暖而包容，他可以在这里发泄所有低沉消极的情绪。
“没事了”，岑珣的声音在胸膛中震颤，让人奇异地安心下来。
就好像不管他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岑珣在，都会迎刃而解。
——
岑珣并非虚言，第二天警方就抓了那几个闹事的混混，中年男因为持刀伤人加上寻衅滋事，醒后要面临着牢狱之灾，当然，这只是警方的处理方式，至于岑珣私下的报复，这都是后话了。
岑念做完笔录去了医院一趟。顾青屿躺在病床上，浑身包得严实，正虚弱地接受顾家大哥的教诲。
岑珣中途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仨。
顾青嵩在给两人削水果，顾青屿在用伤手艰难地刷视频。
天幕昏沉，空气潮湿，岑念坐了一会就觉得闷得慌，刚走到窗边准备透透气，目光忽的一顿——楼下有道熟悉的人影。
岑珣背对着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姿容艳丽，身材高挑，正微微仰着头对岑珣笑着说些什么。岑珣侧身安静地听着，这副画面看起来无比的登对。
顾青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背后，突然出声，“小岑念，在看你哥？”。
岑念身形一顿，收回目光，小声道，“没啊，我随便看看”。
顾青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年的神情，感叹道，“哎呀，你要有嫂子了！”
岑念闻言怔然，哑声开口，“什么嫂子？”
顾青嵩便笑，“喏，你哥他平时可冷淡了，第一回见他和女性朋友聊得那么投机”，说着，下巴朝两人的方向点了点，“说不定过段时间岑珣就要脱离单身汉的范畴咯！”。
是这样的吗？
可是……岑珣不是说过他不会结婚吗？
岑念垂下眼，登时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面想着岑珣有对象了也好，以后就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了；另一面又没来由地恐慌着，恐慌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心头吊了根绳，绳子的一头系着重物，沉甸甸地摇晃着，砸得胸膛发出酸涩的闷响。
——
天边卷起乌压压的黑云，晚来风急，雨点敲击在窗户上，汇集成流，顺着玻璃蜿蜒而下。
岑念在写曲子，许是嘈杂的雨声打乱了思路，他觉得今天格外的焦躁。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岑念转身看去，岑珣正走到琴房门口。
男人刚洗完澡出来，未干的水珠顺着敞开的浴袍向下滑落，他伸手将湿发向后拢去，露出英挺的眉眼，“念念，吹风机放哪了？”
“我放左下第二格柜子里了”，岑念迅速移开目光，心跳情不自禁地快了两拍。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觉得岑珣这样很帅气。
岑念掐了手心一下，不对，不对！一定是我写曲子写魔怔了！
岑珣吹完头发就去书房办公，两人互不影响。到了十二点钟，岑念打着哈欠回房间，脱了衣服往床上一摊，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是岑珣的声音！
岑念猛然想起，当初岑珣置办这栋房子的时候其他设施应有尽有，唯独卧室只有一间，逼得岑念那会只能和他一起睡。
如今岑珣出差，在G市待了快四个月，岑念一个人睡习惯了都快忘了这茬！
岑念刚想起身，腰侧缠上一只手臂，男人低醇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乱动”。
岑念身体一僵，光裸的背部贴上一具更热的身体，肌肤相贴传递过来的温度让青年忍不住小幅度地挪了挪。
他听到男人呼吸重了一瞬，炙热的鼻息喷撒在他的后颈，痒痒的。岑念感受到腰侧的大掌轻轻地移开，接着，他的屁股上就挨了两下。
“还动！”。
岑念一时间又羞又气，他忍不住辩驳道，“我哪里动了？明明是你……有女朋友了还不老实……”
“什么女朋友？”
岑念闷闷道，“没什么”。
岑珣等了一会，青年又不理人了。他只好摸了摸面前人细软的头发，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岑念将自己埋在枕头下，脑子里乱哄哄的。
我在说什么啊？
他有没有女朋友、以后结不结婚又关我什么事呢？
做弟弟的，还能管到哥哥的感情状况吗？
岑念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岑念是被厨房的香气勾醒的。
岑珣坐在餐桌边，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岑念洗漱好坐下，就听岑珣说道，“顾青嵩昨天是在开玩笑”。
“啊？”，岑念眼中露出一丝茫然，“什么玩笑？”
岑珣叹了口气，天知道他在早上收到好友发来的邀功短信有多么的无奈，“那个人是合作商，我们只聊了工作上的事情，而且——”岑珣顿了顿，“她也不喜欢男人”。
青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岑珣在向他解释，他想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可昨天积攒的郁气好像一下子散了个干净。他在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阵，但脸上仍然没什么波动，只说了句“嗯”。
“没有女朋友”，男人的眼中满是认真，“只有念念——”
岑念咬着下唇，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岑珣又道，“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无论你接不接受我，哥哥都只会有念念一个人”。
岑念呆呆地看着男人，整个人恍惚一瞬。视线相触，岑念又慌乱地低下头——那双深灰色的眼中充斥着满满的爱意，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想，我应该要拒绝的，像从前那样义正言辞地说我只想当你的弟弟。可岑念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对！我应该这样的……可是、可是——
我到底是怎么了？
青年用力地攥了下手指，他忽然觉得很不安，胸膛里好像窜进了一只兔子，正扑通扑通地叫嚣着要从心口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