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马自达RX-7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轮胎碾过城市边缘的碎石路,最终停在一座荒废山丘的脚下。
车灯熄灭的瞬间,黑暗与寂静重新笼罩了一切。
降谷零没有下车,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后视镜里那道纤细的身影,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踏上通往山顶废弃天文台的蜿蜒小径,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树影吞没。
这个女人,星野晴川,就像一颗无法预测轨道的彗星。
她每一次的行动都游离于他所能理解的逻辑之外,却又精准地撞向某个不为人知的真相核心。
她吸引来的危险,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而他,似乎正在被这股引力不可抗拒地拖拽进去。
星野晴川的呼吸在清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天文台的铁门早已锈迹斑斑,门锁也已腐朽,只虚掩着一道缝隙,仿佛在邀请,又像是一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陷阱。
她没有迟疑,用尽全身力气,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将那扇沉重的铁门推开。
门后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残破与荒芜,反而像一个被时间精心封存的秘密基地。
巨大的圆形穹顶上,正投影着一片幽蓝色的星空,那不是现在的星图,星辰的位置古老而熟悉,带着一种旧日时光的温存。
房间中央,一张蒙着薄尘的圆桌静静伫立,桌上没有仪器,只有一本摊开的、纸页泛黄的日记本。
她缓缓走近,指尖拂过封面,三个娟秀的名字清晰可见——黑羽千影。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记忆。
怪盗基德的母亲。
为什么她的日记会在这里?
星野晴川翻开日记,目光落在其中一页。
字迹有些潦草,似乎是在极度不安的情绪下写就的。
“盗一失踪的那个晚上,他说要去完成一场最盛大的魔术。我问他,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他笑着指向夜空,‘别担心,千影,星星会指引真相’。”
星星会指引真相。
星野晴川猛地抬起头,望向穹顶那片二十年前的星空图。
基德的目标,潘多拉,那颗在月光下会流下眼泪的宝石。
所有人都以为他追逐的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奇珍,可如果……如果“泪光”根本就不是宝石呢?
如果它指的是母亲遗失的、关于父亲失踪的真相呢?
每一次惊天动地的盗窃,每一次在聚光灯下的完美演出,或许都只是一场盛大的问询,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某个隐藏在暗处的、知晓真相的人发问。
他偷的不是宝石,而是线索,是拼图的碎片。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而沉稳的脚步声。
这声音没有刻意隐藏,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星野晴川缓缓转身,看见降谷零正站在门口,夜风吹动着他浅金色的发丝。
他手里没有枪,而是提着两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与这废弃天文台的诡异氛围格格不入。
“这么晚来这种地方,占星师小姐是想用星盘算出自己的危险系数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星野晴川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仿佛他的出现早在预料之中。
“你跟踪我很久了吧,降谷先生,或者说……安室先生?”她平静地迎向他锐利的目光。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组织的人,也绝对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降谷零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
他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在各种身份间切换自如,却第一次在一个非对立面的人面前,感到自己的面具几乎透明。
他沉默了片刻,走上前,将其中一杯咖啡递给她,温暖的触感透过纸杯传来。
“你知道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公安系统里,也有很多无法单纯用法律去解决的事情。比如……看见一个人,就控制不住地想守住她的安全。”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星野晴川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正要说些什么,头顶上方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悄无声息地倒挂在屋顶通风管道的边缘。
白色的高顶礼帽,单片眼镜在幽蓝的星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怪盗基德摘下礼帽,对着下方的两人优雅地行了一礼。
“抱歉,打断了二位气氛不错的月下约会。”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松与戏谑。
“不过——”他的目光转向星野晴川,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比我想象中更快地找到了这里。”
星野晴川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而是直视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日记:“你母亲的日记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在这里,说明有人在刻意留下线索,引导你来发现。而你每次预告函上所写的宝物,或许根本就不是你真正的目标。你偷的,从来都不是物品本身,而是附着在上面的‘记忆’,对吗?”
怪盗基德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从通风管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走到桌边,眼神落在母亲的日记上,流露出一丝难得的脆弱。
“你说得对。”他低声承认。
“我只是想拼凑出一个答案。拼凑出……她为什么要在日记的最后一页,用尽力气写下‘不要复仇’这四个字。”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三个身份各异、立场本该对立的人,此刻却被一个共同的谜团联系在了一起。
降谷零看着基德,又看了看星野晴川,最终没有选择立刻逮捕这个宿敌。
有些真相,确实凌驾于立场之上。
星野晴川将手中的咖啡放到桌上,从口袋里取出了另一件东西——一张被她细心保管的、从“星语箱”中保留下来的纸条。
那是松本由纪在绝望中写下的字句。
她将纸条放在日记本旁边,轻声说道:“‘如果我能变成别人,是不是就能被爱?’这是另一个女孩留下的问题。”
她抬起眼,目光依次扫过基德和降谷零,“你们都在寻找答案,一个为了父亲的失踪,一个为了守护正义。而我……我只想让每一个像她一样迷失在黑暗里的人知道,他们本来的样子,就值得被看见,值得被爱。”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温暖的光,穿透了天文台内的清冷。
降谷零凝视着她的侧脸,穹顶的星光在她眼中流转,那一刻,他第一次彻底卸下了“安室透”式的试探与伪装,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或许,你才是真正的‘观测者’——不观测星辰,而是观测人心。”
这场奇特的会面终将结束。
临别时,怪盗基德叫住了星野晴川。
他变魔术般从指间变出了一枚精致的银质坠饰,递到她面前。
坠饰的图案很特别,是两颗星星相互环绕的轨迹。
“这是一枚‘新星’坠,”基德的声音恢复了些许轻快。
“下次见面,我会摘下这张面具,但不是现在。在此之前,请替我保管这段‘星轨’。”
星野晴川收下了坠饰,紧紧握在掌心。
她抬头望向夜空,认真地对他说:“那你也答应我,别再用‘偷’的方式去寻找答案了。那太孤独了。”
基德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一顿,随即发出一声轻笑,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影,瞬间消失在天文台的出口,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话语:“我尽量。”
降谷零走到她身边,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递给她:“留个联系方式吧。这是警用加密通讯器。下次再想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星野晴川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回到寂静无人的占星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邮箱图标显示有两封未读邮件。
第一封的发件人是“江户川柯南”,标题言简意赅:“关于怪盗基德耳后那颗痣的最新分析报告”。
她笑了笑,正准备点开,另一封邮件却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发件人是匿名的,邮件里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音频附件。
一丝不安与好奇同时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犹豫了一下,点下了播放键。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一段清澈纯净的少年嗓音,伴随着略显生涩的吉他伴奏,从扬声器中缓缓流淌出来。
他哼唱的,是一首生日快乐歌。
那旋律……那段旋律,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在自己那个时空里,最喜欢的一支独立乐队所创作的,一首极为小众的生日歌。
星野晴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手中的通讯器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想从那匿名的发件人地址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这首歌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滑落,一滴、两滴,砸在键盘上。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进度条拉回最开始,再一次点击了播放。
那熟悉的、带着少年人特有青涩感的歌声又一次响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尘封已久、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谁,还记得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