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幸福餐馆”这几个字在望野避难所常常被提及。
一开始是寥寥几人,拿着一样的大纸杯眉飞色舞地和别人讲着。
有人不信,眼睛一转让他给自己也尝尝。于是他们找了几个小瓶盖一人分了几口。
越来越多人趁着一大早还不太热的时候,跑去幸福餐馆买上几杯冰饮,找老板要个塑料袋装上几块冰块,等拎回来还是冷的哩。
在炎炎烈日下劳动,这滋味谁试谁知道,汗如雨下不说,汗液流进眼睛里刺得睁不开,皮肤也被晒得脱了皮,被汗一泡蛰得浑身疼。
撑不住的时候去一旁歇会儿,痛快地喝上一大杯,美滋滋!凉爽又解暑,就算冰都化了,也是好喝的,在这难顶的高温里也就多了点盼头。
后来有人中暑昏倒了。
本来每天倒下的人不尽其数,他们除了将人拖到阴影处喂口水喝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这次不显山不露水的何婶掏出了藿香正气水、清凉油各种降暑小东西,甚至还有太阳能风扇。
听说又是和那家幸福餐馆有关,于是避难所里掀起了一小股风潮。
渐渐的,每家每户几乎都有那么一两件幸福餐馆的防暑物品,刚开始大家都是被防暑物品的噱头吸引过去,到最后大家才发现,他们怎么就忘了这是一家餐馆呢?
红油赤酱的红烧肉,口齿留香的卤牛肉,香辣够劲的辣炒鸡爪,鲜香味美的鲫鱼豆腐汤……
人就是这样,再怎么苦的环境,只要给一点甜头就还能咬牙坚持下去不放弃。
张元丰一家躲在帐篷里,捧着外卖盒子,听着妻子叶安絮叨明天要做的事,分享着美食,心里都甜滋滋的。
就连魏志恒这样的单身汉,也感受到了最近避难所的变化。
比起灾难初期,每天都有人忽闻噩耗,崩溃哭到昏厥,几乎人人愁眉苦脸,避难所上方笼罩阴云,为逝去的过去叹气,为无望的将来叹气。
而现在,大家的脸上都多了笑容,虽然来去匆匆忙碌不停,但每个人都在积极向上地活着,为避难所的大锅菜夹馒头,为幸福餐馆下一道上新的菜,为共同的未来。
许秋将避难所的变化看在眼里,她站在黄昏中,从顶楼往下看穿梭在帐篷之间的人群,有人吆喝着拿防暑包里多余的物件交换需要的东西,一呼百应,路人就算没有做生意的打算,听到“幸福餐馆”几个字,总要你一嘴我一嘴攀谈起来,场面热闹有生气。
身后有人走来,她没有回头,来人从背后环抱住她。
她身子稍稍往后仰,拉进两人的距离。
蒋文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姿态亲昵,“秋秋。”
许秋笑着推开他的脑袋,“我们都没洗澡,别黏过来。”
蒋文也不恼,笑眯眯地说:“地下水井那边不是快修好了嘛,是不是马上就有水洗澡了。”
“嗯。”提到工作上的事许秋正色起来,“地下水资源很丰富,准备扩建成地下水库,明天得再多派几个人过去一起帮忙。”
许秋偏头看向蒋文,看见他鼻梁上的眼镜一愣,笑起来,“这怎么回事?”她伸手摸了摸那条粗糙的树枝眼镜腿儿。
蒋文骄傲:“好看吧,咱女儿给弄的。”
也是蒋文这个高度近视实在离不开眼镜,蒋蓓蓓就折了树枝用小皮筋绑上去。
许秋无奈笑:“蓓蓓呢?”
“送到纪老师那儿去了,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呢。”
其实也不是玩,纪云荷看避难所有不少年纪不大的小孩无人看管,就干起了本职工作,自发提出带着小朋友们在避难所做些垒墙修复的小活儿,既能帮到忙,也能让大人放心。
“嗯。”许秋应了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
两人相拥,静静看着余晖为望野山镀上柔和的金边,干裂大地上奔波着生机勃勃的众人,以及远方那栋带来幸福的小楼。
*
早晨,田舒拉开窗帘。随着太阳东升,满地狼藉的碎冰也迅速开始融化,不消片刻便可完全蒸发。
她没去管占据好几张椅子、裹成茧的人,先去开了门。
没想到才刚开门就有了客人。
姜维和也是幸福餐馆的常客了,他一米九几的个子,瘦高瘦高的像根竹竿,但饭量却意外地大。
他稍一低头进了门,和田舒打招呼:“田老板早啊。”
“早啊,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田舒从后厨探出头来,笑着说,“幸福餐馆的早餐这块还没开发出来呢,想吃点什么?”
“都行都行,田老板看着上点什么。”反正都很好吃就是了,姜维想着。
“喂哟喂!”姜维正想找位子坐下才发现椅子上一直睡着个人。
田舒听到动静又探出了头,说道:“没事,是昨晚来这儿躲冰雹的人,你坐那边。”
姜维看着那团茧似乎有苏醒的痕迹,连忙换了位子。
说道昨晚的冰雹,姜维这才想起来回应田老板的第一个问题。
“唉呀这鬼天气是真古怪,昨晚那场冰雹把避难所七八成的玻璃都砸得稀巴烂,大家冻得几乎是一宿没睡。”
“这不,今天一早,大家分派了任务,收拾碎渣的收拾,我们好些人出来负责分头找能提供掩蔽防风作用的东西,那些大窟窿修是修不了,便想着找点比较完整的木板铁框啊挡一挡,我正好被分到这个方向,就来幸福餐馆吃顿早饭。
姜维一口气说了老多,想起冰雹,又叹了口气:“就怕今晚还来一场冰雹,又冷,还可能砸伤人,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啊。”
田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继续准备饭菜。
椅子上的曾狄繁刚醒,被自己昨晚裹得太紧的大衣束缚,蒙着头差点憋死,他反应过来,一把掀开大衣呼哧呼哧喘气:“差点热死了。”
“醒了啊。”田舒将盘子放在姜维面前,顺带招呼一声。
曾狄繁啪地将怀里已经冷了的水杯放在桌子上,扶着腰揉着肩坐起来,一脸的起床气,嘴上不停抱怨着:“这椅子真是硌死人了,我长这么大就没睡过这么硌人的,啊呸,我就没睡过椅子……”
姜维没敢说话,安静如鸡。
田舒很平静,提议道:“也许冰雹地更舒服?”
曾狄繁一下子闭了嘴。
不过,他很快被香味吸引。
他将半个身子都凑了过去:“诶兄弟,吃的啥?”
“啊!啊是……”姜维被毫无边界感贴过来的人吓得往后一仰,反应过来是问自己,正要回答。
“算了算了,”曾狄繁摆了摆手,打着哈欠对着田舒说:“就昨晚那面,我还要一碗。”
田舒敲了敲桌子,不理睬他的使唤。
“先给钱,饭钱和住宿费。”
“切,不就是钱嘛,摆个脸色给谁看啊,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说着曾狄繁就从短裤口袋掏出手机。
“停。”田舒作了个暂停的手势,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微微勾起嘴角:“你不会打算转账给我吧?”
曾狄繁愣住,只觉得被田舒嘴角漫不经心的笑给挑衅到了,立刻跳脚:“我还有现金!金条珠宝!给你这一屋子都塞满都不成问题!
“所以呢?”田舒好像笑得更开心了,“你都要给我吗?”
“我……”曾狄繁卡壳,愤怒正占领高地大脑一点都转不动。
“那又怎么样?”
曾狄繁看着眼前的人不再露出刺眼的笑,反而叹了口气,说出的话轻飘飘地扎心:“那你现在是能在外边买到洗澡的热水还是能空调的冷风?”
“我在度假村的别墅里就有!我的别墅有独立发电机!我……”曾狄繁激动地想要辩驳。
田舒再一次打断了他,“那你为什么会出来?”
曾狄繁彻底不说话了,他想起了昨天,在灾难前被他邀请到别墅开派对的狐朋狗友们的嘴脸。
“是那里面待着不够舒坦吗?大少爷。”田舒将本就眼尾下垂的无辜狗狗眼睁得大大的,目光真诚地发问,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了。
姜维动都不敢动一下。
空气彻底凝固,但田舒好像完全不受影响,凝固的只有另外两人。
又过了一会儿,姜维解了冻,两大口将剩下的食物全部扒拉入口,吃得干干净净,准备告别。
“别急啊,喝口水别噎着了。”田舒语气关切,递上一杯水。
虽然田老板一直都是这么热情体贴,但现在的姜维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声小小的啜泣响起。
姜维嚼动的腮帮子停下来,调动耳朵仔细识别了一下。
哦,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哭。
第一声没收住的啜泣之后,窝在大衣里的人彻底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地不再克制音量,埋在胳膊里哭得乱七八糟。
姜维总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事儿了,他顾不上嘴里包着的食物,慌忙将田老板给的水一饮而尽,捂着嘴巴向田舒摆手告别。
田舒望着他逃似的背影,默默叹息,收了碗筷走向后厨水池,没管那个哭到哽咽喘不上气的人。
田舒将碗筷泡在水池里,上楼洗漱晒衣服,等她忙完下楼后,曾狄繁也哭得差不多了,还坐在那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盯着他,盯到他承受不住压力彻底收了尾声。
“去把碗洗了。”
“什、什么?”曾狄繁嗓子都哭哑了,但还是掩饰不住语气里的惊讶。
“洗碗,劳动力抵扣饭钱和住宿费。”田舒说得理所当然。
曾狄繁一梗脖子就想反驳,但半天也找不出理由,反而在她的目光中越来越弱下去,最后缩着脖子红着眼眶,憋憋屈屈地去了水池。
田舒使唤起他来是丝毫不手软。
今天的幸福餐馆也是忙碌的一天,从曾狄繁洗碗第一个碗之后,就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碗永远泡在水池里等着他。
不仅如此,洗碗的是他,当服务员的是他,在前台给顾客兑换那该死的印章的也是他!
甚至在他昏头转向被顾客反映拿错了东西后,还要被田舒轻飘飘地飞一个警告的眼神和一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的“笨”字。
可以说,田舒除了颠勺做菜,其他的工作全都推给了他。
一直忙到下午两点,他才能坐下来吃员工餐。
至少田舒在员工餐上丝毫没有苛刻。
曾狄繁端了一份香辣滑鸡煲仔饭,他感觉很饿很饿,在锅巴的焦香飘来之前就已经饥肠辘辘了,于是他顾不上身上的酸痛劳累,一心一意全都扑在这一份员工餐中。
他狼吞虎咽,但他仍然感受到了鸡肉令人惊艳的嫩,牙齿咬下去有肉质的弹性,酱汁香香辣辣沁入米饭锅巴,配菜是醋溜土豆和青菜,土豆丝因为焖在煲里口感略微绵绵密密的,在被酱汁辣到后吃根青菜心,汁水居然是清甜的,与他曾经对青菜中庸、索然无味的刻板印象截然不同,回甘无穷。
他急急地将饭菜锅巴和酱汁一起翻拌,等不到完全均匀,学着那些食客的样子,将送的一小碟腌豇豆也倒入其中,酸味腌豇豆中和了后头酱汁的一点油腻,和着锅巴的焦香油香,美味得让曾狄繁又想哭了。
田舒在后厨将曾狄繁幸福 100、 100…的提示音关掉,看了一眼将脸埋进碗里的那个人,心想果然还是劳动后的饭菜最香啊。
正好和朋友说想吃学校的香辣滑鸡煲仔饭了,结果导师就喊我回学校改论文
倒也不用这么个心想事成法(叹气)
这章是在吃过香辣滑鸡煲仔饭后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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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香辣滑鸡煲仔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