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的喉结滚了滚,他凝望着不远处的雪青色身影,眸光满是复杂。
事不宜迟,他强迫自己回神,当机立断便取出丹丸吞入腹中,在感受到一股强横的妖气自体内迸发后直接熄灭聚火符,取出剑来,向二位师妹清喝一声:“退后!”
容安安立即会意,她右手覆上储物戒,取出鹤姨特制的丹药一口吞下,随后足尖点地向后飞掠,将斐然的那一份抛向半空:“斐斐,接住了!”
“欸?!”
斐然一阵手忙脚乱,她接住丹药,两眼一闭,也学着师兄师姐的样子将丹药咕咚吞进肚,却在感受到丹田内兀然腾起一股妖气后吓得直接原地蹦起来,连声音都高了八度:“师姐,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天雷暴动,容安安先前的竹剑已经被劈得渣都不剩了。
她赶到斐然面前,一把将她塞到自己身后,又从储物戒内取出一柄新的竹剑,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天雷凝聚之处:“没事,别离师姐太远。”
鹤姨亲手制作的丹药果然非同凡响,伴随着嘹亮的鹤鸣声自容安安识海深处响起,一股强横无比的妖气便开始沿着她体内的经脉汩汩流动,每流至一处,那处便如漩涡般疯狂地开始吸纳天地灵气,恍惚之间,竟令她产生了精力充沛,浑身拥有使不完力气的奇异之感。
南望显然也察觉到了服用丹药后体内神识和灵力的异样,月白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点点荧光以南望的眉心朱痣为中心弥散开来,不同于往日的温和,他的眼神中竟是显现出一抹空前绝后的凌厉之势——
时机正好,真是天助我山月!
本就润泽如玉的剑身此时更是雪白通透,他挽起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直到将右臂抬高到极限时,一股玄而又玄的道终于由虚凝实,磅礴浑厚的剑意被悉数聚于剑尖,雪色剑身直指天幕,竟发出一声仙鹤啼声,直冲云霄。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可看着眼前堪称惊险的一幕,容安安的心依旧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
她死死盯着南望的剑尖,陡然在某一瞬将灵力蕴含在声音里,扬声厉喝道:“就是现在!”
剑身酝酿的光芒已然盛极,南望的眸光微微一闪,与容安安想到了一处。
几乎在容安安话说出口的同时,他将体内所有灵力附在剑上,对着黑漆漆的天,一剑斩了下去!
“轰隆隆——”天雷的怒吼声震颤四野。
好像察觉到了危险将至,本就被妖气刺激得蠢蠢欲动的天幕此刻更像是疯了般倾覆,浓郁的墨色自天际奔流而下,与滚滚天雷交织在一起,一黑一白,一晦一明,飞快地袭向了南望——
只是,南望的剑更快。
……
待天地万物重归寂静后,容安安依旧在原地呆若木鸡地站着。
愣了好了一会儿,她才松开自家小师妹的手,收起竹剑,朝着不远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大步迎上去,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毫发未伤,这才长吁出一口气。
看惯了平日里为全宗上下事宜操心劳力的大师兄,看惯了平日里会笑着给哭鼻子的师弟递手帕的大师兄,看惯了平日里与宗内弟子擂台对招,向来点到为止的大师兄,容安安险些都忘记了,认真起来的大师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十五岁入筑体,十七岁入凝气,二十一岁入归识,二十三岁便在群英荟萃上击败泮尘谷的少谷主,凭一己之力为山月宗夺来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用天才二字来形容都觉得差了些意思,又岂会是泛泛之辈呢。
看来担心是白担心了,她露出一抹真挚的笑意,抬头瞧着南望,眼底满是毫不遮掩的钦敬与赞叹,调侃道:“师兄真人不露相,师妹自愧不如。”
——真人不露相?
斐然原本正在不远的地方垫着脚尖探头探脑,听到容安安的话后顿时乐不可支,她用小木兔的尾巴团轻轻地一杵容安安的胳膊,抿着嘴笑:“哎呦师姐,你怎么回事呀~”
她笑得美滋滋,连梨涡都笑出来了,眼眸里闪着聚火符都相形见绌的光亮,明摆着是与有荣焉:“这话就不对了,你倒是说说,咱家师兄什么时候不厉害?”
容安安:“……”
得,忘了后面还有一个山月宗大师兄的头号迷妹站着呢,她无奈地把斐然从自己身后薅出来,一巴掌拍上小丫头的背:“那还不麻溜找你家大师兄去,缠着我作甚?”
南望长剑归鞘。
他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是先前那一剑消耗过大,只是不露声色惯了,表面气息平缓,唇角依旧带笑。
“异象消失了。”看到放晴的天空,他的心情也颇为不错,含笑道,“看来宗主预估的没错,这里的确存在一个自成一方天地的小世界,那道裂隙应该就是秘境之门。”
顿了顿,他继续道:“通过那道裂隙应该就能到达真正的秘境内,那时只需再走至秘境的最深处,应该就能见到那位修为有些古怪的妖族了。”
斐然原本正和容安安笑嘻嘻地闹着玩儿,听到南望这样说却是一滞。
“消失?什么消失?”
她几步上前,凑近裂缝嗅了嗅,忽地皱起鼻子,疑惑道:“可是师兄,天雷的气息明明还在啊。”
——还在?
斐然身为医修,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便是与灵植草药为伴,嗅觉本就比旁人要更敏锐些,再加上天雷的气息极为特殊,想要辨认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斐然说有,那一定就是有,思及此,容安安闭上眼,屏气凝神,虔心感受一番后,暗道果然。
“斐然说得没错。”她睁开眼,对南望道,“外界的天雷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倒是裂隙内的天雷气息十分浓郁,没有消散的架势,反而更加活跃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南望唇角的笑容消失了,苍白的面色衬得眉心朱痣愈发殷红,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雪青色身影,出声问询道:“容师妹怎么看?”
容安安也有点儿拿不准。
“事有蹊跷,但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见南望看过来,她双手环胸,稍作沉吟,提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有没有可能……咱们先前看到的异象,都只是从秘境内投射出来的幻影,为的就是迷惑我们,让来人寻不到秘境的入口,主动知难而退呢?”
南望顿时了然。
他问道:“容师妹的意思是……先前那骇人的天地异象,只是一个仿制的赝品?”
其实初来乍到此地之时,容安安便隐隐觉出了一些异样,她点点头,答道:“没错。”
黑云压境,天雷密布,这样的异象乍一看还真是唬人得紧,可若是真正的天雷,恐怕早在他们师兄妹三人踏进此地的瞬间便先发制人了,又哪里会脾气这样好,竟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呢?
只是……若真如此,还真有些难办。
斐然惯来藏不住事,听闻此话,她啊了一声,脸上顿时愁云笼罩。
“那这不恰好也证明了,咱们即将深入的这个秘境内部,存在着真真正正的天道神罚么?”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容安安的神色,见容安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咬咬唇瓣,又向南望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师兄,怎么办啊。”
南望又怎会不知此行对于容安安的重要性,可他作为修行之人,又怎会不知天道神罚的恐怖?
不管是修为多高的修士,在真正代表天道降罚的天雷面前都是凡人和蝼蚁,能从天雷手里讨回一条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算真的有奇迹发生,那也只会如同这个站在他眼前的雪青色身影般,经脉断裂,丹田破碎,一身修为尽毁。
眉头拧紧又松开,南望叹息一声,心底已有决断。
虽然打心底里惋惜,但他还是后退一步,音调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便不去了。”
斐然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不去了?!?”
她一把揪住南望的衣袖,怎么也没想到南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急得一箩筐话都到嘴边了却死活秃噜不出来:“师兄!溯魂铃,溯魂铃——!那时候,鹤姨给咱们介绍溯魂铃功效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呀,这——你,我,师姐——”
南望后退一步。
“斐然,别闹,这是命令。”
他沉下面色,郑重道:“山月宗弟子不容有失,这是大前提。”
“难道不进秘境就没失了么?”
斐然气得眼眶泛红,她抬手挡在容安安身前,急得连声音都带了哭腔,“要是不知道溯魂铃的事也就算了,师兄,咱们千里迢迢感到此地,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决定放弃,你这是要师姐的命啊!!!”
容安安倒是对南望的决定一点也不意外。
“怎么就要我的命了?”见小丫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挡在自己身前,她心里有些暖,可更多的是无奈和好笑。
“斐斐,注意态度。”她哭笑不得地出声,“大师兄是对的,没有什么能比平安更重要。”
“那也不能瞬间就做出决定!”
斐然唰地回过头,她心里难受得厉害,看见容安安的瞬间便忍不住了,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
她耷拉着脑袋,一边哭,一边小声地道:“好歹……好歹犹豫一下啊……”
容安安:“……”怎么又哭上了?
着急也哭,生气也哭,高兴也哭,难过也哭,遇事不决先哭为敬,就跟水做得似的,简直都不知道该拿斐然怎么办好,她也是服气了,轻轻捏住斐然的小脸蛋,放轻声音安抚道:“犹豫也改变不了什么呀。再说了,做出这样的决定,大师兄的心里也不好受,你怎么知道大师兄没犹豫呢?”
见斐然还呜呜咽咽地哭,她眼珠一转,指着斐然掌心的小木兔,打趣道:“喏,小兔子看着你哭鼻子呢。”
“……师姐!!!”
见斐然终于止住了哭,容安安这才放下心。
“好了,不逗你了。”止住哭了就行,她直起身,神情自然地掸掸手,随即来到裂隙前,“对了师兄,依你看,这个入口最多能坚持多长时间?”
南望就在离斐然几步远的地方。
大约是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他薄唇微抿,盯着斐然的背影,面上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即便如此,容安安却还是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无措和茫然,甚至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还有一抹潜藏得很好的心疼和受伤。
直到容安安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怔怔出声:“若估计没错的话……最多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可未等话音落地,南望便觉出了不对劲,他赶忙抬头望向容安安那边,却正好瞧见了容安安将抬起手臂,用指尖触碰裂隙的惊魂一幕!
他并未料到容安安从未死心,更未料到对方会胆大到直接用手触碰裂隙,在看见容安安将整个手掌都伸进裂隙里面摸索的时候,他登时便倒抽一口凉气,什么也来不及想,直接拔出长剑,将灵力覆在剑身上,一个箭步冲到斐然前面——疯子,真是疯子,容安安,她怎么敢的!
直接用手去触碰裂隙,要是被天罚感应到可怎么办,要是被吸进去,被虚空绞碎了可怎么办!!!
容安安全程面不改色。
她将整个手臂都伸了进去,仔细摸索一番后才缓缓撤出,盯着裂隙瞧,神情若有所思。
被直接被选择性无视掉的南望:“……”
他无语凝噎,唇边蓄了一万句话想说,却心知肚明自己这位行动派的师妹压根一句也不会听,万幸这次并无危险发生,他收起长剑,无奈上前,出声问询道:“可是发现什么了?”
听到身侧传来脚步声,容安安的眼眸微微一动,醒过了神。
“这道裂隙应该就是秘境的传送门。”
她回过头,对南望笑道:“我感受过了,整个传送的过程并不存在危险,只是传送的地方并不固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换一次——时间也是巧,刚好也是一炷香左右。”
瞧着容安安无比明亮的眸子,南望即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拧起眉,问道:“你想自己进去?”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走一遭呢?”容安安笑着点头,“而且,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咱们身上的妖气,裂隙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传送到的地方灵气比外界要浓郁百倍,且无天雷存在。”
见南望仍不赞同地拧着眉,她又立刻补充道:“所以,只要我进入秘境后不主动走到天雷密布之处,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小问题也不行啊。”斐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踮起脚尖,将下巴搭在容安安的肩膀上,据理力争,“师姐要是受伤了怎么办?斐斐、斐斐也要去!”
容安安忍俊不禁,抬起手,揉了揉自家小师妹的憨脑袋瓜:“那可不行。”
外界异象已除,比秘境内要安全许多,斐然修为不高,又什么自保的功法都没学过,呆在外界才是最好的选择,她笑着叮嘱,“乖乖和师兄在外面等着,师姐去去就回,听话。”
“不听不听!”斐然气咻咻地鼓着嘴,她早学精了,才不信容安安说什么去去就回的鬼话,直接手脚并用地扒在了容安安身上,不顾形象地嚎着,“师兄,师兄你快管管啊!!!”
南望:“……”
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不听话,他头疼极了,这时才深刻领悟到平日里太过温和便会失去身份威严这一道理,只得先用缓兵之计:“斐师妹,你先下来,反正传送地点还有一炷香时间才会变换,不急于一时。”
容安安也被斐然这一通闹给折腾得无可奈何,她好不容易才将斐然从自己身上卸下来,正欲劝说南望先带斐然回去,却迅速捕捉到了一抹正急速刺向南望后颈的暗光!
再出剑已经迟了,她瞳孔骤缩,一把将斐然拽到身后,同时冲南望大喝一声:“侧身!”
先前为开启秘境入口,南望已经消耗了不少,再加上外界异象消除,他便放松了警戒,此时听闻容安安一声厉喝,他心念电转,干脆顺着抬手的方向完全侧过身去——
一缕墨发被斩断,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
“!!!”
斐然被眼前这一幕吓懵了,她攥紧手里的小兔子,失声惊叫道:“师兄!!!”
容安安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右手迅速覆上储物戒,取出一柄竹剑,反手就将其震成了无数片碎刺,同时给了南望一个眼神。
南望会意,他长剑瞬间出鞘,击出一道剑气,将容安安现场制作出的简陋暗器刺向了幽光袭来的方向,在敏锐地捕捉到一声闷哼后迅速抬剑,向半空中狠狠一刺——
伴随着碎裂声,一个身穿玄青色劲装、以弯钩银月作饰的男子被逼了出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玄峥。
同昨日的便服不同,玄峥此刻身上所穿的玄青色劲装并非凡品,其上隐隐有光华流转,只是套在他瘦削的身材上却丝毫不显美感,反而衬得他眉眼间的阴翳之色较昨日更甚。
“……”
见是玄峥,容安安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
翻手将斐然挡在身后,她攥紧了竹剑,对南望冷笑道:“师兄,昨日我就想说了,你不该留手。”
就该直接杀了。
南望眉心蹙了蹙,显然也觉得事态有些棘手。
“若真那般,泮尘谷必不可能对山月宗善罢甘休。”他向容安安传音,“山月宗与泮尘谷本就有些积怨,而我又于两年前击败过玄峥,种种缘故合在一起,便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次下山我本该更加小心一些的,是我大意了。”
“倒也不是大意与否的问题。”
容安安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玄峥的,她扯动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道:“师兄,你两年前就该直接斩了他。”
容安安的声音不小,玄峥又是归识期修士,自然是听得不能再清楚。
闻言,他并不生气,而是赞同地点点头,转动目光,对南望道:“听到了没?南望,你真的应该直接斩了我。”
还记得父亲曾与他说过,自己名字的由来。
“你母亲去的早,是她给你取的这个名字……玄字随了我,峥字,寓意头角峥嵘。”
在那场群英荟萃之前,玄峥是多么的风光?
年纪轻轻便练就一身剑骨,又在年仅二十五岁的时候便突破至归识初期,父亲的慈爱,亡母的期望,长老的赞赏,走到哪里都享受着弟子欣羡的目光——只是那一战以后,名望,实力,乃至剑道,全部成就了南望。
而他则彻底成为了一块垫脚石,什么都没有了。
……
可若是就此陨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便也罢了。
为什么留他一命?
为什么还要留他一命??
已经毁了他唯我独尊的剑道居然还不够,难道连他的性命,都要为南望的宅心仁厚做嫁衣吗???
“……”将外放的神识收回,南望握着长剑的指尖不自觉紧了紧。
“泮尘谷向来不屑以多欺少。”他不动声色地将灵力灌注于剑身,“玄峥,你若执迷不悟,败坏的是你们整个泮尘谷的名声。”
时至此刻,也没有装的必要了,玄峥的眼底尽是疯狂之色:“南望,你总是那么冠冕堂皇。”
他最恨的就是南望这副模样,抬手摆了个手势,乌泱泱至少数十人从空中显现:“自以为是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就这样再打一次擂台吧,”见南望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他才又愉悦地笑出声来,“输的那一方,若还想出去嚼舌根,总得先有命离开啊。”
在场的数十人里,除玄峥外,还有一位男子的修为容安安看不透,余下之人的境界最高处在凝气后期,最差的也处在和斐然相当的筑体后期,每人身上都穿着相同的黑色劲装,动作整齐划一,数量也是十分可观。
只需粗略一扫便知道,这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死士大军。
……
一个玄峥或许不够,那么,数十个训练有素的死士呢?
是不是就能拖住刚刚竭力斩了一剑,消耗巨大的群英荟萃魁首了?
这将是一场恶战,或许连希望都没有,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容安安不免绷紧了心神。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符箓,悄无声息地塞进斐然手里,压低声音叮嘱:“斐斐,看准机会,用我教你的口诀点燃它,跑得越远越好。”
“……”斐然捏着符箓仓皇摇头。
她怎会不知这张符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当即便颤抖着揪住容安安的衣角,声音里含着哽咽:“不要……师姐,斐斐不要。”
听着响铃簪随着斐然摇头叮铃叮铃的响,容安安也心疼。
可她没办法回头,重新取出一柄竹剑,狠下心,将小师妹的指尖给拂了下去。
“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她轻声安抚,“小师妹,你帮不上忙,听话——”
只是,还未待话音落地,玄峥的目光便陡然间发狠!
他抬起手,死士们应召而动,破空声瞬息响起,一柄淬了毒的短刃直奔斐然的面门而去!!!
“……”南望面色冷沉,他即刻出剑,只是剑光还没未出一丈,便被一根软鞭所牵绊住,那名容安安未看透的死士终于在此时显露出了归识初期的境界,竟是一鞭打散了南望的剑光,柔韧的鞭身在空中扭转成不可思议的曲线,牢牢缠住了南望的剑身。
发现玄峥的小动作后,容安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她将竹剑掷出,用巧力打偏那柄淬了毒的短刃后凭空跃起,在听到又一破空声的同时找准时机,竟是精确地握住了又一柄袭来的短刃!
这次的暗器比先前的短刃速度还要快得多,她挺腰后翻,将刀尖覆上一层灵力后,反手便击了出去——
“铛——”的一声,兵刃相接,摩擦间火星四溅。
脚尖落地,容安安再度取出一柄竹剑,她掀起眼,见南望已经被那名软鞭死士牵绊住,而她与斐然的四周则被诸多死士围得水泄不通。
符箓自半空飘落,在最终落地前,被一道剑光斩成了两截。
玄峥从容地收起剑,在死士的簇拥下转身:“这位师姐,我几时说过,泮尘谷的目标是那个伪君子了?”
“……”容安安心头火起,她盯着那道玄青色的背影,几乎控制不住狂暴的杀意。
“玄峥,你若敢伤她一根汗毛,”她一字一顿,“我要你的狗命。”
玄峥转身的动作停住了。
他蓦然回首,双唇翕动,对众死士说了几句密语,而后不疾不徐地,对容安安微微一笑。
“这位姑娘,”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他似乎心情很好,对容安安彬彬有礼地一颔首,笑道——
“那你可得活下来。”
―――
在玄峥的操控下,南望与软鞭死士缠斗在一起。
因着先前消耗了太多精力而步步受限;而另一边,诸多死士蜂拥而上,容安安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伴随着一声闷哼,斐然的胳膊上便多了一道利刃划出的伤口。
“……”
眼下的这个情况,容安安饶是再心疼也无用,战斗逐渐白热化,她夺了一把铁剑化为己用,斩去死士暗中伸向斐然的手,同时将另一名死士一脚踹飞出去——
这样下去不行。
斐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体内的妖气正在逐渐收回三人体内,看来一炷香的时限快到了,她咽下恐惧,努力躲在师姐身后不增添额外的麻烦,同时急声喊道:“师姐,丹药要失效了!”
“……”容安安根本没时间出声安抚斐然。
在拼尽全力才勉强再度击退了一波死士后,她的喉咙里已经有了血味,可还未等她喘息一瞬,下一波更加猛烈的攻击便席卷而至——不行。
这样下去,自己根本护不住斐斐。
容安安的眼皮狂跳不止,蕴含鹤姨妖气的丹药即将失效,体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灵力也即将干涸,眼下的局势已经不能用“不容乐观”来形容了,再这样耗下去,不是所有人都一起被暴动的天雷劈得灰飞烟灭,就是他们师兄妹三人一齐被玄峥所杀,唯一还算有点希望的生路就只有那道仅能维持一炷香时间的秘境裂隙了。
可她和斐然此时距裂隙还有一段距离,她自己能够凭借这具连修士都算不上的凡人之躯抵挡住这么多死士亦已拼尽全力,更何况还有玄峥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渐渐接近裂隙根本就不可能,只能伺机突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突围的契机又岂是轻而易举能寻到的,容安安的大脑飞速运转,趁着将死士逼退的间隙,她的视线迅速在人群里穿梭,却正巧与站在裂隙前面不远处的南望对上了视线。
能在“群英荟萃”比试中拔得头筹的剑修又岂是等闲之辈,在并非全盛的状态下与同等修为的软鞭死士缠斗的同时,他竟然能够巧妙地借着战斗之激烈,逐步往容安安与斐然的方向靠拢而不被玄峥所觉察,此时正用眼神向容安安传递着自己的想法:稳住现状,待他与她们二人成功汇合之后,再一齐突出重围。
……
……
但是,在这样敌众我寡的围剿阵容下,即使是全盛状态下的大师兄,只身一人杀出重围恐怕都要九死一生,更何况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了啊。
只一呼一吸的功夫,容安安便做出了决断。于是在又一名死士再度冲上来的时刻,她故意露出破绽,同时狠狠一咬牙,将体内剩余的全部灵力均覆于左掌之上——
“铮——!”金属的碰撞声响起。
容安安的左掌掌心出现一道白痕,而一柄正欲偷袭的短刃却被她牢牢攥在手中。
总算成功牵制住了一名死士的行动,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容安安当机立断,她深吸口气,将掌上灵力尽数集中于掌心,趁着那名死士还未醒过神来,猛然一震——竟是直接将对方所用的兵器震成了碎片!
冷兵器的威力可比竹剑要大得多,更何况这还是一名拥有凝气末期修为的死士灌注了大量灵气与杀意的冷兵器,如今碎裂开来,几乎每一片碎片都是一枚堪比凝气末期的难防暗器,再加上容安安灵巧的操控,只听人群里传来一声声利器刺破皮肉的噗嗤声——原本密不透风的人墙居然还真的被容安安刺出了一个口子,而且目测宽窄也差不多,让一位身材娇小之人通过应是刚好足够。
见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容安安心里紧绷的弦稍松了松,可旋即便绷得更紧了。
她又怎会不知接下来的举动有多么冒险,可为了搏出一条生路来,她已经全然顾不得其他了,必须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在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上:时机,点位,所有的所有都必须十分精确,半步也错不得。
成败在此一举,容安安的掌心渗出了汗,她看准时机将斐然从身后带出来,同时用自己平生最大的声音,向人墙外大喊一声:“师兄!!!”
在和容安安对视之后,南望本已收回视线,同软鞭死士再度缠斗到一处,却在此时听到容安安那边传来了无比焦急的呼唤声,心里顿时一惊,急忙将余光投向容安安那边,瞳孔却是于刹那间骤缩——
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死士军团此刻竟强行被人开辟出一条通道,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臂膀染血,步伐踉跄,竟是直接被一把推了出来!!!
这个举动实在是太疯狂了,南望几乎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也没想便将灵力输入手中长剑,如雪般洁白的剑身登时便光芒大盛,将复而缠上的软鞭一斩而断,而他则趁着软鞭死士后退的功夫,赶紧将斐然拉到身后护住,只是连气都来不及喘,便瞧见负责合围容安安和斐然的死士们已经反应了过来,其中一名死士反应最快,见斐然突出重围,立刻便要抬脚追去,却不成想被容安安从身后踹中后心,一把夺了刃——“小心身后!”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到容安安的提醒,南望立即回头,果然见到一直在旁观战的玄峥竟在不知不觉间也加入了战局,只见他眉宇阴鸷,面色狰狞,气息有些不稳,但速度却是奇快,呼吸之间便来至南望身前,竟是举剑直奔对方丹田而去!
现在再挥剑格挡已经晚了,南望眉心的朱痣闪烁起红色的光,他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精血,仓促间向玄峥挥剑——
挡是挡住了,只是玄青色的剑尖与雪白如玉的剑身相碰撞,其所蕴含的力道却没有被化解,南望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后倾,他带着斐然后退了两步,却在第三步的时候一脚踏空,径直跌进了秘境裂隙里:“!!!”
下沉感传来的一瞬,南望讶然瞪大了双目。
不过好在他有进入传送阵的经验,很快便适应了这种不断下沉的感觉,只是心却跳得越来越急,声声都如擂鼓般震颤着他的耳膜,向自己的主人传递着不安的信号。
怎么会这样巧。
普天之下,怎会有这般紧凑的一系列巧合?
不管是时机还是地点都拿捏的如此精准,简直就像提前筹划好了棋局的每一步一样,可如果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并非巧合,而是玄峥故意为之,那他费尽心思布这个局,目的又究竟是为何呢?
身旁是一同跌进裂隙的斐然,身前不远处则是因穷追不舍紧跟着冲进裂隙的玄峥,南望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下沉,他知道这是即将被传送进秘境内的征兆,可心中的不安感却没有因为即将传送进秘境而有所减退,反而愈发强烈了。
他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还未待寻到机会捋清脑海内纷乱混杂的思绪,便被斐然的哭喊声所打断。
“师兄!”斐然神色凄惶,她绝望地抓着南望的衣袖,竟是在这一刻突然学会了一直都没学会的传音,“师姐,师姐还在外面啊!!!”
“——”南望脑海里轰的一声。
他终于明白先前的不安感究竟从何处来了,这的确是不是巧合,只是做局之人并非玄峥,而是那个此时此刻正守在秘境入口外的人!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可在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南望却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他拦住妄图往上游去的斐然,仰起头,努力想要看清那道立于裂隙之外的雪青色身影,视线却因裂隙内空间的波动而模糊不清。
……疯了,真是疯了。
众生道,在这样的果敢无畏前,到底算什么?
容安安孤身一人伫立在裂缝前,手里的刃滴着血。
“师兄,斐斐就拜托你了。”
传送开启了。
闭眼,再睁眼,容安安转过身,望着面前铺天盖地的死士,眼底一丝畏惧也无,只是缓缓举起了刃。
她语调转冷,继续道:“还有,找到机会,杀了他。”
容安安身后,裂隙幽幽一闪。
一只水曲柳木雕成的小兔在传送阵里落了单,承受不住空间的扭曲,从裂隙里面掉出来,摔了个稀碎。
传送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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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