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星痕
空间转换的轻微眩晕感过后，林舟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实验室。仪器依旧闪烁着熟悉的指示灯，空气中还残留着臭氧和精密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住——实验室里人声鼎沸，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国的顶尖科学家、政府高级官员和经过严格筛选的媒体记者，各种语言混杂，嘈杂得如同闹市。
更让他意外的是，人群中有两个他极其熟悉的身影——他在全球天才少年班时的同学。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来自远东的同学阿列克谢·“阿廖沙”·伊万诺夫。
他身材高大，一头浅金色卷发，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热忱和激动，冲上来就给了林舟一个结实的熊抱。“看到你通关，太酷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林舟。好久不见。”另一个声音则冷静得多，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来自北美的同学莱昂·米勒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脸上努力维持着风度，但那份羡慕嫉妒恨的意味几乎要从镜片后面溢出来。
“看来你又一次走到了最前面。”他的招呼显得颇为敷衍。
“林博士！请务必解释一下量子泡沫与高维信息流的共鸣机制！”
“我们监测到逻辑熵异常波动，这是否意味着局部物理规则已被改写？”
“请问您对下一场测试的胜算预估是多少？”
各种问题如同潮水般同时涌来，话筒和录音设备几乎要戳到林舟脸上，让他一时窒息。
华国科学部的吕部长和研究院的齐院长见状，立刻拨开人群，一左一右将他护在身后。
“诸位！冷静！林博士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需要休息和进行任务简报！所有问题，我们稍后会安排正式的发布会！”吕部长高声喊道，语气不容置疑。齐院长则对林舟使了个眼色，三人迅速在警卫的协助下挤出了实验室。
院长室外，已有全副武装的卫兵在严密警戒。进入办公室后，齐院长立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关切地看着林舟：“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在代表整个人类参加什么宇宙测试？”
林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多，齐院长。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不是恶作剧，而是一场……关乎地球文明存亡的残酷筛选。”
“没错！”吕部长在一旁严肃地接话，他调出了一些加密数据，“我们收到了来自那个‘系统’的部分非强制信息流，也监测到了全球范围内的异常。这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存亡之战！我们……完全没有准备时间。”
吕部长深深地看着林舟，目光沉重：“告诉我们，你有几分把握？”
林舟下意识地内视着意识海中那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破碎法则和异常几何结构构成的幽暗核心——【悖论引擎】。
它安静地存在着，如同一个初生的微型宇宙奇点，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却也充满了未知。
他能模糊地感知到，这引擎并非简单的工具，更像是一种……基于他独特认知架构的、活的逻辑器官，正在与他缓慢融合。
“我也不知道。”他如实回答道，但心中补充了一句：‘除非我能尽快理解并驾驭它的全部潜力。’
吕部长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根据我们截获的信息，高维文明并非只选了你一个人。他们筛选了三个‘潜在干涉者’，你是第一个被激活的。”
他故作轻松地补充道，“所以，你也不用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另外两个候选人也来了，就是阿廖沙和莱昂，他们可以作为你的支援和替补。”
林舟扯了扯嘴角。那两个人他太了解了。阿廖沙热情奔放，是个数学和混沌理论上的奇才，直觉惊人但容易冲动；
莱昂精明算计，擅长信息处理和逻辑推演，追求最优解，但有时缺乏突破框架的魄力。
少年班时他们就从未赢过自己，现在这种局面，他要是过不了关，估计他们也够呛。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国家为你安排了一处安静的别墅，你需要好好休息和准备。”吕部长递过一张电子门卡，“另外，为了你的安全和状态，我们为你配备了最顶尖的支援团队。”
“老大，我和你一起住吧！说不定能帮上忙！我们可以一起建模分析！”阿廖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林舟，手里还晃着一个数据板，上面似乎已经画满了各种复杂的曲线和公式。
林舟看了看吕部长和齐院长，见他们微微点头，便接过了门卡，也对阿廖沙点了点头。“好。”
位于郊区的别墅环境清幽，绿树环绕，远离城市的喧嚣。
四人早已等候在门口，吕部长给林舟简单的做了介绍，除了两位保镖外，竟然还有一位营养师和医生，而且他们全都是天才般的存在。
林舟看着眼前这四位各自领域的佼佼者，知道这已是国家在当前条件下能为他提供的、最顶级的保障了。
莱昂也跟来了，只不过，他选择住在隔壁的一栋小楼，美其名曰“建立独立分析节点，避免群体思维盲区”，实则保持着一种观察和距离，并通过安然定期转交他的分析报告。
此时，在逻辑议会的穹顶大厅，议长零静默地注视着刚刚结束的测试回放，焦点始终锁定在那个名为林舟的人类个体身上。他深蓝色的眼眸中，罕见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执行官墨菲斯静立一旁，察觉到议长的异常关注，谨慎地开口：“议长，这个碳基个体的表现虽然……取巧，但仍在初级文明变异参数的标准差范围内。他的‘悖论引擎’激活程度很低，构不成威胁。为何您似乎对他格外留意？”
零的目光没有离开画面中林舟那双面对绝境时依旧闪着火花的眼睛，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这个人类，思维方式极其罕见。墨菲斯，你见过多少这样的初级个体？？”
“他确实是个怪才，别人遇到‘证明自己存在’这种终极问题时，都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来证明自己。而他的第一反应是质问：‘你凭什么有资格来测试我？你这个测试本身合理吗？’ ”墨菲斯微微一顿：“……记录显示，概率低于0.0001%。通常，那是高阶逻辑生命才会尝试的危险博弈。”
“危险，但也意味着……纯粹的创新性。”零的指尖轻轻点过虚空，林舟破解镜像的那段逻辑波纹被单独提取出来，放大观察，“他的思维模式里，有一种……未被宇宙常规逻辑完全驯化的‘野性’。很有趣。”
墨菲斯沉默了片刻，重新评估道：“需要提升对他的监控等级吗？”
“不必。”零关闭了回放，眼眸恢复了一片深邃的平静，“保持常规观察。我想看看，这个‘样本’，在既定的规则牢笼里，能到何种程度。或许，他能给这亘古不变的测试，带来一点……意外的变数。”
一抹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好奇，如同一点星尘，悄然落在了这位宇宙最高主宰的心湖之上。
在这漫长岁月里，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低等”的存在，引起了零的兴趣。
位于郊区的别墅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静谧绿洲，绿树掩映，鸟鸣清脆，但在这份宁静之下，一张无形的安全网已被精密地编织起来。
雷川，这位前“龙焱”总教官，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安然则像一道流动的清风，她似乎总能出现在最不经意的地方，无声地记录着周遭的一切细微变化，从一片叶子的异常晃动到远处车辆经过的频次，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静默而高效。
一天清晨，林舟照例进行晨跑，雷川在跑道旁，默默地观察着他，“林博士，你的呼吸节奏可以再深长一些，步频稍缓，重心前移。”雷川的建议一针见血，“这样更能节省体力，应对突发情况时，核心会更稳定。”
林舟停下脚步，微微喘息，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雷哥指点。”
有时，安然也会偶尔插上一句，“林博士，您躲避袭击的下意识反应很敏捷，但可以试试预判路径，而不是被动反应。”
林舟也会向他们请教格斗技巧，私下里，两个人说起林舟，雷川感叹，“这小子要是当兵，一定也是个厉害角色！”
梓瑶这位分子营养学的博士同时也是国宝级膳食大师的传人，则每餐都会准备滋补药膳，每一餐对于林舟都像是一次精妙的能量补充。
其实林舟对吃的不是很讲究，每次都会笑着说：“梓瑤，不用准备这么多！”可梓瑶却充耳不闻，能次都要盯着林舟把药膳吃完。
徐书雅会选择在林舟散步时，不着痕迹地引导他释放压力，同时教给他怎么用‘意识锚点’疗法稳定心神，如何去抵御精神侵蚀。
林舟虽不擅倾诉，但会认真倾听。
他话少，却并非冷漠。从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尽量配合所有人的工作，这种低调和体贴，让他迅速成为了这个临时小团队里真正核心的存在。大家喜欢他，不仅仅因为他是人类的希望，更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尊重和保护的、内心温暖而强大的年轻人。
除了必要的运动和休息，林舟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与【悖论引擎】的沟通中。
随着大量晦涩的知识碎片在意识中汇聚，他逐渐拼凑出一个事实：引擎的力量依赖使用者的认知，它本身似乎具备某种成长性。
这份惊喜促使他更大胆，当他想深入了解“因果倒置”的原理时，仅仅是意念的轻微试探，剧烈的眩晕几乎将他吞没。
【悖论引擎】瞬间启动了保护机制，自动将信息流降至最低。冰冷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以他目前的能力，还远不足以触碰这些深层的奥秘。
退出内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到精神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这引擎的潜力和危险性都远超想象。
林舟伸了一个懒腰，习惯性地仰望那片熟悉的星空，让宏大的宇宙图景舒缓一下他紧绷的神经。
他寻找着猎户座旁那颗明亮的参宿四，突然愣住了——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有一颗闪耀着橙红色光芒的恒星，此刻却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深邃虚无的黑，周围的星座图案因此而显得陌生怪异。
“不可能……”林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但那颗星星确实不见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立刻连接到全球主要天文台的实时观测数据库，搜索着参宿四的一切记录。结果让他浑身发冷——关于这颗恒星的数据全都消失了，竟然没有任何曾经存在的记录。
“有人把它从宇宙的记忆中彻底抹除了……”林舟心中涌起不祥预感，他立刻打开了宇宙直播界面。
几乎在同时，一条冰冷的系统公告滚动弹出：
【文明编号Cetus-9代表: 测试失败次数：10/10】
【根据测试协议第7章第3条，执行文明级逻辑性抹除】
【其母星系及所有关联时空坐标已从当前宇宙架构中移除】·
【公告：第一轮测试已结束，失败文明母星及恒星系已拆解回收，其物质与能量经处理后注入宇宙平衡池。】
【目前参加测试文明剩余:
8000/10000】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立刻炸开了锅，各种语言的文字、符号乃至无法理解的情感脉冲汹涌刷着屏：
· （弹幕·来自硅基联合体-分析节点）：“客观结论：Cetus-9文明决策树存在根本缺陷。我们早在模拟计算出他们失败概率达87.3%时就已撤资。本次净赚4500逻辑币。理性，就是力量。”
· （弹幕·来自幽影族）：“哇——！就是这种感觉！一个意识集合体彻底消失时散发出的终极哀鸣！多美妙的‘虚无’滋味！再来一次！（打赏100逻辑币）”
· （弹幕·来自共生孢子集群）：“悲伤的孢子正在扩散……又一个独特的生物韵律之歌永远静默了。愿他们的‘存在’能在虚空中找到新的安息形式。”
· （弹幕·来自某个高维个体）：“啧，今年这批‘燃料’质量真差，不耐烧啊！管理员，下次挑点能量密度高的行不行？”
· （弹幕·来自卡拉克星云赌徒）：“不！！！Cetus-9的废物！蠢货！老子押了十万逻辑币赌他们能撑过第三轮！全完了！赔得干干净净！啊啊啊！（系统提示：该用户逻辑币余额不足，即将进入强制劳役协议偿还债务）”
· （弹幕·来自数学瑰宝文明）：“他们失败在‘无限自指递归’悖论上。这个题型确实对初级文明极具挑战，但并非绝对无解。可惜了，他们的数学基础不够扎实。（详细技术分析报告已上传，付费100逻辑币可查看）”
全球各地有闲心看其他文明测试的人:
· （东京）：“………（无法言喻，只剩下一串颤抖的乱码字符）”
· （柏林）：“上帝啊…我们看到的…是2000个恒星系……就这么没了？”
· （北美）：“这怎么可能？物理法则呢？能量守恒呢？那是恒星系啊？！”
· （里约热内卢）：“我们……我们不会也……”
林舟怔怔地望着星空中的那个空洞，又看着屏幕上那些狂欢、抱怨、冷静分析或是绝望哀悼的文字。一股前所未有的的愤怒，浸透了他的灵魂。
那些星星的消失，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天文事件，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文明被公开处决的证明，是黑暗森林法则终极残酷性的体现，是文明坟场上的一场血腥盛宴。
他需要更快、更深入地理解和掌控【悖论引擎】——它或许是唯一能在这残酷的宇宙角斗场中，为人类争得一线生机的底牌。
他关闭了直播界面，无人知道，他刚刚窥见了宇宙最深沉的黑暗，更在亿万光年外的喧嚣弹幕中，看清了自己和地球文明所面临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深渊……
他沉默地回到书房，调出了之前通关获得的逻辑币奖励界面。除了各种看似强大却不明所以的宇宙武器或科技蓝图，他注意到了一個分类：【信息/知识】。
他快速的浏览着，发现可以用逻辑币购买一些经过“过滤”和“降维”处理的宇宙学、数学、基础规则方面的书籍或资料片段。价格昂贵，且显然是更高文明眼中最基础或过时的东西，但对地球来说，确是无价之宝。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花费了大部分逻辑币，购买了数本关于《逻辑熵基础应用》、《悖论结构浅析》、《多维时空几何导论》的“入门级”资料。他甚至咬牙买了一小段关于“观测者效应在宏观逻辑层面显现”的残缺笔记，这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逻辑币。
“齐院长，”他立刻联系了科学院，“我发送一些资料过去，您立刻组织最可靠、数学和物理基础最扎实的小组，全力研究！能理解多少是多少，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可能至关重要！”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即便这些知识可能无法直接改变战局，但这是人类第一次真正有机会窥视宇宙文明的知识体系，哪怕只是碎片。同时，研究这些知识，或许也能帮助他更好地理解自身的【悖论引擎】。
休息期变得格外珍贵而沉重。林舟在别墅中静静地思考、准备、尝试与悖论引擎进行更安全的沟通。
阿廖沙时而会跑来兴奋地讨论他基于林舟通关方式想到的一些新的数学模型，而莱昂则持续通过安然转交他基于公开信息做出的、冰冷但逻辑严谨的风险评估报告。
每当夜幕降临，林舟都会抬头仰望星空，那个空洞的位置如同一个永恒的伤疤，提醒着他失败的代价。他不知道下一次抬头，又会是哪一颗星星，永远地消失在这片夜幕之中。
归途短暂，前路未知，星辰的伤痕已然刻下。而他所拥有的，仅是一个初步了解的、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古老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