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两人争吵不休,众人一开始沉默围观,各自思索真相,后来看争吵越来越激烈,才有人出来劝架。
郭风古打圆场道:“二位切莫争吵,事情总会查清楚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查寻出姬二公子的下落。”另有几位纷纷附和。
羽生稚郎恢复了一向的孤傲冷漠,他翻翻白眼唱起反调:“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马上找到出境的办法,再不出去,影壁可要承受不住了。”
“那子溪小兄弟怎么办?”龙哭道。
“哼,姬子溪。”羽生稚郎冷笑一声,“从导引犬的状况来看,那个小子的境况恐怕不妙。”
姬子岩怒道:“你又来胡诌什么?!”
郭风古道:“羽生你说什么,影壁要承受不住了?”
羽生稚郎道:“你没看见庭院围墙的砖开始变形了吗?影壁本就残破,靠着最后的一点灵力撑着,就像一扇破门,根本无法再承受开开关关。我们这次十人进入,就好比用力甩门到墙上,破门要从门框上脱离了。”
郭风古急道:“那出境之策,可有头绪?”
羽生稚郎摇摇头,露出一副不甘心的神情:“以梦入境钻研数载,尚无结果。”
鸠摩罗衍微笑问道:“敢问羽生施主每次以梦入太虚幻境,梦中如何出境?”
羽生稚郎答道:“未及出境,已然梦醒。”
“梦中至此院,可有探究?” 鸠摩罗衍继续问道。
“遍查角落,未见端倪。”
“梨花盛景,可有参悟?”
“巨树之花,瓣瓣不同。但也未见异常……等等,”羽生稚郎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迟疑了一会儿,才反问鸠摩罗衍:“难道,法师的意思是……”
鸠摩罗衍微笑着点点头,却不接话。
“花瓣纷纷,犹如众生。”羽生稚郎面露喜色,原先对鸠摩罗衍的一丝嫉妒转为佩服。
鸠摩罗衍这才接话:“花落归处,梦醒时分。”
“我知道了!谢过法师!”羽生稚郎痛快淋漓地叫了一声。原先自己孤身以梦入境,虽钻研数载未得领悟。如今与诸子一同以真魂入境,加上鸠摩罗衍稍加点拨,便悟得了真机。
羽生稚郎大步走到梨树下,寻了一处干净地面,用衣袖拂了拂,便躺了下去,用一只手支起头,半卧于地,闭了眼睛。这时,他的黑帽子掉落下来,一头长发披散于地,他连忙将帽子捡起重新戴好,换了个睡姿,打了个哈欠。他的导引鲨鱼也跟着悬停在他上空,十分安静。
逸之肩上的那对鳛鳛却重新飞了起来,翅膀扇动,“噗嗤噗嗤”,显得有些兴奋。
“羽生,你这是……”郭风古面露疑惑。
羽生稚郎依旧闭着眼睛,对院中众人说:“我真是笨死了,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出境的法子,就是在梦中做梦,先找到这棵梨树,然后在树下睡觉!”
“睡觉?”姬子岩有些不相信。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呵呵,果然妙呀。”公孙薄转了转眼珠,品出个中玄妙来,说着也学着羽生的样子,到树下躺了下来,闭了眼睛。他的导引蛇也在一旁的树根处安静地盘成一团。
众人中还有人将信将疑,便转头看向鸠摩罗衍。
鸠摩罗衍依旧趺坐于地,微微笑道:“不必想太多,放轻松就好。”说着也闭目养神起来。
众人一看,也纷纷效仿,或倚坐墙角,或斜躺在地。各自的导引兽也开始休憩。
“那子溪小兄弟怎么办?”只有龙哭立在院中说道。姬子溪的导引白犬走到独角黑野牛身边,友好地舔了舔牛腿。
“龙哭兄不必担忧,姬二公子的导引兽还安然在这里,想必他没有遭遇不测。”郭风古劝慰道:“现下最要紧的,还是众人先脱出太虚幻境,再徐徐图之。”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庭院的围墙,四周的墙砖已经开始簌簌掉落。
林清雪依旧一边轻轻弹拨着怀中的凤首箜篌,一边轻轻吟唱,声音越来越低,犹如呓语。
“薄暮雷电,归何忧?
伏匿穴处,爰何云?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似有若无的歌声似水雾飘在庭院中、梨花间,令人眼神迷离,生出浓浓的睡意。
林清枝趴在姐姐的膝上,一边眼皮打架,一边低声嘟囔:“姐姐……不要再拦着我……我要去找……”慢慢就睡着了。她头顶的山精灵也垂下白色圆脑袋,白色布袋身体蜷成一团。
一瓣梨花自枝上飘落,舞动在庭院中,最后缓缓落在林清枝的身上。
林清枝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不一会儿,就像冰融化在水中,彻底消失不见了。
林清雪已经不再发出吟唱,手中弹拨的弦声也越来越稀疏,最后归于无声,她也安静地靠在箜篌上,休憩了。
白色花瓣继续飘落,落在谁身上,谁就开始变得透明,慢慢消失在庭院中。
姬子岩一开始不敢睡,他的导引狼也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白犬,担心它随时会扑过来攻击。
“善男子,如依善莹清净镜面,以质为缘,还见本质,而谓我今见于影像,及谓离质别有所行影像显现。如是,此心生时,相似有异三摩地所行影像显现……”
低低的诵经声是从鸠摩罗衍那里发出来的,自箜篌停弦,诵经声便起,细细密密地充盈于庭院之中。深奥晦涩的经文令人愈发困意连连,就连执意立于庭中的龙哭也抵挡不住,慢慢坐下,倚靠在墙角。他的独角黑野牛也卧地而眠,白犬安静地伏在牛头边。
最先卧地而眠的羽生稚郎动了动身体,眉头一皱,口中啧的一声。他微微斜着眼,对卧在他身后的人说:“喂,你的小鸟太吵了。”
一对长着翅膀的鱼正在他身后“噗嗤噗嗤”环绕飞舞着,有时还发出“咔咔咔”的叫声,正是逸之的导引鳛鳛。
“羽生兄,不知来庭院之前,有何经历呀?”逸之一边勉力抵抗着袭来的困意,一边揉着眼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聊天?”羽生稚郎打着哈欠,“赶紧睡吧,不睡都得完蛋。”
“整个海豚湾,都被血水染红了吧?”逸之运足气,递出一句话。
羽生稚郎猛地睁开的眼,猛然回头看向逸之,厉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世尊,若诸有情自性而住缘色等心所行影像,彼与此心亦无异耶?”四周的庭院围墙已经倒塌殆尽,鸠摩罗衍那边的诵经声低沉而朦胧,声声将人推入睡梦。此时庭院中人已经所剩无几。
逸之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查到了你是谁。”
“善男子,亦无有异。而诸愚夫由颠倒觉,于诸影像不能如实知唯是识,作颠倒解。”庭院的房屋开始“哗哗”倒塌,诵经声一瞬间加重,开启强制催眠。
“你……你如何……知晓……”羽生稚郎虽然耷拉着眼皮,仍咬牙切齿地问。
“你就是寒童。”逸之用最后一丝神志回出一句,话音未落,一片梨花落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