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是夜。

两人饱餐一顿之后,在客房里呆着等待‘时机’。宴洛尘一直在榻上打坐入定,只留云栀在房里随意歇息。其间,云栀多次到两个房间相连的墙壁处凝神细听,奈何天字号客房隔音甚佳,实在是无法掌握隔壁的动静。

正在云栀沮丧之时,忽听宴洛尘开口:“他出去了。”

云栀愕然,她怎么一点没听到呢?再说,隔壁房间的大门也没有打开过呀。

“自然是从窗户出去的。”宴洛尘淡淡道。

“那我们还不快追?”

“元婴大拿的脚程,你我是追不上的。不过,有个法宝可以追踪到他。”他又接着说:“现在,先去隔壁看看阿润在不在,虽然在的可能性……”

话音未落,云栀已经夺门而出,冲到楼下去找端午拿房门钥匙了。

“……很小……”宴洛尘无奈地揉揉眉心。

阿润果然没在房间里。但是衣帽架上那身衣服,确实是阿润的。云栀还记得他左边袖子之前被树枝划破了,拿到城里相熟的缝补王大娘那里去补的时候,王大娘很喜欢阿润,所以给他缝了一个圆圆白白的小汤圆在破损位置。

之前的猜测和担忧,此刻都变成了现实,云栀对着这个小汤圆泫然欲泣。

早已经料到这种情况,宴洛尘丝毫没有惊讶。他拿出之前所说的法宝,放在掌中仔细查看。此物呈六角形扁平状,黄铜质地,手掌大小。两面纹样有所不同,一面光可鉴人,另一面是暗哑的莲花纹饰,类似女儿家梳妆用的铜镜。不同的是,光滑的这一面照不出人影,却有些跳动的红光闪烁其中。

他也不卖关子:“此乃法宝“仙踪鉴”,顾名思义就是对做了标记的对象进行追踪,上至仙人下到走兽小妖的行踪全都可以如实反映在镜面上。”说着开始拧着眉头注视着那个闪烁不定的红光。

传说仙踪鉴是上古时期一位炼器大能,聚毕生所学和全部修为灌注其中打造出的法宝。但因它既不能伤人也不能补益,初初看来实用性不大,所以最初的那些年,在修真界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大能仙逝之后,仙踪鉴几经辗转落到了一位采花大盗手中,被他发现了法宝的一个绝妙之处:被仙踪鉴追踪的对象无论修为高出施术者多少,都不会察觉自己被追踪或锁定,这就属实非常犯规了。后来这个妙处给他的“采花”提供了很大的便利,那些年他只要出手“采花”必得手,这让女性修士们惊恐万分,人人自危,个个都被逼成了“宅女”不敢出门。再后来,男性修士们是可忍孰不可忍,联合起来把这个大盗胖揍了一顿,仙踪鉴也给他没收了 。因为仙踪鉴特性较为特殊,谁持有都不太能服众,大家就联手把仙踪鉴毁掉了。

云栀自然不知道这法宝的厉害,也不会知道这本该被毁掉的法宝为何会出现在宴洛尘手里,她更不在乎千百年间修真界的纷纷扰扰,她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借着仙踪鉴找到那天然道人的所在,然后救出阿润。

别无他法,她只能焦急等着宴洛尘的下一步指示。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在后山”。

两人匆匆赶到后山。

他们循着法宝的指示,来到了猛虎岗。云栀突然记起,之前阿润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宴洛尘的。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果然一切都不是巧合。

她冷不丁地突然开口:“我做的桂花饼,好吃吗?”

宴洛尘一愣,好像真的在回味桂花饼的味道:“面团绵软,发酵的恰到好处,桂花喷香却不甜腻,相得益彰,实为难得的佳品。”

哼,我差点就相信了。云栀想。那就是她用吃剩下的面饼子掺上干桂花揉吧揉吧重新上火烤过而已。水分都烤没了,还绵软个头嘞。

“云姑娘,等会找到那李玄风,你千万不要出声,也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听我的指示,清楚了吗?”他重重地看了云栀一眼,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云栀看不懂。

绕过猛虎岗,果然有两条岔道,他们走上了右边那条更为崎岖的山道。一路上只觉得山路越来越窄,两旁岩石也愈加怪奇嶙峋,都快要刮擦着两人的肩膀了。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走到山路尽头,无法再前进,面前一块石壁挡住了去路。

“看来就是这里了。”宴洛尘看着仙踪鉴上静止的红光,与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神情又凝重了几分。

“这石壁一定可以打开,对吧?”云栀在说书先生讲过的那些江湖故事里,听过类似的桥段。一定会有机关按钮什么的,可以打开紧闭的石壁,然后柳暗花明别有洞天。

“很可惜,打不开。”宴洛尘上一次遇见阿润的时候,已经来过这里,这块石壁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好几遍,也用灵力试探过,并无任何机关或是法力的踪迹。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云栀有些气馁,明明已经知道这老家伙就在石壁后面,却进不去,怎不叫人心急如焚。她急着急着开始有点晃神。怎么跟宴大骗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这么容易着急生气呢?明明平日里都是最冷静的那个拿主意的人呀。

正好旁边岩壁上垂落了些小指粗细的藤蔓,她不由得伸手抓住藤蔓东拉西扯,用以排解心中的烦闷。拉着扯着,发现藤蔓好像越来越多了。她不相信似的揉揉眼再细看,真的欸,原本的藤蔓都是绿色的,带着初春萌发的嫩叶,有的还有些白的黄的小野花,总之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此刻多出来的藤蔓却都是没有生命力的灰败的紫黑色,仿佛中毒了一样。

中毒?她不敢怠慢,忙叫来宴洛尘,三言两语跟他言明了情况。宴洛尘顿感欣喜又有些讶然,喜的是云栀居然这么轻易就发现了关键,惊的是自己花了这许多时间都未能窥得玄机,这是巧合还是天命,他不敢细想。但他心知进入石洞的法门一定跟这些藤蔓有关,于是小心地研究起来。

多出来的紫色藤蔓,一共是六条,根据主干的粗细程度来看,刚好是由细到粗渐次的排序。藤蔓上面有的光有叶子,有的只有风干的花朵,还有的什么也没有,还有的花叶俱全。李玄风这老头子还挺闲,设个机关还弄这么多干扰项。这样看来,要是选错了,一定会非常危险。

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宴洛尘脑子里千头万绪却又毫无头绪。他只能不断地设想,如若自己是李玄风,会选择哪一条藤蔓来作为开启自己的秘密洞穴的‘敲门砖’呢?

电光火石间,他有了一个想法。

他招手让云栀附耳过来:“一会儿我拉动藤蔓,如果不幸选错了,一定会有机关陷阱,你就第一时间把这个香囊打开,里面的咒术可以保护你全身而退。到时候千万不要管我,跑的远远的,知道了吗?”

云栀手中随即多了一个香囊。这香味,跟宴洛尘身上的味道一样,透着清冷但又让人沉静的芬芳。这个大骗子,又是符箓又是香囊还有法宝,他一定是个修仙之人,只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是逐月宫还是沧溟府呢?

想到此,她心里突然多了许多安定感,甚至有些庆幸。如果没有遇到他,那阿润可能就从他们生命中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出生以来,她第一次被卷进了修仙界的是非漩涡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些期待,该说自己无知无畏还是傻乎乎呢?

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说什么呢大骗子!咱们混江湖的最讲义气了,吃了你请的大餐,自然要跟你同进退的!”

这番话还真不是场面客套话,她真的是这样想的。自己只是一介低贱的不能再低贱的叫花子,无亲无故,哦不对,还有小豆子他们,算是无亲有故吧。但是一个叫花子的命,根本不比一只蚂蚁的命来的贵重多少,更别说跟凤来楼的吃香喝辣大黄狗相比了。宴洛尘虽然喜欢戏弄她,但是他真的对自己很好。云栀很清楚,宴洛尘一定也有自己的目的和私心,他们算是互相利用。但是,这就是现实世界的残酷法则,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唯一不解的是,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带她来这里,自己到底对他有什么价值。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唤起李玄风对女儿的思念和执念?她觉得,这个理由还说服不了她。但她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听到云栀的回答,宴洛尘那月光一样透亮的眼睛里,有些光芒轻轻闪动。他第一次禁不住问自己,带云栀来这里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伸手,拽住了从左往右第二根藤蔓,迟疑了片刻,还是果断往下一拉。

咯咯咯咯……一阵齿轮传动的声音传来。

云栀这才觉得有了些紧张的真实感,她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跟衣服接触的地方甚至有些刺痒。

又是一阵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宴洛尘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伴着轰隆隆的声响,藤蔓附近的岩壁突然有一块开始往下滚动,然后徐徐消失在地面上。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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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无尘
连载中寸心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