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大家都说,望月城,空有个好听的名字,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个美好的仙气飘飘的名字,跟他的本来面目相比起来,真真是名不副实至极。

望月城地处偏远、气候恶劣,加上山高谷深的地形和贫瘠的土质,种不了多少有用的庄稼。而当地的历任治理者都是犯了事被朝廷贬谪的落魄官吏,没有哪个是风光上任的,个个都是灰头土脸,一步三回头地来了望月县衙。一个个成天地只琢磨着想办法托人打点揣摩圣意上达天听,以期能早日官复原职,快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有谁有心思来好好治理和发展。

多年来,自然条件的贫瘠加上人力的不作为,此地便越来越穷困。穷山恶水,自然就盛产彪悍的民风和纯粹的,刁民。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刁民,那么你只要找到望月城郊最大的那座荒废织女庙,找到那个众人口中的“疯女人”云栀,就可以全方位三百六十五度地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刁民。

早春二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偏偏这个见鬼的望月城,天气还是十分阴冷,半点春色都见不到。

“诶诶诶——是哪个不开眼的又偷了你云姑奶奶的油葱饼??!”

刚刚从望月城里艰难地“化完缘”的云栀一回到织女庙,就发现织女娘娘供桌前的半张油葱饼又不见了。

“你们这帮小崽子!我说过多少遍了?”云栀平日脾气还不错,不常发怒。但是织女娘娘的供桌和供品,却是她的逆鳞,是一点也不能触碰的底线。

眼下,她的怒火正在层层地升腾,该死的,这半张油葱饼可是她饿着肚子在凤来楼后厨蹲守了大半天,才终于等到厨子张阿三喂狗的时辰。在饼子脱手的一瞬间冲出去从大黄狗的嘴里生生抢下来的,是冒着生命危险抢来的食粮啊!

云栀有捶胸顿足的冲动。

那只大黄狗,是酒楼老板养的看家犬,大约是天天伙食太好的缘故,那身毛皮油光水滑,甚至有些光可鉴人,看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在望月城的寒冬时节,云栀不止一次在冷得受不了的夜晚,悄悄咪咪地摸到凤来楼的后院墙边,想把大黄狗一棒子打晕了扛回去撸了这一身毛皮,给自己做袄子。狗皮大袄子,想想就觉得后背温暖得要冒汗呢!

后来又是怎么绝了这份心思的呢?云栀想。

大概是看到大黄狗生了一窝小黄狗的那天吧。那以后,云栀就再也不肖想着这张黄狗皮了,因为,黄细妹的黄皮毛有了温暖自己之外更伟大的作用和意义。

是的,大黄狗的正经名字,叫做黄细妹。云栀十分不解,黄细妹水桶一样的腰身,究竟哪里细了?凤来楼的掌柜给狗子起名的能力真是堪忧。

别的不说,那窝小黄狗倒真是天杀的可爱,毛茸茸,软绵绵,跌跌撞撞地跑起来尾巴尖一颠儿一颠儿的,云栀真是欢喜得紧。

但是,作为一个在这个艰难世道挣扎求生的女娃,一个成日都吃不饱穿不暖的正在长身体的叫花子,看着一条整天大鱼大肉好吃懒做除了汪汪叫啥也不用付出的狗,因为每日过剩的餐食和极少的运动量,长得脑满肠肥屁股滚圆腰身肥美,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这不是**裸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

心理极度不平衡的云栀从此就打起了黄细妹一日三餐的主意。她也不贪心,绝不多拿,毕竟那窝小黄狗还没断奶,狗妈妈需要保证基本的营养。

她每次只拿走一半,导致大黄狗见她如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对大黄狗来说,就快到嘴边的食物都能被抢走,每天的饭食被迫减少了一半,两月下来,腰围真的缩水不少,真成了个黄细妹,换谁谁能不崩溃呢?

这次也不例外。黄细妹眼见半张油葱饼又被老仇人抢了去,双眼通红,目眦欲裂,铆足了全身的力气低吼着向云栀冲将过来。瘦身成功的黄细妹现在敏捷度大增,身法也在跟云栀的多日较量中获得了极大的精进。云栀一个躲闪不及,眼见着就要被黄狗从身后扑倒----

刚好就在此时,大黄狗却如有神助地后腿一软,脚下趔趄,虽不至中断了攻势,但多少有些许重心不稳,动作迟滞。这才给了机会让云栀顺利翻墙逃出生天。

云栀蹭蹭几下跳下院墙,把半张还冒着热气的油葱饼捂在怀里,却是一口也舍不得吃。她心知这喷香的油葱饼是凤来楼的招牌点心,张阿三这个专管白案的厨子,做糕饼面块一类的东西特别拿手,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他来喂大黄狗的。

好东西,是要拿回去好好孝敬织女娘娘的呢!

但是现在,油葱饼放进供桌不过半日,就消失了踪影。这叫她如何不火冒三丈?

云栀在前厅匆匆拜过织女娘娘的塑像,疾步走进后堂,就见堂中唯一的一张古旧几案之下,挤着几个抖抖索索的身影。

案上垂下的帷布因为年生日久早已斑斑驳驳,已经起不到遮掩之用。明知如此,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是互相依靠地簇拥在一起,像是在为彼此打气一般,大气也不敢出。

“泉生!阿润!小豆子!”云栀一早就料到是他们干的好事,一点也不意外,她一声大喝:“你们都给我出来!躲在下面做什么?”

“我我我们错了……呜呜呜呜你不要生气啊阿云姐姐!嗷嗷嗷嗷我再也不敢偷吃供品了!”年纪最小又胆小怕事的小豆子最先爬出来求饶,顺带把大家一起交代了。

“你!小豆子你怎么-----”泉生十分不满,他在案下坐着不动,蹙着嗓子瓮声瓮气地抱怨,“刚才大家是怎么说好的?不是说好了我来----”

“呜呜呜……不能每次都让泉生哥来庇护我们,有事大家一起扛……还不是阿润说他饿的路都走不动了……阿润不是小少爷吗?他想吃就让他吃呗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小豆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口齿颇为伶俐,哭得这么厉害,倒是一点没影响他的能言善辩。

阿润是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墩,白白净净的刚来织女庙没多久。大家一致认为他是大户人家走丢了的失忆小少爷,还不太习惯乞丐的生活,所以平日对他十分忍让和体贴。讨回来的吃食,也都是捡着卖相好些的先分给他。就连阿润这个名字,也是云栀看他长的白白嫩嫩很像个汤圆,十分润泽,给他取的。

此刻他有些发懵,他还没有见过平日亲切可人的云栀露出这么吓人的样子,相当吃惊。加上自己又是“祸首”,又觉出几分害怕,因此嗫喏着不敢出声。

云栀见此情形,心下了然。一准是阿润饿了,庙里又没吃的,他们仨便看上了供桌上的油葱饼。

泉生十三岁上下,年纪最大,也是个心善的。身体不好,非常的瘦弱,也做不了什么体力活,他跟着云栀讨生活已经快三年,清楚她的脾气。他知道吃了供品虽然会惹她发怒,但云栀到底心软,不会真的同孩子们计较,最多就是吵嚷几声,斥责几句,便也罢了。泉生应是准备独自扛下一切,谁知还是被嘴比脑子快的小豆子给提前暴露了。

云栀一下有点想笑,但是面上一直绷着威严,现下又不好马上破功。只得咳嗽两下,清清嗓子:“咳咳,行了啊,小豆子你哭得我头都大了!你们都出来,过来把话说清楚!”

说完她就转身回到了厅前小院儿里,找了个稍微干燥的石头凳儿坐下,等着三人。

半晌,三人才跨出庙门,俩小点的孩子正在可怜兮兮地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不肯往前再走一步。泉生则正在因为战术被提前暴露生着闷气,难得的也不吭声,不肯为大家出头了。

云栀的气其实早就消了,此刻这样端着,不过是有些下不来台罢了。她只得给泉生拼命使眼色,示意他们过来。

然而泉生根本不接茬,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虔诚的样子。这场面,倒把云栀给逗乐了。这下好了,连装样子都装不像了。

她终于还是憋不住咧开了嘴角。算了算了,这几个小崽子正在长身体,吃不饱确实很愁人。

她笑眯眯地打开自己的捞食口袋,摸出几个黄黄白白的馍馍,开口道:“我数三下,不过来的今天就没得吃哦!一、-------”

还没等数到二,三人就欢呼一声,齐齐冲了过来,抓起馍馍啃将起来。

在食物面前,没有什么隔夜仇,如果不够,那就吃两个。

立下宏愿:一定要把这个坑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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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无尘
连载中寸心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