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坐在会议桌上,低头看着面前的一堆文件。
经纪人在他面前暴躁地走来走去。
“你看看这是这些天你社交账号的数据。掉粉几万,你的演奏会不想开了?”
经纪人是香港人,四十岁出头,是个做事爽利在名利场游刃有余的男人,带过不少口碑艺人,对何其一直很满意,给他的资源也不少,也一直想办法帮何其圆他自己的梦想。何其有才华,努力上进,私生活干净,没有不良爱好,就是先前有酗酒的问题自己也戒了,经纪人本来以为这是他最好带的艺人。但是对于这几天的事何其的做法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为了一个不爱他的普通人,他连自己前途事业都不顾了。机场吻爆恋情也就算了,对方还有对象。令他大为光火的是,何其竟然连跟他商量都不商量,自己擅自回应,打得他措手不及,紧急公关找记者写新闻,买水军带节奏,可还是占了下风。
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怎么会这么恋爱脑。
他简直恨铁不成钢,把一堆数据摆在何其面前。
“你看看,本来这个奢侈品代言马上要签了,就因为这几天的事,人家又不签了,人家在观望你呀,这件事处理不好,这个代言就是别人的了。”
何其不以为然:“商业代言而已,我无所谓。”
经纪人眉毛都快竖起来了:“What?你无所谓?你知道你要是出事了,已经签约的商家可以找你赔的,赔多少你知道吗?你无所谓,要是观众对你有了偏见,谁还去你演奏会?脱粉几万,脱得是数据更是你的身价,你知道我为了平息你这件事动用了多少人脉,花了多少钱?那些盯着你代言的人可没买通稿黑你,人家巴不得你出事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不过就是喜欢一个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何其苦笑道:“喜欢我弹奏的音乐就好了,搞那么复杂干什么?我又不是唱歌跳舞的偶像。”
经纪人冷哼一声:“你这个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道德问题啊,你们俩不光彩,知道吗?人家有对象,这个才是问题的重点。你钢琴弹得再好,有了道德污点,谁都不想再看见你。民众本身对这方面就很敏感,尤其是女粉丝,不骂你们俩才怪。”
何其抿抿唇,垂下眼帘:“我们没有不光彩,我跟他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经纪人简直要被他逼疯:“你要看看心理医生了,我怀疑你有偏执症,人家跟你分手有了男朋友了啊,他要是分手了,你们再在一起,OK,no problem,but he didn't,你一直联系他,他都不理你,网络账号也已经注销,你认为他对你有爱吗?你认为你俩还有可能吗?”
“不,”何其抬起眼看着他:“他心里有我,否则他不会帮我戒酒,不会看我的节目,不会来北京照顾我,我们有了亲密关系,他要是不爱我早就把我推开了。”
“你们……?”经纪人哑然失笑,随即扶额:“我真的不希望再爆出另一个你俩在北京过夜的新闻了。”
“如果他要是喜欢你,”他在何其身边坐下:“他会跟他男朋友分手跟你在一起吗?或许我们可以打一个时间差,让他或者他男朋友发一个声明,就说他们两人在年前就已经分手,那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他俩现在分手了没?我们可以跟对方谈谈。”
“我不知道。”何其面带愁容:“他拒绝跟我沟通。”
经纪人蹙起眉:“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俩不是,那个,过夜了吗?”
“他可能愧疚吧。”何其避开经纪人八卦的目光站起身:“我会努力联系他的。你不要阻拦我,Jason,我的人生除了钢琴就只有他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他跟我在一起。”
Jason耸耸肩:“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你们俩最后能不能在一起,那就看你的本事了。目前当务之急是解决现在的难题,如果你非要跟他在一起,就按我的方法来,刚才我说的,我会尝试联系他们,你别拦着。”
“Deal,我们谁都别拦着谁。”何其望着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空:“Waiting your good news.”
回到S市,果然赵晨阳没在家。房间有些乱,看起来很多天没打扫了。
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颗鸡蛋,一颗保鲜膜包着的西兰花,和拆开的半份冷冻水饺,什么也没有。
钟渺把散落在沙发上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用抹布擦干净桌子和茶几,又仔细拖了地板。
给多肉浇过水,换了床单枕头套,把被子铺到阳台栏杆晒起来。房间看起来整洁了很多,但钟渺也累了,坐在阳台躺椅上不想起来。
这些杂碎的家务平时都是赵晨阳做,他做这些的时候经常吹着口哨或者哼着歌,让钟渺误以为这是很轻松的工作。
钟渺给赵晨阳打电话,没人接。
于是发信息过去:“忙完了吗?今天睡厂里吗?”
起身拿了钥匙下楼,菜场关门了,所幸超市还开着。
买菜的时候赵晨阳电话进来了,是微信视频通话。
钟渺接了,赵晨阳看见钟渺在超市,还皱了皱眉:“你在超市呀,怎么你们那里的三江超市也长这样啊,哈哈。”
钟渺笑了笑,问他:“你那依然挺忙的吧?”
“是呀,质检我亲自把关,过年人手不够,坚持一下,明天下午装柜子发走我心里就算安定了。”
“嗯,辛苦了,晚饭在哪里吃?”
“厂里的食堂呀,我跟赵哥这几天都睡在厂里的宿舍,吃饭也在食堂,我跟你说,都跟当年高考有一拼,起早贪黑的,我连胡子都懒得刮。你看我这下巴,这小胡子,性不性感,酷不酷?”
赵晨阳学着东成西就梁朝伟的语气逗钟渺,钟渺虽然笑了,可心里却无比酸涩。
“我早应该来帮你的。”
“你啥也不会,来了也干不了啊,站一天最多当一天打包工人,白瞎了我们高材生了,那可不行,我们投行的金融才俊怎么能来厂里当小工呢。”
“别贫了,一点不好笑。”
赵晨阳看着钟渺在超市里慢慢转悠,蹙着眉头疑惑道:“我咋觉得这超市这么熟悉呢?”
钟渺笑笑:“三江超市都一样。”
“哦”赵晨阳狐疑道:“你把摄像头转过去,我看看。”
钟渺翘翘嘴角:“转你个头,明天晚上等你回来。我挂了,该结账了。”
赵晨阳拿着电话还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开心地下楼,哼着小曲儿去车间。
看着前几天还一脸愁容的老板今天突然喜笑颜开了,质检部经理打趣道:“老板,是有啥好事儿吗?”
“啊,是呀,我媳妇来接我了,嘿嘿。”
自家老板春风得意了一会儿又开始撸起袖子开干:“干活儿吧,我不能让我媳妇儿久等,今晚多加会儿班。”
他专心忙着手头的工作,背后的一些女工却面面相觑,一脸复杂。最近她们也看了新闻才知道自家老板原来喜欢男人,可这个男朋友不是刚跟某个明星传出绯闻吗?前几天老板阴沉着脸应该是吵架了,今天这是和好了啊?这戴绿帽子也能和好呀?
赵晨阳归心似箭,恨不得今天就回去。但钟渺晚上跟他说叫他站好最后一班岗,而且他太疲劳了半夜驾车回来真的很不安全。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起床,把自己的宿舍简单收拾了下,衣服公文等收进包裹,放进车里。就等着下车装完柜子出发。
这一天大家都很开心,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看着货物都装完车离开,赵晨阳甩着车钥匙就出发了。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钟渺说会做饭等他回来。钟渺做的菜能吃吗?他想想还是不放心,路过一家饭店,还打包了两盒菜,又去超市买了一箱车厘子。
一进家门,就看见钟渺正在厨房笨手笨脚的忙碌。
他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他,贴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闻他颈项间的味道。
钟渺总是有种月亮一般冷清的香气,让他沉迷。
“想死我了。”
钟渺更加手忙脚乱了,青菜还在锅里,他刚加了耗油进去,眼看着要糊了。
“我先炒菜,这个青菜快好了。”
赵晨阳却伸手把火一关,扭过他的身体,扶住他的头吻他,钟渺被他压在厨房的料理台,手里还拿着一把炒菜铲子。
“好了,”他扭了扭头,避开他的吻。
赵晨阳的手却滑进他的衣服里,吻顺着脸颊吻向他的脖子。
“我饿了”他喃喃道:“怎么还穿高领?”
钟渺蓦然一僵,推开他:“好了,别闹了,先吃饭吧,我饿了。”
赵晨阳亲了亲他的唇:“好吧,先吃饭,等会儿再吃你。”
他接过铁铲:“我来吧,看你这架势,我要饿死了。”
他意有所指地挑逗钟渺,钟渺却惊慌地低下头,脸都白了。
他走出厨房,进洗手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看着镜子里,那些痕迹已经淡了。手腕上的红痕也看不出形状。
赵晨阳炒好菜,洗好车厘子放在餐桌,叫钟渺出来吃饭。
“看看你第一次下厨的成果,这个排骨山药汤看起来还不错。”
赵晨阳喝了一口,点点头:“真挺好哎,就是淡了点。”
起身加了一勺盐进去。
另一个菜是牛排烤芦笋,现买的牛排直接煎,最后加点黑胡椒盐粒就好。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刀子一切,里面还没有熟透,有丝丝血水出来。
“我再去煎一下。”
赵晨阳却拉住他:“别去了,够吃了,这么多菜。”
钟渺心里有事,并没有什么心情吃饭。
赵晨阳吃得快,钟渺看他放下筷子也不吃了。
“饭量这么少了。”赵晨阳捏捏他的脸:“最近没好好吃饭吧,怎么这么瘦了。”
钟渺落下他的手:“赵晨阳,我有……”
正要往下说,赵晨阳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您好。嗯,我是。”
握着电话,赵晨阳的唇紧紧抿起来,脸色渐渐暗沉。
“谁说的?想都别想!”
说完就挂断电话,往餐桌一扔。
钟渺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赵晨阳吐出一口闷气,说:“那位钢琴家的公司问我有没有跟你分手,叫我出个分手声明。什么玩意儿,谁说我们要分手了?等会儿我出个结婚声明,说我要跟你结婚了,气死他们。”
闻言,钟渺也蹙起眉头,拿过赵晨阳的手机看了看号码拨了过去。
赵晨阳看着他:“别打了,不搭理他们就好。”
电话接通,钟渺冷冷开口:“您好,我是钟渺。我们不会出这个声明,以后别打过来了,谢谢。”
赵晨阳愣愣地看着钟渺,摇头赞叹:“真帅,真高冷,真霸气!”
钟渺望着他:“你不生气了?”
赵晨阳昂着头清清嗓子:“生气,你去照顾了他几天,还被他亲了,完了还闹出了绯闻,我很气,等会儿你得好好表现,好好补偿我,我要是高兴就不气了。”
“……”
钟渺看他这样,有些受不了,起身收拾碗筷。
赵晨阳拉住他:“干嘛走,先别洗了。”
“不是要好好表现吗?”钟渺端走碗盘,赵晨阳也把剩下的端过去:“我来洗,不是叫你表现做家务。”
钟渺拧开水龙头快一步把洗碗布捏在手里:“你去休息吧,我吃多了想活动一下。”
“那我先洗澡。”
等赵晨阳出去,钟渺才收回笑容。
时间呀,太快了,这大概是他们能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最后的一个夜晚了吧。明天,大概赵晨阳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了。
把厨房整理好,冰箱整理好,钟渺坐在沙发上等赵晨阳出来。
赵晨阳披着浴斤出来,手里拿着刮胡刀问钟渺:“你说我要不要刮胡子呀,我刚才照镜子觉得自己留胡子还挺爷们。”
钟渺没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赵晨阳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什么?”
赵晨阳在他身边坐下:“想什么呢?”
钟渺抿抿唇:“没什么,刚吃了饭有点困。”
赵晨阳凑上去下巴在他脸上蹭蹭:“扎吗?”
钟渺笑着揉揉面颊:“有点。”
“那还是刮了吧。”他起身,拉着钟渺进浴室:“你帮我刮。”
钟渺帮他抹上剃须泡沫,用剃须刀轻轻地在他唇上刮着。
赵晨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钟渺真的瘦了,小脸还没他的巴掌大,眼睛鼻子倒是更立体精致了,头发有些长了,乌黑的刘海垂在光洁如玉的脸颊边,有种动人的温柔。他微仰着脸,一双琥珀色眼睛专注地望着自己的下巴,动作小心翼翼,电动剃须刀的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流转,他的小小呼吸也温温柔柔地拂在自己颊边,叫人心痒难耐。
突然,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怪不得何其会在机场忍不住亲他。
如果他也曾这么近距离地照顾过何其,比如,为他刮胡子,很难不让人有所冲动。
也许何其在这个时候也亲过他?
看到赵晨阳的目光,钟渺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要这么看我。”
“为什么?”他拿下他的手,笑着打趣他:“我不光看,还要做别的更过分的事。”
钟渺的手顿了顿,赵晨阳的脸就微微刺痛一下,血丝一点点冒出来,钟渺赶忙关掉剃须刀:“痛不痛?对不起,看下伤口。”
赵晨阳笑着搂住他的腰:“一点不疼,紧张什么?继续。”
“那你别逗我了。”
“嗯。”
钟渺扶着他的头帮他剃那半边胡子,赵晨阳继续盯着他看:“真奇怪,你怎么不长胡子?你的脸比小姑娘还干净。”
“那我长个大络腮胡子吓死你。”
赵晨阳憋着笑:“我看你这辈子长不出络腮胡子。”
钟渺不理他,快速剔干净唇边最后一道,赵晨阳立马变得年轻阳光了。他用水冲洗着剃须刀,赵晨阳也随后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照了照:“完美。”
钟渺凑近看他脸上的那道小伤口,一个浅浅的小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要不要贴个创可贴?”
“不用。”赵晨阳把他拥过来,身体紧贴住他,开始吻他的耳垂:“先干正事。”
钟渺慌乱地避开他的吻:“我要洗澡。”
赵晨阳开始脱他的衣服:“好啊,一起。”
钟渺蹙起眉,按着他的手:“等一下,你先出去好不好?”
“怎么了?”赵晨阳看着他有些不解。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给我点时间,我先洗澡。”
“好吧。”赵晨阳用浴巾擦着头发上的滴水,出去了。
钟渺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
钟渺洗澡的时候,赵晨阳的手机又开始响了。还是那个号码,响了一阵儿停,停了又响。
赵晨阳想了想接通电话:“喂?到底想怎样?”
“赵先生,本不想打扰您。”Jason客客气气地陪着笑脸说:“但是,您也知道我家艺人现在正处于舆论中心,他为了钟先生把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赵晨阳打断他:“那本来就是他的错。”
“呃,对对,”Jason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种事确实是何其主动的,是他的错,少年人嘛,感情冲动免不了的,他也深刻认识到了冲动的后果。所以现在网上都在骂他了。但是,咱将心比心啊,一个小男孩三岁就开始练琴了,没有童年没有快乐,每天被父母逼着练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今天,但是一夜之间前途事业危在旦夕,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好,他还要赔很多钱,负债几千万…”
赵晨阳皱了皱眉:“跟我有什么的关系?”
“对对,但是人心都是肉长得,他也很可怜不是,现在所有人都骂他,你不知道那些网友骂的有多难听,真的,他马上毕业开始演唱会了,这样下去恐怕事业真的完了。我知道赵先生你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您能原谅钟先生说明您真的很大度很爱钟先生。大家都是男人,要是我夫人跟前任睡了我也会生气,但是啊人无完人,犯了错只要能改就行。您就当帮帮我们,就出个声明,说您跟钟先生去年分手了,这样钟先生也不用被骂出轨了,然后过几个月,你们再跟别人说你们和好了,这样大家都相安无事,我们这边也体谅赵先生您事业发展需要钱,我们准备了一千万随时可以打到您的户头……”
赵晨阳脑子嗡嗡作响。他有些气息不稳,颤抖着唇说:“你说什么?跟前任睡了?”
那边突然停了滔滔不绝的演讲,顿了顿:“赵先生,您还,啊,没有,没什么啦?我是随便举个例子,您千万别多想。关于我说的话您考虑下,只要您出个声明,我们一千万随时到账,钟先生也不用被网上键盘侠骂了,您不知道,骂的可难听了,您上网看看就知道了,现在这些人没有道德的,隔着互联网祖宗十八代都能翻出来……”
“我知道了。”赵晨阳冷声打断他:“我考虑下,回复你。”
“好,好,我等您消息。不过您尽快呀,这种事得越快越好。”
赵晨阳已挂断电话。
Jason 挑了挑眉毛,轻啜一口咖啡:“看来人家根本不打算分手,你那位青梅竹马根本就什么也没说。”
何其将眼前美式咖啡一口吞掉,苦涩在舌尖漫延,他的胸口闷闷作痛。
拍拍何其的肩膀,Jason 叹口气:“想开点,年轻人,人生及时行乐,这个世界漂亮的花多了,何必单恋一朵?”
“我只要他。”何其抬眼望着他,隐隐还有一丝泪光。
“我能为你做得也就这么多了,至于后面,就看你的了。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也是需要点手段的。”
Jason笑望着他,何其纯洁的墨黑瞳仁映出自己那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影子。曾几何时,他也和面前这个男孩一样干净执着,大概,进了他们这个圈子,每个人都会变吧,何其,跟着自己耳濡目染可能将来也会变成另一个样子,真不希望看到这一面,可是无欲无求的人不好把控。想要永久的合作,就得让对方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其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他是一棵摇钱树,别人可是觊觎的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