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何其却不松手,他定定地看着钟渺,左手紧紧攥住钟渺的手背,月光下,钟渺看不清何其眼神里的内容,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时,何其将一枚戒指轻轻套在钟渺的无名指上。

戒指触手温凉,明艳的金属光泽如水面上荡漾的波光。

看着戒面上熟悉的卡地亚花纹后,钟渺愣了下,随即收紧手心,有些欣喜地左看右看失而复得的戒指。

“就那么开心?”

何其冷着脸问。

钟渺收敛神色,两手放背后。

何其甩开他,踏着步向前走:“太冷了,回去吧。”

他们开始往回走,月光和猎户座在头顶,长长的影子在脚下。

年少的他们也是这样踩着对方的影子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没人的时候钟渺伸出手在头顶比出半个心,然后他就被迫同他玩这无聊的游戏,比出另一半心。一颗心在回忆的光影里早就脱落一半,他茫然地撑着,等着,像被岁月遗落的化石。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回家里。

何其去喝水,钟渺跟着把药递过来。

何其瞥了一眼他的手心,接过,一把吞了下去。

“早点休息吧。”

钟渺打了个哈欠,脱掉羽绒服,上楼去洗澡。

何其看着他的背影,吞掉最后一口水。他坐在钢琴旁,随手弹奏起来。音符变换节奏轻快,好似美好的生机勃勃的春天充满无限生命力,但越往后节奏越缓慢,繁花落尽春去秋来,一切都成荒芜…

洗完澡出来,钟渺听到何其已经在弹一整段完整的旋律。

他驻足听了一会儿,何其弹奏结束,他才擦了擦头发,关门上床拿起充电的手机,给赵晨阳发微信。

赵晨阳说明天要开始加班,还要加5天班。钟渺心里有点不安,但赵晨阳说没有问题,质量他亲自把关,保质保量交货没问题。

钟渺明天中午的飞机回家,赵晨阳心里也安定不少。他对钟渺说,没有人能这么容忍你,谁家男朋友会睡在前男友家里啊。

钟渺自知理亏,便说要补偿赵晨阳,回去帮他洗100双袜子。

赵晨阳天天奔走忙碌,每天换袜子,但他不爱洗,每次洗袜子都跟钟渺抱怨说一定要买个小洗衣机专门洗袜子。

男朋友都愿意洗自己都嫌弃的臭袜子,赵晨阳的心里美美的。

他跟钟渺说洗袜子就免了,说一百句“我爱你”就行了。他让钟渺现在就说一句,钟渺脸一红,抿着嘴巴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了句“我爱你”。

但赵晨阳说他听不见,吵得钟渺不耐烦了又大声说了一句。

赵晨阳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儿了,傻愣愣地挠着脑袋,说:“我也爱你。”

钟渺的脸更红了,他抿唇笑着,颊边凹出一个小梨涡。

门外,何其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

高二的情人节,他收到了钟渺给他的礼物。那是一件纯白的衬衫,跟衬衫放在一起的是一张卡片,他亲笔写的:“致我的朋友其哥,我永远爱你”。

那天,学校还没有开学,他带着钟渺去吃饭,去满是积雪的颐和园玩。他们穿着情侣服,戴着一模一样的帽子围巾。虽然下着雪,颐和园的游客还是不少,他想牵手亲吻,一整天也没有机会。

红墙白雪琉璃瓦下,钟渺戴着白帽子,脸被冻成了粉红色,每次何其想偷偷牵一下他的手,钟渺就冲他狡黠地笑,特别像一只可爱的狡猾的小白猫。

他心痒痒着,捉住他去一个僻静地地方偷偷亲了一下。

青春的躁动在两人体内蔓延。钟渺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长得有点像木村拓哉,留长发肯定特别的帅。”

“那等毕业了,我就留长发。”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钟渺亮晶晶的杏核眼弯成月牙:“那我就是跟全亚洲最帅的人谈恋爱了。”

何其喉结滚动了下,低头想再吻他,钟渺却从他胳膊下钻出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有人过来了,亚洲第一帅。”

直到天黑的时候,他送他回家,在一个熟悉的无人的墙角,他将钟渺抵在城墙边,急切地吻他。他的小猫乖乖地一动不动,还笨拙地回应他。热气腾腾的亲吻逐渐向下到脖颈,但被围巾阻挡住了,他将围巾扯开,钟渺在寒冷的冬夜打了个寒颤。

他停了下来,赶紧将围巾给钟渺戴好。

两人喘着气,谁也没说话,谁也意犹未尽。

抬头看,旁边是一个快捷酒店。

他拉着钟渺跑进去,去开房间。

前台说现在都住满了。

“你们带了身份证吗?附近的旅馆可以问一下。”

没带身份证。

他们尴尬地出来,何其捏了捏他的手:“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暗夜里,雪光照不清两人羞涩的表情。

何其送钟渺到楼下,从兜里掏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钟渺让何其等一下,从自己家的一楼库房里拎出一个袋子。

“我怕我爸妈看见,提前放进库房里了,我机灵吧?”

他们交换了礼物还是不舍得分开。但是冬夜太冷了,钟渺催促着何其赶紧回家,何其点头仍不舍得走。

钟渺在他耳边悄悄说:“下回,记得带身份证。”

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回家了。

那个夜晚,何其踏着积雪回家,寒风凛冽地吹着,他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的心是火热的。

然而第二个情人节的时候,他们已经天各一方。

再过几天又是一个情人节,那件衬衫还在,他的头发留长了,颐和园又积满了雪,曾经的爱人却把“我永远爱你”忘了。

他下楼,在大厅里反反复复踱步。

然后停在了酒柜边。

钟渺一开门就看到了何其。他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站在这?”他鼻子嗅了嗅,不由担心:“你喝酒了?”

何其看着眼前人,钟渺之前刚洗过澡,还穿着浴袍,乌黑的头发有些潮湿,脸颊和脖子的肌肤被灯光照得温暖莹润。

“我,”他顿了顿:“我想知道,我送你的那个玉牌,你还留着吗?”

那块玉牌就是他在情人节送给钟渺的礼物,寓意平安顺遂,是他在北京一家年代很久的古董店买来的。

没想到何其会问这个,钟渺会错意,忙答复:“一直在我家里放着,等我回去,就快递给你。”

何其垂眼自嘲一声:“还以为你把它也忘了。”

钟渺无言,何其再次抬眼望着他:“那你应该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情人节。不如,今年的情人节,过完再走吧?”

钟渺僵在原地,他明白何其喝醉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对不起,其哥,我不想骗你,我跟你真的没有办法再过情人节了。”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你看,你刚刚才还了我戒指。”

“那你跟他,会过情人节吗?”

“可能。”钟渺看他神色异常,按下心里的不安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把手:“你不是戒酒了吗?怎么又在喝了?你先去休息,明天还要坐长途飞机。”

酒醉的何其显然听不进去,他踉跄走上前,双手紧紧握着钟渺的肩,双眼带着恳求。

“是的,我喝酒了,喝酒才敢对你说心里话,明天,我不走,你也不要走,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手劲儿很大,钟渺双肩被箍得发疼,他微微蹙眉,退后两步。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现在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别想这些事了。”

何其眼里的光终于熄灭了,他的眼里,隐忍的伤心痛苦终于发泄出来。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一直在等你回头,放下自尊一次次求你,你为什么不能回来?”

钟渺无法,一边道歉一边抗拒他的手劲儿:“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可能,可能以前我就不够爱你……对不起,其哥,是我欠你。”

何其语气森森:“你欠我的,就要还。”

他双手用力,钟渺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

他惊慌地想起身,但何其欺身向前压了下来吻他,他歪头极力躲开。

“你喝醉了,别这样!”

何其猩红眼睛,将他挥舞的手牢牢按在头顶。

“我没喝醉,你欠我的,要还给我,把你还给我,你是我的…”

何其低头狠狠吻了下去,钟渺咬紧牙关,两条腿使劲蹬着,想将他踢翻,但是何其全身都压了下来,用自己的腿缠住他的往两边分开,挣扎间浴袍的带子松开,钟渺全身都裸露了出来,钟渺见挣扎不脱,便狠狠咬何其伸进来的舌头。何其只得退出,擦擦唇角的血迹,转而去吻他的脖子,他的吻太过用力,很快就留下了深红的印迹。

“何其,你放开我,你清醒一点,何其……”

钟渺的喊声苍白嘶哑,何其并未理会,他脱掉自己的上衣,与他肌肤相贴,钟渺的眼睛开始透出薄薄的泪水,何其不想看到他的眼泪,便扯过自己的衬衫盖在他的眼睛上。

钟渺蒙着眼睛,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他挣扎地厉害,何其眼看要压制不住了,快速扯掉钟渺的裤子,头低下去。

钟渺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更激烈的扭动挣扎。

“不要,停下…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了,停下来!”

何其心里更痛,他亲吻着钟渺流下来的泪水,又吻着他的唇呢喃:“不,我爱你,我要你跟我永远在一起。”

泪水的咸涩,淡淡的体味,血液的腥味混着葡萄酒的酒气充斥在口腔,刺激着荷尔蒙躁动不安。钟渺听到何其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停止反抗。

何其不胜欣喜,掀掉盖在他头上的衣服,钟渺面色煞白,泪水浸湿的双眼毫无生气地睁着。何其亲吻着他的眼睛,捞起他的腰贴紧自己。

钟渺像一具尸体任其摆布,直到何其开始进到自己。

他痛得闷哼一声,眉头蹙起。但他冷眼看着华贵的吊灯在眼前晃动,眼泪模糊了视线,好冷,这样的夜晚好冷。

“我欠你的今天还完了。过了今晚,我们就是陌生人,我跟你最后一点情分尽了。”

血液里的燥热一下子冷透,胸口的疼痛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渗透,何其酒醒大半,但他迷恋着舍不得离开。

伸出手擦掉钟渺的眼泪,何其狠下心,坚决道:“过了今晚我们就是爱人,最亲密的爱人,我们的感情谁也动摇不了。”

钟渺不再流泪了。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出声来。

这并不是一个愉悦的过程。

何其不懂,或许懂,但他没有经验。等到结束看到血迹的时候才慌乱起来。

钟渺推开他下床,锁住卫生间,用花洒冲着自己身上一切肮脏的不该停留的东西。血水淡淡地流进下水道,他止不住地恶心,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冰凉的水渐渐热了起来,他却感觉不到冷热,麻木地蹲在水里,他不能哭,他不能像个女孩子一样柔弱不堪,他对何其怀有旧情,盲目信任,他做出愚蠢的选择,就得承受这样的后果。

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带着订婚戒指跟别人上床,他该怎么面对赵晨阳啊。

等钟渺出来,就看到何其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套睡衣。

“你有没有事,用不用去医院看下?”

钟渺摇摇头。

“浴袍脏了,你先穿这个睡衣。”

钟渺无视他走过去,他便捉住他帮他把衣服穿上,用毛巾擦着他滴水的头发。

“那边床单不能睡了,今晚睡我这里吧。”

钟渺顿了顿,抬眼望着他,讥讽道:“一次不够吗?”

何其心痛,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

“别这样,我就是单纯地想叫你睡好一点。”

钟渺垂着手,无力地说:“那就滚远点。”

这是钟渺第一次对他说狠话,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何其将人搂紧,沉声说:“对不起,我喝醉了。”

钟渺闭了闭眼:“我累了,要去休息。”

“睡我这里吧,我不放心你,我保证不做什么了。”

我还能信你吗?

钟渺疲倦极了,任何其将他带到自己房间,他躺好闭着眼睛睡觉,何其还在旁边帮他擦着头发。屋里暖气很足,不一会儿头发就干了,他俯下身去亲吻钟渺,钟渺皱眉将头扭过一边。何其便只亲了亲他的侧脸,关掉床头灯,进浴室冲洗去。

黑暗侵袭,钟渺便沉入梦里。

梦中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钟渺是被闹铃吵醒的。他是中午的飞机,怕自己睡过头,昨天晚上提前定好了闹铃。

他皱了皱眉,想起来,浑身却没有力气,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他直觉自己发烧了,勉力下床正要出去,何其也端着水杯进来了。

他赶紧扶钟渺坐好:“我看你发烧了,就出门去附近买了药。”

“你先喝点水。”

钟渺确实很渴,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光了。

何其又说:“我烧好了粥,还买了包子,吃点早餐,再吃药吧。”

“不用。”钟渺站起身来,去自己客房拿自己的行李。

何其握住他的手腕:“你不舒服,明天再走吧。”

钟渺的手腕还遗留着昨晚留下的红痕,何其怕弄疼他,松了些手劲。

钟渺一把甩开,拿起自己的衣服要去换。

“我要换衣服,请你出去。”

何其心如刀绞,从背后抱住钟渺:“别这样,我知道我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但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宁愿你狠狠打我一顿。”他提起钟渺的手往自己脸上抽:“你打我吧,渺渺,只要你能消气,怎么都行。”

“放开我。”钟渺声音冷淡,何其无奈,依言松开他。

钟渺拿着衣服去卫生间,何其搓搓自己的脸,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早餐热气腾腾地摆在餐桌上,何其强拉钟渺坐下,端起碗,用汤匙把粥喂到他嘴边。

钟渺毫无食欲,嘴巴也不张,看向何其的眼眸毫无温度。

放下碗,何其拿过自己刚买的消炎药和退烧药:“那总得吃药吧。”

他自己也没吃药,但钟渺吃过自己的退烧药就离开了,也没有向往日一样提醒他吃药。

钟渺拿好自己的手机钱包,准备穿好羽绒服离开。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必须要离开这里。

何其冲上去,惊慌地拉着他:“先不要走,我们把话说清楚再走,等下司机会来送我们。”

“我以为昨晚说得很清楚。”钟渺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陌生人。”

“不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何其紧皱着眉:“不是,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爱人。”

他小心翼翼拥住钟渺:“我们已经有了亲密关系,不是吗?跟我在一起,我爸妈同意,你妈妈同意,皆大欢喜。在北京,我们就住在这里,你上班或者上学,我在家弹琴创作等你回来,再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我们会安宁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一声冷笑打碎了何其所有的畅想。

“我不愿意。”

何其松开他,急切地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神:“我知道昨晚我不该那样对你,我道歉。只要你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以前,我劝你说忘记我,就当以前的钟渺死了。现在,在我心里,以前的何其也已经死了。我们以后不认识,不联系,不见面,互不打扰。等下我会叫出租送我到机场,麻烦你放开我。”

何其的心颤抖了一下,他不敢相信钟渺说得话是一时气话还是认真的,慌乱之下低头便要去亲吻钟渺,但钟渺不闪不避,淡淡地开口:“如果你再碰我一下,我会报警。”

何其顿住了,看着眼前钟渺的神色明显是认真的。他垂头放开钟渺,转身往厨房走,然后抓起一把水果刀出来,塞进钟渺手里。

钟渺大惊失色,连忙要甩开,但何其抓着他的手迫使他握紧那把刀往自己身上扎。

“我错了,不知道怎么请求你原谅。你应该恨我,你捅我一刀解解恨。”

钟渺因为发烧,身体没有力气,推搡间,眼看着刀刃就在何其胳膊上划了一下。

钟渺终于崩溃了,将何其推向一边,刀丁玲咣当掉落地板上。

“你疯了吗?”

何其的胳膊涌出血迹,他用手捂紧,很快睡衣袖子就被染红了一片。

“没事,只是划破了表皮,不信你看,一点不严重。只要你能解恨,这些又算什么。”

钟渺有些绝望地看着何其:“你竟然变成了这样。”

何其惨然一笑:“我其实一直是这样。”

钟渺闭了闭眼:“你赶紧包扎吧。”

“那你帮我,一只手不行。”

其实是怕钟渺一走了之。

何父何母来的时候,何其已经换好衣服。伤口不深,包扎了穿着衣服也看不出来。

他们开着车前往机场。何其坐在车后,偷偷牵钟渺的手。钟渺甩开,何其又固执地再次牵上来。

怕前座的人知道,又怕扯到何其的伤口,钟渺也不好发作。

到了机场,何家父母在车里等着,何其陪着钟渺在柜台办了值机,拿着机票准备过安检。

何其看钟渺走得决绝,忽然害怕,怕他以后真的就再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一把拉过钟渺,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很短暂,不及钟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松开了他。

他对着钟渺愤怒的眼睛,低声说:“别让我找不到你,回去跟他分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周围异样的眼光投来,何其才松开他,戴上口罩。钟渺低着头,快步走到安检处,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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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里微光
连载中淡月青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