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的弯刀带着红绸破窗而入,直劈皇帝后心:“老色鬼!看刀!”红绸如活蛇缠向对方手腕,刀风里裹着她惯有的烈气,见莫秋榆攻势凌厉,倒比刚才更放得开手脚。
陈涧的银哨在殿角响起,清越声浪化作无形屏障,将试图涌进来的禁军挡在殿外。他指尖翻飞,哨音忽高忽低,竟与墙上飞天壁画的纹路隐隐相合,似在借殿内煞气反制。
皇帝身法诡异,竟能在四人夹击下游走。他掌风扫过榻边烛台,火星溅向莫秋榆面门,对方却不闪不避,软剑挽出个剑花将火星绞碎,同时抬脚踹向皇帝膝弯——动作利落得不像刚从榻上挣脱的人。
“有点意思。”皇帝低笑,旋身避开时,余光瞥见沧纤辰的冰盾已护在莫秋榆身侧,“倒是你们俩,默契得很。”
莫秋榆软剑攻势更疾。剑刃与皇帝掌风相撞的瞬间,他忽然察觉到对方内力中掺着熟悉的煞意——与沙画师那枚“沙”字佩同源。“他也练了画煞术!”
“难怪这么难缠!”精卫弯刀旋出红光,劈开对方掌风,红绸却被皇帝抓住,猛地往回拽。她借力腾空,靴底踹向对方心口,见莫秋榆被皇帝另一掌逼得踉跄,却反手用剑脊磕开掌风,忍不住骂道:“还算机灵!”
莫秋榆回神时,沧纤辰已替他挡开皇帝后续的掌力。对方的掌印落在沧纤辰肩头,玄色衣料瞬间渗出暗紫——竟是中了方才那毒镖的余毒。“你……”
“没事。”沧纤辰声音微哑,指尖冰符却更亮,“攻他膻中穴,那里是煞力源头。”
四人瞬间会意。陈涧哨音陡然拔高,震得皇帝气血翻涌;精卫弯刀缠上他左臂;莫秋榆软剑直刺膻中,被对方肘部撞中肋下的刹那,他不退反进,软剑借着冲撞之力拧转方向,擦着对方心口划过,逼得皇帝不得不后仰闪避。
恰在此时,沧纤辰的冰符如箭般掠过,精准钉在皇帝膻中——那里竟浮现出与飞天壁画同源的黑纹。
皇帝惨叫一声,身形骤退,撞翻了满架的书画。卷轴散落间,露出幅未完成的飞天图,画中飞天的眼睛正用鲜血点染,与黑石城祭坛上的血莲如出一辙。
“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莫秋榆捂着肋下站起,软剑直指那幅画,气息虽乱,眼神却亮得惊人。
皇帝狞笑着抹去嘴角血迹:“一伙?他们不过是朕养的狗!等朕用飞天图召来煞神,这天下都是朕的……包括你这带刺的。”他的目光黏在莫秋榆身上,却多了几分对强者的忌惮。
沧纤辰的冰符再次凝聚,寒气几乎将殿内龙涎香冻结。他没看皇帝,只低声对莫秋榆说:“左侧。”那是提醒,也是默契——他会攻右侧,替他挡下所有破绽。
莫秋榆点头,软剑与沧纤辰的冰符同时动了。剑光与冰芒交织成网,网住皇帝所有退路,也网住了殿内悄然滋生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护持之意。
窗外厮杀声渐歇,陈涧的哨音趋于平缓。精卫一脚踹开最后一扇窗,晨光涌进来,照亮皇帝扭曲的脸,也照亮莫秋榆与沧纤辰相触的剑尖与符尾——那里凝结着一点冰晶,在晨光里闪着极淡的光。
冰晶碎裂的脆响里,皇帝的煞力突然暴走。黑纹顺着他的经脉蔓延,整个人像被墨汁浸透,掌风扫过之处,金砖地面竟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他在燃血催煞!”沧纤辰拽着莫秋榆后领往侧翻,躲开迎面而来的黑气,肩头的紫痕已蔓延到锁骨,“陈涧,破他壁画!”
陈涧哨音陡然转厉,银哨尖端凝出一点金光,直刺墙上的飞天图。画中飞天的血眼突然转动,发出刺耳的尖啸,竟将金光震得溃散。
“没用的!”皇帝狂笑,黑气凝聚成锁链,缠向最近的莫秋榆,“这壁画用百人性命献祭,除非……”
话音未落,莫秋榆已软剑缠上锁链,借势翻身跃起。他没去看那狰狞的黑气,反而剑指皇帝眉心:“除非你死。”
剑光里裹着股狠劲,竟比沧纤辰的冰符更烈。皇帝显然没料到他敢近身,仓促间抬掌相迎,却被剑刃划开虎口。鲜血滴落的瞬间,莫秋榆忽然想起黑石城那夜,沧纤辰替他挡沙掌时,也是这样毫不犹豫。
“找死!”皇帝怒喝,黑气锁链突然收紧。莫秋榆只觉手腕一麻,软剑险些脱手,后腰却撞上片冰凉——是沧纤辰的冰盾及时护住了他。
“左侧空当。”沧纤辰的声音贴着他耳畔落下,带着毒发后的沙哑,却稳得像块磐石。
莫秋榆瞬间会意,左脚踩在冰盾上借力,软剑陡然变向,从黑气缝隙里钻过,精准挑中皇帝膻中穴的黑纹。那里正是方才冰符钉中的位置,此刻被剑光一搅,黑纹竟像活物般抽搐起来。
“啊——!”皇帝惨叫着后退,撞在壁画上。画中飞天的血眼突然爆开,黑血流淌下来,与他身上的黑气融为一体。
精卫瞅准时机,弯刀红绸同时甩出,红绸缠住皇帝右臂,弯刀直劈脖颈:“结束了!”
刀锋即将及颈时,皇帝眼中突然闪过丝诡异的笑。他竟主动撞上刀刃,同时将凝聚全身煞力的掌印拍向莫秋榆:“同归于尽!”
“秋榆!”
沧纤辰的声音和冰盾同时挡在他身前。这一次,莫秋榆看清了那掌印里翻涌的黑气,像无数冤魂在嘶吼。他想推开沧纤辰,却被对方死死按住肩膀。
冰盾与黑气相撞的刹那,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沧纤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血溅在莫秋榆手背,烫得像团火。
就是这片刻的迟滞,莫秋榆的软剑已从皇帝肋下刺入,直穿心脏。
黑气骤然溃散,皇帝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剑刃,再抬头时,眼中只剩灰败:“原来……你比他狠……”
他倒下去时,撞落了最后一盏宫灯。殿内陷入短暂的黑暗,只有陈涧的哨音还在回荡,渐渐趋于平缓。
莫秋榆抽出软剑,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金砖上晕开小朵的红。他转身去扶沧纤辰,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才发现自己在抖。
“毒……”
“没事。”沧纤辰按住他的手,掌心的冰气正一点点压制紫痕,“他的煞力散了,毒也……”话未说完,便咳嗽起来,血沫沾在唇角,像落了点红梅。
精卫用弯刀挑开皇帝的衣襟,从他怀中摸出块玉佩——竟与沙画师的“沙”字佩一式一样,只是上面刻着个“皇”字。
“果然是一伙的。”她将玉佩扔给陈涧,踢了踢皇帝的尸体,“这下清静了。”
晨光从窗棂涌进来,照亮满地狼藉。莫秋榆扶着沧纤辰往殿外走,经过那幅残破的飞天图时,忽然停住脚步。画中飞天已褪去血色,只剩下模糊的线条,像极了西域荒漠里被风沙磨平的刻痕。
“走吧。”沧纤辰轻轻推了推他,“该回了。”
莫秋榆点头,忽然想起袖中那截断竹的碎片——昨夜挣扎时踩碎的。他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扶着沧纤辰的手,指尖传来对方逐渐回暖的温度。
殿外的厮杀早已平息,晨光里,皇城的角楼轮廓分明。精卫走在最前面,红绸在风里飘得像团火,陈涧跟在后面,银哨在掌心转着圈。
莫秋榆看着身边人的侧脸,忽然觉得,这趟皇城浑水,蹚得虽险,却终究是……值得的。
暮色漫进客栈窗棂时,莫秋榆正用湿布擦着软剑上的血渍。剑身映出他眼下的青黑,还有锁骨处未褪的红痕——那是昨夜被皇帝拽住时留下的,此刻看着竟有些刺目。
“还擦?剑刃都快被你磨薄了。”精卫踢开他的房门,手里拎着两坛酒,红绸沾了些尘土,“陈涧去买伤药了,沧纤辰呢?”
“在隔壁处理伤口。”莫秋榆放下剑,喉结动了动,“他毒还没清干净。”
“矫情。”精卫把酒坛往桌上一墩,却没再往里走,“方才路过他房门,听见冰裂的声音,估摸着是在逼毒。你……别去添乱。”
门被带上的刹那,莫秋榆终究还是站了起来。隔壁的门缝里透出微光,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声,他指尖在门板上悬了悬,终究还是敲了敲。
“进。”
沧纤辰正坐在榻边,玄色劲装解开了领口,露出锁骨处蔓延的紫痕。他手里捏着枚冰符,符纸已染了半透的红,见莫秋榆进来,指尖几不可查地往回收了收。
“毒怎么样?”莫秋榆没敢靠近,就站在离门半步的地方,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肩头。
“快清了。”沧纤辰把冰符按在伤处,冷气氤氲中,他忽然抬头,“你颈间的伤……”
“早没事了。”莫秋榆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里只剩点浅红的印子,“倒是你,刚才咳得很凶。”
两人忽然都没了话。窗外的虫鸣渐起,烛火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晃的影子,像极了黑石城那夜交叠的驼影。
“其实……”莫秋榆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干,“昨夜在养心殿,谢了。”
沧纤辰的冰符顿了顿,紫痕在寒气中褪去几分:“你也挑中了他的死穴。”
“那是你先找到的。”莫秋榆犟了句,忽然瞥见他手背上的红痕——是替自己挡黑气时被灼伤的,“我那里有治灼伤的药膏,给你拿来?”
“不必。”沧纤辰收回手,指尖的冰气已将红痕冻得发白,“陈涧买的药快到了。”
莫秋榆没再坚持,转身想走,却被对方叫住。
“莫秋榆。”
他回头,看见沧纤辰正看着桌上的酒坛——是方才精卫顺手放在他门口的,“那坛酒,你……”
“我不喝。”莫秋榆打断他,忽然想起袖中那截断竹的碎片,被他用布小心包着,“你早点休息。”
关上门的瞬间,他听见里面传来开酒坛的轻响。廊下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他耳尖发烫,像被养心殿那夜的烛火燎过。
三更梆子响过,莫秋榆被渴醒。他摸黑去桌案拿水,指尖却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枚冰符,上面刻着简单的安神咒,符尾还沾着点未干的血迹。
想来是沧纤辰趁他睡着时放在这儿的。
他捏着冰符走到窗边,见隔壁的灯还亮着。月光透过窗纸,映出个人影正坐在榻边,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
莫秋榆忽然想起自己包在布兜里的竹片,转身从枕下摸出来。借着月光展开,碎片边缘的月牙痕虽断了,却依稀能拼出个完整的弧。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把竹片重新包好,放回怀里时,正好贴着心口。那里跳得有点快,像揣着颗刚从炭火里刨出来的石子,烫得人既想丢开,又舍不得放手。
隔壁的灯不知何时灭了。莫秋榆躺回榻上,攥着那枚冰符,听着窗外渐歇的虫鸣,忽然觉得这客栈的夜,竟比皇城的宫墙要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