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葫芦

林引苏玩笑道,“用这般漂亮的花来形容我与苏娘子,那阿果呢?是什么样的花。”

阿果低下头,羞涩道,“我哪儿是什么花啊,就是城外野草地里的狗尾巴草罢了。”

林引苏掰正她的身子,正色道,“那就是狗尾巴花的好看!”

阿果愣神,“狗尾巴草有花吗?”

林引苏:“额,或许有吧,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好看。”

二人一同“噗嗤”的笑出声来。

阿果回了回神,有些不解的问道,“林娘子,前几日那泼皮来,我看街巷中乡邻们都来帮忙了,平日里也会相互照顾生意,大家为何关系这般好啊?”

林引苏捏起一颗酥糖,放在嘴里嚼了嚼,“你可知我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阿果摇摇头,“不知。”

林引苏:“那你知道这街巷中众人,原先是做什么的?”

阿果再摇摇头,“不知。”

林引苏向后靠在货架上,“隔壁梁婶家,原来在应州某个郡城开香烛铺,她家郎君是城里有名的二皮匠,夫妇二人觉得阿全小郎君读书日后定会有出息,为了不影响他往后的仕途,正好朝廷北迁的政策下来,就跟着咱们一道往北走了,是为日后的阿全小郎君换个体面些的背景。”

“对门刘二婶家,刘二叔曾在冀州做刽子手,也是和梁婶家差不多的原因,她家颂女郎书读得极好,大多数时候住在应州的外租家,在应州最有名的河庭书院就学,日后不是得书院举荐入朝做编纂,便是留在河庭书院做女先生。”

“那边的王大娘家原因就不一样了,王大娘夫妇在冀州开了家屠宰场,约摸三四年前,家中幼女因病去了,有高僧言,是夫妇二人杀孽过重,所以就跟着北迁的队伍走,寻思换个营生。”

“还有巷尾的杨阿叔家,……”

听罢,阿果点点头,“阿果明白了,那你呢?”

“那你呢?林娘子。”

林引苏闭上双眼,语气随意道,“我自是,有我的原因呀。”

缓了一会儿,林引苏又和阿果讲起了,大家是怎么凑到一块儿来的。

这批乡邻一路从青州开始,途径两州数十个郡,人数逐渐扩大,进了雍州后按照朝廷北迁的政策逐步落定。

林引苏这一批到达平州城后,一行人看过,决定不继续往北走了,就在堆枣巷中落脚,交情自然不一般。

阿果听完后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日后与乡邻门相处自要更用心些。

林引苏却摇摇头,懒洋洋的说道,“阿果,我的意思是,我与诸位乡邻,有一路相互扶持的情分,如今相处得不错,自算上天赐下的缘分。”

“但若是,日后因为些什么杂事,扰了大家这份情谊,自是缘分尽了,我们只管好好珍惜现下这份情谊,往后也无需为此时的和睦而感伤。”

说罢,也不待阿果理没理解,林引苏擦了擦手指,拿起一旁的话本又看了起来。

***

雨又断断续续下了一两日,林引苏站在屋檐前,伸手接那细细绵绵的雨滴。

阿果站在一旁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抬头看看天,“林娘子,估摸着这雨快停了呢。”

林引苏收回手,“嗯,今日应当就停了。”

二人又看了看雨幕,开始准备日常开铺的事情,外头还飘着绵绵细雨,只能一人撑伞,一人端装糕点的盘子,多来回几趟。

糕点铺外头,阿肆敲了两下铺门,见没人应门,正要去敲院门,阿果推开一侧铺门,探出头来。

阿肆有些得意的拍了拍肚子,示意道:“阿果!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阿果嘟起嘴,有些不情不愿的打开铺门,“进来罢。”

阿肆日常恼怒,“阿果!你什么表情啊,难道我来你不欢迎吗?”

说完也不管阿果反应,踏脚就走了进去,将蓑衣随手一扔。

神色像变脸一般快,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两个不同的木盒来,将浅木色那个像阿果递去。

阿果双手背至身后,噘着嘴摇头,“我不要!”

阿肆再次恼怒,“阿果!你别不识相啊,这可是我特意给你选的好东西!”

说完扯过阿果的手,将浅色木盒硬塞了过去,阿肆力气大,抓得手有些疼,阿果也有些恼了,试图挣脱,“我都说了我不要!”

“等等!”林引苏左手端木盘右手打伞刚进来,就见阿肆一手拿着个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抵着阿果的额头,而阿果大张着嘴似是要咬人状。

林引苏心头一跳,连忙放下东西,上前将两人分开,“怎么了这是?前两日不还好好的,这怎么就打起来了。”

阿肆将浅色木盒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咬着牙憋着气,怒声道,“他不识好歹!我好心送东西给他,为什么不要!还要咬我!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阿果也憋着气低着头不说话,额头红彤彤的。

林引苏正想着如何安抚二人,阿肆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颜色深一些的木盒递向林引苏,“这是给林娘子的,阿肆说错话了,这是致歉礼!”

不等林引苏伸手接,往她怀里一丢,阿肆便转身冲出了铺门。

“阿肆!”林引苏急忙伸手接住了木盒,另一只手试图去抓他,但阿肆速度极快,她的手扑了个空。

林引苏拿着木盒站在铺门口喊了几声,阿肆这回似是真的生了气,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雨幕,速度极快的往巷口奔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回到铺子里,阿果蹲坐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眶中滑落出来,林引苏放下手中的盒子,上前将阿果拉起来,柔声问她怎么回事,就这么一会儿,两人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阿果眼泪不断滑落,抽噎着出声,“我不想要他的礼物,他硬要给我,还说我不识抬举,呜呜呜……”

将阿果扶坐在椅子上,林引苏拿起那个被拍在桌子上的浅色木盒,打开后,里头是一个玉制的小葫芦,胖乎乎的只有拇指大小,水色极佳,温润细腻,只一眼看去,便知价值不菲,至少百两银。

将另一个深色木盒打开,是一支玉簪,看成色比小葫芦用的玉种更好,上头雕着些小小的花朵,林引苏并未细看,将木盒又盖拢。

原本想若是些小儿玩意儿,阿果收下便收下了,林引苏看着这两个盒子,莫名觉得烫手起来。

思虑片刻,林引苏矮下身子,对阿果道,“阿肆给你送了个玉制小葫芦,似是希望你身体健康平安呢,你看过小葫芦了吗?”

阿果含着眼泪摇摇头,林引苏将盒子拿了来,阿果瞧着那可爱有趣的小葫芦,似乎想伸手碰一碰,又放下了。

她对着林引苏认真问道,“林娘子,阿肆生气了,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呀?”

林引苏摇摇头又点点头,叹口气道,“若是些平常玩意儿,收了便收了,这个小葫芦,能买下两个咱们现下住的院子,对于我们来说,确实贵重了些。”

阿果又哭了出来,“我还不起,所以不想收,他为什么要生气啊?”

林引苏安抚的摸了摸阿果的头,轻声道,“或许对于阿肆来说,这些不过是平常玩意儿,算不得什么重要东西,又或者,他确实非常关心你,希望你快些好起来,所以送了你这般贵重的礼物。”

叹了口气,林引苏又安抚了阿果几句,见她不哭了,将两个木盒慎重的收了起来。

午后,这场变得越来越小,林引苏站在铺门口看了许久,离办理食帖的最后期限只剩两天了,林引苏揣上办理食帖要用到的户籍和房契铺契,还有阿果的工契。

沉思许久,还是将两个木盒放进衣袖的内衬袋中,左手抱着阿肆留下的蓑衣,右手撑着油纸伞出了铺门。

到了县衙,与前几回一样,衙堂仍然在审案,林引苏与外头守门的衙役问了一声,衙役指了指左侧连廊的房间,示意食帖和工契都在那处办理,林引苏道了谢,撑着伞缓步走进了大门。

沈见知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堂下的两人扯皮,无非是你踩了我的脚,我又推了你一跤的糊涂官司。

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争不出个胜负来,惊堂木一拍,二人跪倒在地,如鹌鹑般瑟瑟发抖。

沈见知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朗声问二人的诉求是什么,想让对方赔钱还是吃罚?

二人皆嚷嚷着,自己受了伤自然是需银钱抓药的。

沈见知抬眼看向一旁站着的杨大,杨大了然的点点头,开口道,“既是受了伤需要银钱医治,那自然不能是你们二人说是多少就多少,待我寻来齐仵作,为你二人验验伤,看谁伤得更重些再核算需各赔对方多少银钱!”

跪着的二人一听,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颤颤的问道,“这位官爷,一个仵作如何可以给活人验伤啊?”

另一人接着道,“这多不吉利啊!”

杨大背着手来回踱步,“非也非也,齐仵作学的就是为人验伤,死人都验得,活人怎么验不得?届时用给死人开膛破肚的尖刃为你二人验明前腹后背,再用刮骨的小刀看看骨头是否有伤,接着……”

“大人!”“大人大人!”二人连连告饶,对着沈见知就是一通磕头下跪,齐齐要撤了案去,沈见知抬手抚了抚眉心,示意杨主簿写了撤案诉文给二人签字画押。

“大人,昼食可还在堂内用?”刘莽拱手上前。

沈见知摆摆手,“你们自用,我回后院休憩。”

说罢,起身摘下高帽抱着,也不等刘莽撑伞来,便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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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安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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