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地啸龙刚一苏醒，就见到天地琉华跪在床前。
“你怎么了？”天地啸龙吃力地直起上身，坐在床上。他昨晚在与凋馣的大战中身负重伤，现在胸背缠满白纱，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药味。
天地琉华不敢抬头看他，垂首低声道：“母亲死了……”
“什么？”天地啸龙蓦地坐直，忙问，“怎么死的？”
“是我杀的……”天地琉华依旧低着头，沉痛地说。
他声音虽低，但是字字清晰，天地啸龙听得真真切切，犹如噩梦未醒，神志恍惚地怔然问道：“……为什么？”
“是孩儿不孝。”天地琉华蓦地趴在地上，向父亲磕头认罪，“孩儿伤风败俗，竟对男子动心。娘发现后，强迫我与所爱之人分开。争执中，我一时冲动，竟失手将她杀死……我造此大孽，愧为人子，天理不容，罪不可恕，求爹杀我替天行道……”说罢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这不可能！”
天地啸龙怒目圆瞪，暴喝着猛地扔下瓷枕，气得差点跳起来。天地琉华没有躲避，头顶被砸中后，登时鲜血直流。然而他并未擦拭血迹，而是缓缓直起上身，脱下衣服，身上那些欢爱后留下的痕迹暴露无遗。
“不可能，你不是这种人！”天地啸龙怒指着他，气得眼球上血丝凸起，“你是我养大的，我不信你做得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我不管你娘为何而死，你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是想逼我杀你，是想救你的弟弟！你有心说谎，那些痕迹随便就能伪造！什么都证明不了！”
“孩儿所言千真万确，不求宽恕，只求一死……”
天地琉华再次磕下响头，伏地不起。天地啸龙从几欲窒息的悲恸中振作起来，笨重地挪下床去，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沉痛说道：“琉华，你生性善良，宁可自戕也不愿伤及无辜，但他本就是为你而生，没有你就没有他！虽然蛇婆欺骗我，但换髓的法子是没错的，唯有此法可以根治你的绝症，福寿连绵才能建功立业，一展宏图……”
天地琉华被他捏得作痛，抬头看着他疯狂的神情，半天无法言语。
天地啸龙走火入魔般喋喋不休：“爹不是无情之人，对那妖怪的言说并未尽信，会请其他精通此道的名医前来为你诊治。但是你们兄弟之间若要做出选择，必须以你优先，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你活下来！牧民放牧是为屠宰，渔民饲鱼是为捞捕，这并非你的错，而是他的命……”
天地琉华不敢置信地凝视父亲癫狂的脸，从苍白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一句心碎的驳斥：“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岂能与牲畜等同？”
天地啸龙为之语塞色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许久，他才敢重新注视天地琉华，哀痛地说：“你爹已是满鬓霜白、颓老迟暮之人，空怀心中大业，却已无力建树。十几年前，你爹也曾英雄气概，宏图壮志，立志想要一统水寨，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渐鸿当上总寨主……”
回想起往日重重，天地啸龙嗟叹不已，可眼中却仍然野心勃勃。他铿然有力地说：“屈居人下的这十几年来，爹从未服气，但是今生已经无望再成魁首，唯有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陈家三子全是草包，岂是你的对手？一旦陈渐鸿作古，水寨必将大乱，届时就是你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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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地啸龙房间离开后，天地琉华头重脚轻，步伐摇晃。头顶烈日光芒璀璨，将他神志灵魂都烤化了。他行尸走肉般顺着廊道缓步前行，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去往何方。迷蒙中，忽然看见御月站在面前。
御月拦住他的去路，右手执剑，对准他的喉尖，森冷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娘因为反对你们，就被你杀了？”
原来都被听到了。天地琉华坦然承认道：“是。”
天地啸龙不杀他，但如果能死在弟弟御月手上，他也算是解脱了。
御月在他从容的注视下，涩哑悲痛地逼问道：“你做的那些丑事，我也知道，我也反对，你是不是要把我杀了？爹现在不信你，但是以后证据确凿，他不得不信时，照样会反对，你是不是也要把他杀了？”
天地琉华已经无所惧怕，点头道：“是，我会杀光所有人……”他不求被宽恕，只想被杀死。他不惮承担最坏的骂名，也不怕认下最深的罪。“如果不想事情变成这样，你现在就杀掉我，永绝后患吧……”
天地琉华坦然迎向戳刺在喉尖的剑锋，平静地闭上双眼，然而御月却怯懦退缩了。他不相信也不明白，天地琉华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我怎么能为你这种人而死？你到底哪点比我更配活下来？”御月持剑之手剧烈颤抖，连同话语都犹如被筛落的糠皮，在日光中纷扬。
天地琉华睁开眼睛，直视他说：“杀了我，你就能活下来了。”
说得如此诚恳，仿佛将眼前之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
“不……”然而御月并未受到蛊惑，而是收回长剑，垂在身侧，肃然眙视他道，“如果我杀了你，爹会怨恨我。我要跟你比试一场，凭实力证明我比你强，比你更有资格活下来，让爹改变主意。”
也许是个好办法，天地琉华问道：“你要比什么？”
御月道：“传说禁地山洞藏有秘宝，可以治百病，延人寿。如果我能找到秘宝，令爹早日康复，他定会重新审视我们的强弱和生死……”
在水寨这个四面环水，又有水阵戍守的孤绝之地是逃不掉的。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连躲藏之地都没有，更无法远走高飞，逃之夭夭。除非天地啸龙改变主意，不然御月就如同待宰的牲口般，难逃一死。
然而天地御月听后却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比其他的吧。”
无论比其它任何东西，天地琉华都能故意输给他，让他如愿以偿。唯独擅闯禁地这件事，是会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的，所以才断然拒绝。
“你若不敢应战，就是我不战而胜！”
猝然撂下这句狠话后，御月不容对方拒绝，径自扭头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