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落日西沉后,河风变得有些寒凉。
西楼两人找了个平坦干爽的避风处,准备凑合一晚。西尽愁负责点火,他干活干得很精致,先在地上挖了个坑,可以防风;还在周围摆一圈小石头,防止火势失控;每根小树枝都要竖着搭起来,形成小山状。
岳凌楼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帮不上什么忙,就到林子里拾柴去了。他径直走到之前生火的地方,发现被烧得最惨的是一片桦树林。暴雨后岛上到处潮湿,枯枝都泡在积水里,可唯独桦木可以点燃。
他边折树枝边往前走,偶然发现一丛茂盛的枣树。黄澄澄的枣花还没谢完,就已经结出不少大颗大颗的青绿色枣果,一串串密密麻麻地堆挂在枝头上,表面还凝着晶莹剔透的雨珠,看起来格外鲜嫩可口……
生就生点吧,先尝尝味道怎么样。岳凌楼正好手上有树枝,就像策马扬鞭似的,挥起来抽打了几下。可是枣子没掉下来,倒是抽落了不少花瓣和碎叶,轻飘飘地缤纷旋转着落到他眼前和鼻尖,引来一阵咳嗽。
这时身后传来西尽愁的笑声,问道:“你不是有轻功么?”
“就几个枣子而已,费那力气干吗?”
岳凌楼不信邪地又狠狠抽出一鞭。这次倒是抽落了,可那些枣子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噼里啪啦对准头顶砸落下来。
完了,又被看笑话了……
刚这样一想,身子突然变轻,蓦地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经被西尽愁竖着抱起来。可这样还是离枣子差一段距离,西尽愁果断托起他的屁股,又使了把力,竟把他顶到肩膀上,还指挥道:“你直接用手薅。”
岳凌楼不客气地薅下满满一把,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味道竟意外不错。口感不软不硬,滋味鲜嫩甘甜。他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可身下当牛做马的西尽愁却催促道:“你先摘下来,待会儿再吃行不行?”
岳凌楼嚼着枣子不方便说话,垂手便塞给他一颗,堵住他的碎嘴。可西尽愁只咬了半口就嚷“没熟”,直到岳凌楼又塞进一颗,才终于把他的嘴堵实了。等多嚼几口嚼出滋味,尝到回甜,西尽愁就不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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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岳凌楼用衣服兜着枣子,西尽愁抱着满怀树枝。虽然天已经黑透了,可他俩心里却亮堂堂的,没觉得眼下被困孤岛的境况有多悲惨,反倒庆幸于好不容易久别重逢后,能在此地稍享片刻清闲。
可是当岳凌楼看到冰凉的火坑后,立即冷下脸说:“火都熄了。”
“谁让你耽误那么久?”西尽愁立即推卸责任,忙在对方身上找原因,边说还边过去,用树枝拨了拨满坑余灰,不得不承认果然熄了。
“谁让你来找我?”岳凌楼不服气地又把锅扔回去,就地坐下后,把枣子全倒出来,拢到一起,重新穿上衣服。
“我怕你被狼叼了……”西尽愁背对他,还在不死心地用树枝拨弄火坑,想方设法地务必要刨点火星沫子出来。
“有狼就好了,可以抓来吃掉。”岳凌楼说着丢了颗枣子到嘴里。
西尽愁这才回头看向他,笑问:“你胃口这么大,是不是饿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岳凌楼就又有些歪心邪念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每次都把自己撩拨得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却还道貌岸然地假装正经。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定盘星兀的不稳,每次都被扰乱命中,多看一眼就想得不行,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奇事!
岳凌楼咽不下这口气,忽然凑上前去,大胆地凝视他,问:“我要是饿了,你能管饱么?”勾魂眼含情脉脉的,似烟袅绕,又似火热。
西尽愁被他望得紧张起来,心脏怦然乱跳,一半是心动,一半是心慌,却还竭力维持冷静,正经地讲道:“那要看你吃什么……枣子管饱,荤的不行。”
“你几个意思?”岳凌楼似懂非懂地半眯起眼睛。
“你品得出几个?”他上半身还光着,这样讲就愈发显得意义深刻,令人浮想联翩。
“那我要仔细品一下……”岳凌楼当他应许了,直接上手勾住他的肩膀,就将嘴唇凑近过去。
“等等,我说的是……”千钧一发之际,西尽愁移远了点,因为他的嘴还有别的用处,就是必须解释清楚。为了自证清白,他紧张得连声带都绷直了。“荤的东西比较难抓,偶尔尝个鲜,但是不管饱……”
“不,你不是。”岳凌楼不等他说完就轻声打断。
这份镇定和从容,令西尽愁忽然搞不清自己是不是了。可以确定的只有,一开始的是,以及现在的不是。至于中间他俩的对话到底是从哪里错开的,怎么被带偏的,他在匆忙中来回反刍了好几遍都不得而知。
最后干脆不想了,反正美色当前,投怀送抱又不是坏事。西尽愁决定来个顺水推舟,把事办了,便定下心来,搂着岳凌楼的肩说:“随便是不是,反正现在天黑了,我可以慢慢跟你讲道义……”
说着就要亲下去,谁知刚要得逞时,突然被岳凌楼捏住下巴,猛地连头带脖子一齐扭向已经冷透的火坑。“道义留着,你先生火……”岳凌楼起身从他怀里溜走了,“谁让你之前撩完就跑,一报还一报。”
“你怎么这么……”西尽愁差点就要出口“这么小气”,可是话到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地拧了个弯,强行掰成,“这么不大气……”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搞清楚“不讲道义”的前半句是什么,心里冤枉极了。憋着蓄满胸怀的道义没处讲,只能任劳任怨地爬起来重新生火,寄希望于岳凌楼待会儿心情好了,可以让他抒发宣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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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浸湿的木柴堆在篝火边,慢慢被烘干。就连挂在树枝上的湿衣服,也早就干透了,被穿回到身上。可西尽愁还在分秒如年地等呀等,望穿秋水地盼呀盼,唯一能做的就是专心致志地添柴加火,消磨时间。
直到心里所有兴头都快平息下来,所有期盼也要消散如烟时,才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岳凌楼的一声轻笑。
“怎么了?”这时西尽愁已经被晾得心如止水了,回头觑他一眼。
“没什么,”岳凌楼就靠坐在不远处的一截树干下,忍俊不禁地又笑起来,说道,“只是突然想起点有趣的事罢了……”
“有趣的事?”西尽愁向火堆里丢了截树枝,遗憾道,“刚才真该跟你玩个游戏,看谁可以不发笑,输的人原地倒立。”
以前总是岳凌楼不许西尽愁偷笑,没想到今天竟然颠倒过来了。
“你想到什么了?”西尽愁当然很好奇。
“去年这时,在云南,镖船被炸,也是在河边一簇篝火旁,也是……我们两个人……”
西尽愁拨火的动作蓦然停滞,记忆猛然被岳凌楼的话拉回到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