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星正在门外挨着围栏的角落里站着,目光落在斜方教室的最靠近角落的一扇窗上,透过反光的玻璃,依稀能看见桌上放着一本书,她闻声转过来,点了点头。
季景走近了些,笑说:“我以为你走了呢。”
颜星说:“没,在等你。”
回到教室坐下,颜星和平时一样看着窗外发呆,季景则继续去抄上节课没抄完的笔记,谁也不会说话,隐约能听见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快又消散在了风里。
到了饭点,颜星没有去食堂,而是拐进了食堂旁边的小卖部,进去在最里面的货架前停下,踮起脚从最上方拿了个饼干,出来走到柜台前,她把饼干放在柜台玻璃上准备付钱。
陈珍丽看了她一会,笑着说:“你是小景的同学吧?”
颜星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楞了下点头。
“小景呢?”陈珍丽说:“她没和你一起吃饭?”
颜星:“她回家了。”
陈珍丽恍然大悟,低头看了眼柜台,说:“小姑娘还是要多吃点饭,不能总吃饼干的。”说完笑了笑,指着旁边的机器,“一块钱,刷这里就行。”
颜星摇头。
她的饭卡里只剩下五毛钱,除此之外就只有文具盒里放了许多天的两个硬币,她刚出来之前拿了一个,现在正握在手里。
付完钱离开。
颜星直接回了教室。
时间还早,班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进去坐下打开饼干的包装,拿出一块咬下一口,表面是酥脆的,入口又变得绵密起来,除了淡淡的奶香味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味道。
她看着窗外发呆。
吃得很慢。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
季景吃完饭回来,她刚一坐下便看着边上的人皱起了眉,“你中午……就吃饼干吗?”
颜星转过头,“嗯。”
季景看着她手里还剩一半的饼干沉默。
颜星也低下看了眼,片刻后她抬起头把饼干往前一伸,“你要吃吗?”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太多了,吃不完。”
季景莞尔,接着点了点头。
她从剩下的饼干里拿出一块,又递回去,“谢谢。”
颜星没应,只拿出一块饼干咬了下去。
季景把手上的饼干吃完,犹豫好一会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饭?”
颜星似乎是思考了会,才说:“……还好。”
季景听完笑了笑:“怪不得。”
颜星想她大概误会了什么,不过也并不打算解释,相比起没钱,还是不喜欢听起来更自由一些。
至少还有得选择。
窗户半开着,微风吹进来带着些许的暖意。
教室里陆续有人进来,或许是因为假期的缘故他们比平时激动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就像在菜市场一样。
季景根本没办法安静做题,索性转过头和颜星说话:“你国庆要去哪里吗?”
颜星刚好咬下了半块饼干在嘴里,她下意识地嚼了嚼嘴里的饼干才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人,含糊不清地说:“不去哪里。”停顿一下,说:“你呢?”
季景笑着说:“我要和我妈一起回北京。”
她说的是回。
而不是去。
颜星忽然发觉,季景似乎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自己是从哪里转过来的,只在上次无意间透露出来她爸妈是老师,至于其余的一句都没有提起过。
虽然她们已经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同桌,但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季景。
她甚至不知道季景是哪里人。
“……你是北京人?”颜星对于北京的印象还停留在书上和电视上,再就是颜良才曾说要带她去北京玩,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季景点了点头,又摇头,“我在南京出生的,一岁多才跟我妈去的北京,不过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在北京读的。”顿了顿,她说:“我的户口在南京,所以……我只能回南京参加中考。”
在南京中考,再在南京上高中。
教材从人教版转到苏教版,考试从北京卷变成江苏卷。
难度升级不止一点。
颜星虽然不懂这里面的规则,但也知道这其中的差距,听季景话里的无奈,估计也是迫不得已才会转到南京,她想了会,说:“南京也挺好的。”
季景点头,“我妈妈特别喜欢南京,每年放寒暑假她都会带我回外公家里住一段时间,等到快开学了再回去,其实南京的很多地方我都去过了,也算熟悉。”她突然看着颜星的眼睛,“你是南京人吗?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说南京话。”
颜星眼神闪躲一瞬,“……我是扬州人,小学转来的南京。”
季景顿时睁大了眼睛,眼神欣喜,“我外公也是扬州人。”她笑起来,眼神很亮,“我小时候他总拉着我讲关于扬州的故事,什么都讲,每次一讲就是小半天。”
“……你去过扬州吗?”颜星在南京快七年还是第一次碰上听见扬州这么激动的人。
“前几年和我外公去过一次,本来这次暑假也要去的,时间没来得及,就没去。”季景说着想起之前颜星提过一次外婆的事情,问:“你外婆在扬州吗?”
“嗯。”颜星点头。
季景问:“那你国庆怎么不回扬州?”
颜星沉默了会,才说:“我妈不想回。”
就上个星期她还问过周佩兰国庆回扬州的事,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回,不仅她不回,也不让颜星回,说是什么小姑娘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不过颜星知道,是因为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回扬州,肖盼香知道了一定会打电话来说她。
自从颜良才去世,她们母女俩的关系更加不好了。
季景注意到颜星的情绪有些低落,连忙说:“国庆待在南京也挺好的,不用路上来回奔波,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在家好好休息下,你不要太难过了,下次有机会再回去也不迟。”
“嗯。”
颜星把还剩小半的饼干往前一伸,“吃吗?”
季景笑着点头,“吃。”
伸手拿走了最上面的一块。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走几分嘈杂。
教室最后排的角落坐着的两人正安静地吃着饼干,你一块我一块,动作默契而有规律,没多久饼干吃完把袋子扔进垃圾桶,又一起去了趟厕所。
回来坐下。
颜星很快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醒昏昏沉沉。
颜星也不太清楚下午的课到底讲了什么,铃声接连响起,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非常人性的把这堂课改成了自由活动,除了不能回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颜星坐了没一会便出去了。
季景在座位上安静地坐做着作业。
假期作业很多,似乎是生怕她们在假期把学的内容都还给了学校,几篇作文、连页的阅读、一张又一张的试卷,大概这就是所谓快乐的代价。
许久以后,铃声响起。
伴随着整栋楼近乎整齐的一声放假啦,下一秒便有人背着书包跑出了教室,速度快得都来不及看见他的背影,还不到五分钟,班上的人全部走完。
颜星还没有回来。
季景也没急着收书包,一边做着阅读一边等她,不过一直到新的一篇阅读也做完,还是没有等到人回来,她于是把笔放下,去了一趟厕所。
径直往里,“颜星?”
没有人回应。
她尝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
厕所里找不到人,季景只好又回了教室,她把书包收好,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走到后排角落抬起垃圾桶出了门。
去往垃圾回收站的路上她也在四处观望,她本以为颜星可能在操场,但四处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人。
只好又失望的回了教室。
到教室,她刚把窗户关上,正要去关后门,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季景连忙走上前,“你刚去哪里了?”
颜星刚才就坐在天台上抽烟,猛然看见操场边上有个人抬着垃圾桶往这边走,她反应了两秒,便立马灭了烟下楼,一路小跑回了教室。
“……找了个人。”她说话声有些喘。
“你袖子上有灰。”季景看着她的袖子,眼神疑惑。
颜星闻声低头,瞧见蓝白的校服袖子上一大块的灰,心里猜测估计是刚从天台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她匆忙的把灰拍干净,又抬起头,睫毛下意识地颤了下。
季景笑了笑,说:“我看你好半天不回来,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就把垃圾倒了,窗户也关了,只要锁门就可以回家了。”
颜星嗯了声,进来把门关上。
锁了门回家。
一路上都很沉默。
两人在超市附近分开。
季景回家,颜星在原地站着,站了大概十来分钟她才抬脚往前走,她没有去菜市场,而是直接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佩兰不在。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晚上八点多。
周佩兰开门进来,她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放便进了房间。
听见动静的颜星趿着拖鞋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她拿着袋子里的菜去了厨房,袋子打开是一小块肉和一把空心菜,先淘了一把米放在电饭锅里煮上,接着拿了个洗菜篮便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择菜。
空心菜刚好全部择完的时候,隔壁的屋里传来了流水声。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颜星的菜都烧熟了,她关了火,一手一盘菜端着出来,周佩兰正好打开浴室的门,热气萦绕在她的周围,她穿着一条水粉色修身真丝睡裙,长度刚过膝盖,湿哒哒的长发的搭在肩上,脸颊白里透着红。
颜星看她一眼,扔下一句饭做好了就转身去厨房端汤,再出来的时候听见阳台传来尖叫声,周佩兰手捏着耳朵在地上跳个不停。
“啊!”她吓到破音,“颜星,你快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