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据点的地下交易厅弥漫着铁锈与劣质香水混合的气味，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被头顶摇摇欲坠的吊灯照得无所遁形。
许槿站在交易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微型录音器，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让她稍微压下了心底的躁动。
今天的交易比预想中更森严。厅内站着八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揣着家伙，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她这个“新来的货主”。
老鬼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指间夹着雪茄，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显得愈发阴鸷。
“阿槿小姐的‘新货’，可得让兄弟们开开眼。”老鬼吐了个烟圈，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他身后的疤脸男人立刻上前，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那是许槿带来的“样品”，实则是宋栀絮用滑石粉和食用淀粉特制的仿制品。
许槿强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鬼哥放心，这批货纯度够高，保证让你满意。”她按照事先演练的流程，伸手去拿样品袋，指尖却在触碰到袋子的瞬间，察觉到老鬼的目光骤然变冷。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瞬间蔓延开来。
果然，老鬼突然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不急。”他慢悠悠地掐灭雪茄，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扔在交易桌上，“在看货之前，我倒想问问阿槿小姐，认识这个人吗？”
许槿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的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照片上是她母亲年轻时的样子，穿着碎花连衣裙，抱着年幼的她站在医院门口，笑容温柔。可照片的边缘却用红笔写着一行刺眼的字：“肺癌晚期，2008年冬去世。”那是她母亲的病历照片，连去世的时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许槿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怎么会忘了？前世金三角混战的最后，老鬼就是拿着母亲的病历和父亲的警徽，在她面前肆意嘲讽，说“缉毒警的家人，死了都不得安宁”。
原来这张照片不是在最后才出现的，而是在这场关键的交易里，就成了毒贩试探她的武器。重生的预警再次敲响，可这一次，危险来得比她预想中更快更猛。
“怎么？不认识？”老鬼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带着恶意的揣测，“这可是市医院的老病历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患者女儿叫许槿。巧了，和阿槿小姐一个名字呢。”
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周围的毒贩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许槿身上，带着审视和戏谑。疤脸男人已经悄悄握住了腰间的枪，只要她露出一丝破绽，子弹就会立刻穿透她的胸膛。
许槿的指尖在口袋里摸到了藏好的信号器——那是紧急情况下通知贺淮澈撤离的装置。可她不能按，一旦按下，之前所有的卧底准备都将功亏一篑，老鬼这条线也会彻底断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的记忆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老鬼当年就是用同样的话术逼她失态，而这一次，她不会重蹈覆辙。
“鬼哥拿张死人照片出来，是什么意思？”许槿猛地抬起头，眼底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燃起一团怒火，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这女人是我妈，怎么了？有问题？”
老鬼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哦？原来真是令堂。那更巧了，我还查到令尊是个警察，还是个缉毒警呢。”他俯身靠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缉毒警的女儿，来当卧底啊？”
最后五个字像重锤砸在许槿心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毒贩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但她没有退缩，反而往前一步，猛地拍向交易桌，桌上的样品袋被震得跳了起来。
“卧底？”许槿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恨意，那是她用无数个夜晚对着镜子练习的毒贩眼神，“鬼哥是老糊涂了？我妈当年肺癌晚期躺在医院，等着钱救命的时候，你们的白粉正往学校里卖！我爸那个所谓的‘缉毒英雄’，忙着抓小喽啰，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哭腔和嘶吼，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愤怒（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全部倾泻出来：“警察救了谁？救了那些光鲜亮丽的有钱人！他们救过我妈吗？救过我们这种被毒品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吗？我恨警察！恨死他们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许槿的眼眶真的红了，那是混杂着愤怒、委屈和对父母的思念的泪水。她死死攥着口袋里的样品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用前世老鬼最吃的那套“反社会话术”，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警察“抛弃”的复仇者。
厅内鸦雀无声，连老鬼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慑住了。疤脸男人的手慢慢从枪上移开，眼神里的警惕也少了几分——毒贩最信这套“被社会抛弃”的说辞，他们从不相信警察，更愿意相信同类的“仇恨”。
许槿知道，自己赌对了。但她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用力地瞪着老鬼，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现在鬼哥怀疑我是卧底？行！这生意不做了！这批货我带回去喂狗，也不卖给一个怀疑我的人！”
她说着就要转身，故意将后背留给老鬼——这是毒贩之间表示“毫无防备”的姿态，也是她计划中的一步。
“站住！”老鬼突然暴喝一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暴怒，“敢在我地盘上撒野？你当我黑蛇据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扬手就朝许槿脸上扇去，动作又快又狠，带着风声砸过来。许槿下意识地闭眼，前世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和屈辱感让她永生难忘。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哗啦”一声巨响——交易桌被人猛地掀翻，桌上的样品袋、现金、刀具全都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许槿惊愕地睁开眼，撞进一个宽阔的背影里。
贺淮澈？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交易厅门口，此刻正挡在她身前，刚才掀翻桌子的正是他。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可此刻后背绷得笔直，像一堵坚实的墙，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鬼哥何必跟个女人计较。”贺淮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刻意伪装的恭敬，可许槿能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怒火，“阿槿姐也是急了，这批货她准备了很久，就盼着和您合作呢。”
老鬼被掀翻桌子的举动激怒了，指着贺淮澈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给我打！”
话音刚落，旁边的毒贩就抄起棍子冲了上来。贺淮澈反应极快，一把将许槿往身后拽，同时侧身躲过当头砸来的棍子。木棍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快跑！”贺淮澈低声对许槿吼道，同时抬脚踹向一个毒贩的肚子。
交易厅瞬间陷入混战，毒贩们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棍子、刀子都往贺淮澈身上招呼。他一边格挡一边后退，始终将许槿护在身后，动作快得像猎豹，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有棍子落在他背上。
“砰！”又一根棍子砸了过来，这次是冲着许槿的腰后——那里藏着真正的毒样品。许槿甚至能感觉到劲风扫过，她下意识地缩身，却被贺淮澈一把按住。
“小心！”他低吼一声，猛地转身将她往旁边推，自己却没能完全躲开。棍子重重地砸在他的额角，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半边脸。有几滴血甚至溅到许槿的脸上，滚烫的温度让她心脏骤停。
“贺淮澈！”她失声喊道，声音里的担忧再也藏不住。
贺淮澈却像没感觉到疼，甚至没去擦脸上的血。他反手抓住那个打他的毒贩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毒贩的惨叫，棍子掉在了地上。
可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许槿，看到她没事，才稍微松了口气。但他的手依旧死死护着她的腰后，那个藏着证据的地方，哪怕额角的血已经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他的手也没有丝毫松动。
许槿看着他被血模糊的眼睛，看着他明明疼得身体发颤，却依旧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眼眶瞬间就红了。前世他也是这样，一次次把她护在身后，替她挡子弹，替她受伤害，直到最后……
“别愣着！”贺淮澈又踹开一个毒贩，回头对她吼道，声音因为失血而有些虚弱，“按计划走！”
许槿猛地回神，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摸出藏在鞋底的小刀，反手刺向一个扑过来的毒贩的大腿。趁他惨叫的间隙，她拽住贺淮澈的胳膊往外冲：“这边！”
她记得宋栀絮标注的逃生路线，拉着贺淮澈往交易厅后侧的通风口跑。毒贩们在后面穷追不舍，喊骂声、脚步声、枪声混杂在一起，像催命符一样追着他们。
贺淮澈的脚步有些踉跄，额角的血还在流，滴在地上形成一串鲜红的印记。可他始终紧紧握着许槿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的伤……”许槿一边跑一边急道。
“没事。”贺淮澈喘着气，声音却异常坚定，“样品还在吗？”
许槿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那里的样品袋安然无恙，她点点头：“在。”
“那就好。”他低声说，嘴角似乎还扯出了一丝笑意，可下一秒就因为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通风口比想象中狭窄，只能容一个人爬行。贺淮澈先爬了进去，然后回头伸手拉许槿。当她的手被他握住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失血过多和剧痛。
“快爬！”他催促道，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入口，毒贩的骂声已经很近了。
许槿咬着牙往前爬，身后传来贺淮澈压抑的呼吸声。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全。爬过通风口，就是据点的后巷，谢祁尽应该在那里接应。
终于爬出通风口，新鲜空气涌进肺里，许槿贪婪地呼吸着。她立刻转身去拉贺淮澈，却看到他额角的血已经流到了下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贺淮澈！”许槿的心揪紧了，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却被他躲开。
“别碰。”他喘着气，强撑着站起来，“先离开这里，去礁石区和他们汇合。”
他的额角还在流血，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滴，有几滴掉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可他看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晰，带着后怕和庆幸。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下？”许槿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哽咽。刚才那棍子如果落在她腰后，最多是疼，可落在他额角，差点就砸中太阳穴。
贺淮澈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有些含糊：“你身上有样品，不能受伤。”
这理由冠冕堂皇，可许槿知道不是。前世他也是这样，总把“任务”“证据”挂在嘴边，却用行动把最危险的都揽在自己身上。
后巷传来警笛声，毒贩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谢祁尽的车很快出现在巷口，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快上车！”谢祁尽探出头喊道，看到贺淮澈的样子吓了一跳，“澈哥你怎么了？！”
“先开车！”贺淮澈拉着许槿钻进后座，刚坐稳就疼得闷哼一声，额角的血又涌了出来。
许槿立刻从包里翻出急救包，颤抖着手去给他包扎。酒精棉碰到伤口时，贺淮澈疼得浑身一僵，却没吭一声，只是看着她。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据点的灯光越来越远。许槿低头专注地给他包扎，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指尖的颤抖暴露了她的情绪。
“别担心。”贺淮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小伤。”
许槿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按住纱布，仿佛这样就能止住流血。血透过纱布渗出来，染红了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前世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却亮得惊人。
“下次别这样了。”许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需要你替我挡。”
贺淮澈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看她，只是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许槿知道，他不会听的。就像前世一样，他永远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哪怕付出自己的代价。
车很快驶离了市区，朝着海边开去。海风吹进车窗，带着咸涩的气息，稍微驱散了血腥味。许槿看着贺淮澈额角渗血的纱布，又摸了摸自己腰后安然无恙的样品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她知道，这场卧底任务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危险的陷阱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贺淮澈还在她身边，还像这样护着她，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让他独自受伤了。
许槿悄悄握住贺淮澈没受伤的那只手，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颤抖。她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他的，轻声说：“我们一起走出去，一起回沙岸。”
贺淮澈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挣脱，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住她。
海浪声越来越近，仿佛在回应他们的约定。许槿望着窗外渐渐清晰的海岸线，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她不仅要带着证据回去，还要带着他，带着所有人，一起回到那片约定的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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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毒窝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