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
蔺从霄风风火火地叫着,手里拿着一封信闯了进来,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她放下手中的书,见他已走了过来便仰头笑笑,余光落在他手中的信,还不等她开口从霄就递了过去,将油灯挪了一挪,移至她面前。
她欣然接过,忙打开来看。
“爹醒了,虽然尚说不出话,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从霄难以抑制内心的欣喜,还未等她仔细看就说了出来。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是吗?”眼角弯弯的,双眸映着烛光,透彻而又清灵。
她仔细看完之后才又重新展露笑颜,此时又听他道:“对了,师言修当初是主动要帮我的,他不是通天文地理?曾得知那里有一种很适合做箭镞的铁石,故帮我看看,没想到歪打正着还替阿姐挡了一箭。”
蔺从菡并不惊讶,仍面色如常,若不是帮从霄忙,他在那里也无可厚非,所以从未觉得奇怪,只是这闵瑎却不知为何,非要质问他为何出现在此,明明他才醒来就马不停蹄地前去找他麻烦。
闵瑎倒是不嫌麻烦,每日跑一躺都无妨,若她不在则还要与他坐许久,不知是在与他说着什么。
渐渐地,蔺从菡也就不愿管他,横竖有人看着,随他去便是,但也因此疏漏了师言修,现下提到了他便去心血来潮打算去看看他。
她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似乎在说着话,声音模模糊糊不大清晰,以为是闵瑎又来扰他休息,于是冲动地闯了进去,却见一陌生男子慌忙起身,便请辞离开了此处。
师言修解释道:“他与我是同乡,那日被抓来给我送药,没想到聊了两句发现我们二人是同乡,故而相谈甚欢。”
蔺从菡指了指外面,脚跟都还未站定,直言道:“对不住,打扰你们了,我这就出去叫他进来。”
他摇摇头,向她招了招手,问道:“你好不容易来关心我一次,可不能这么快离开。”
师言修敲了敲床沿,示意她坐过来。
她也就迟疑着坐了下来,看了看他的惨白的脸色,关切道:“你多休息。”她见场面一度冷却,忙又笑嘻嘻地补充道:“凌城来信了,我爹醒了。”
他淡淡一笑,“那就好。你如今身份众人皆知,需时刻留意,不可轻信他人,总之,万事小心。”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很是听话,便随意地为他拉了拉被子就转身回去,同他说了两句话便困了,便赶忙走了出去,同从霄一块回去。
约莫是到了春末,草木灌丛也从嫩绿到了深绿,从霄准备许久的火云枪也在神箭军使用,只是大家尚不熟练,何况此物也算是头一遭使用,免不得出现什么岔子,于是就叫上了小师傅。
虽然他们不愿承认这个年纪小小的孩子不仅是功夫比他们好,但这一身精湛的技艺确实令他们折服,何况这小毛头又惯会充大,只好不情不愿地叫了起来。
久而久之,从霄就成为了军中的一大红人,时常被磨得脱不开身。
闵瑎摸着手里精湛的器柄,不由暗暗在心里夸赞一番,嘴里却含糊道:“这小滑头果真是小滑头。”
从霄听了也不与他理论,反倒心里窃喜,横竖给他的就是一个次品,射程只有其他人的一半,正好借此机会害他丢脸。
怎知他放在手里把弄一番后就直接丢开,未多看一眼就转身离去。
如此行径虽不被从霄看着,可落在了蔺从菡眼里,当即就丢下其他人走了过去,非要让他给一个说法。
他噙着笑看她,眸中幽深,发出淡淡的凉意,“本郡王的东西,向来由我处置,这你也能干涉?”
她双眼鼓鼓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不满道:“我们神箭军……”
“砰……”空中炸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光景,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她抬头望去,看着空中弥漫出的烟尘,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不好。”
闵瑎偏偏就是听明白了她所说的话,神色顿时凝重起啦,未与她再多说一句话就跨上了马儿。
蔺从菡也吹了一声口哨她的赤马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她忙也跟了上去,利落地跨上了马,手里举着弓疾呼道:“神箭军的将士们跟我走!”
众人闻声望去,一看到她的东西就知道是谁,顿时就集结了起来跟了上去。
忽地一道巨响几乎震住了所有人,他们的心为之一颤,此时也无暇他想,飞快地冲了出去。
高高的山头上有一道挺拔的身影,他坐在马儿上睥睨了一番就飞快地调转马头离去,迎面撞上了前来的蔺从菡。
他深深凝望了她一眼,拉住了差点控制不住的缰绳,经过她身边时压低了声道:“保护好自己。”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顿了一下就继续带着人继续向前,二人擦过后她才叫住,“你也保重。”
闵瑎的身影一滞,面色微微一转,露出无人察觉的笑容,随之喝了一声,顺着风向下疾驰。
蔺从菡很快就顺着山腰摸了过去,找了一个视野开阔又能隐藏的地方。
“他们是疯了吗?”她心下一惊,借着琉璃镜才看清那些人正以火炮强攻清川,难免心中讶然,甚至极为不解,城中仍是他们的百姓,可他们如此行径丝毫不顾及本国百姓,那他们此举与来犯的外敌何异?
她拿出火云枪试了一试,见距离还是太远便先独自凑近,直到她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才命他们四下散开,虽然她们的火云枪对威力更大的火炮无用,可对于操控的人就并非如此。
她定了定心神,盯上了最远一人的手腕,挑眉一笑,指着那人以温凉的声音道:“我看上了他的双手。”
他们抬眼看了看,并未说话,心中却很是不愿承认,便凝神屏气地等着,如此时刻,哪怕她没有做到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们拿到火云枪后还未真正在战场上试过吧?”
她微微提了提一侧的嘴角,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手指就拨弄了起来。
她手指一松开,箭镞从枪口破出,箭镞瞬间化成了一个黑点,转瞬间就消失在他们眼前,他们揉了揉眼睛尚未看清黑点方向就见她方才指着的人倒了下去,身子蜷缩在一块左右打滚。
其他人楞了一楞,看了看火云枪里的琉璃镜,估摸着距离,神色难免露出诧异,但她已命他们动手,如此情形下也顾不得在一女子面前丢脸了。
经此一箭,敌军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发现了他们大致所处的位置,还未等他们将炮手全部射杀,他们换上了人来,调转了一方火炮的方向。
不好,她心下一惊,顿时冷汗频出,手指都开始微微发凉,“快撤!”蔺从菡高声叫道,忙将身边的人推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逼迫他们离开,自己则主动将火云枪对准了他们,毫不迟疑地按下了开关,
可此举似乎惹怒了他们。
那人倒下之后他们又派了别的人立刻顶替上,如此循环几次,他们也便都失去了耐心,速度更快。
她本想替大家脱拖延时间,让他们尽快离开,可他们只是迟疑一瞬就坚定地守住了自己的位置,尤其是其汇中一人高声道:“若我们这么多人靠你一女子断后,那我们还是男人吗?”
“可我的话是军令,你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她厉声喝道,嗓音几乎都已经嘶哑。
“违抗了又如何,又不是第一次!”
她蹙了蹙眉,顿时冷静下来,知道今日必与这些一直与她作对的属下同生共死,顿时饱含自责与动容的复杂情绪交加。
蔺从菡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这些向来瞧不起她女儿身的人竟会在此刻坚定地与她站在一起,哪怕最后的结果可能是死无全尸,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与她并肩战斗。
她从前因他们的举动萌生的所有不满和愁怨都在此刻消失得荡然无存,甚至觉得他们就该是一体,是关键时刻可以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出去的后盾。
“众将士听令,集中注意,找出敌军弱点,务必做到箭无虚发,一击制敌,否则今日这萝山就成你我长眠之地。”
“是!”一道响亮的声音贯彻山谷,树上的枝叶都为之一颤。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蔺从菡忽觉已死而无憾。
此时双方都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只是瓯公这边已被打乱章法,在一旁等着的人都已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是否该上前,更害怕那传言中的箭神。
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容不得他们拒绝。
只是空中忽然炸开一声巨响,双方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趁着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空档,她立刻发出了手中的箭,三箭齐发,命中为首的三人。
只是此时还来不及反应,她就看见混乱的场景中一道烟尘炸开,烟尘朦中似有一道身影蓦地钻出,露出了一抹得得意的笑,手腕稍稍向前伸了伸。
她此刻心中怆然,万念俱灭,眼角划过一滴泪,眼里万般不舍都化作一缕浓烟,渐渐模糊了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