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霄忙也坐上马跟上,裴扬看了闵瑎一眼便也跟上。
向堰背着双手,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成煊兄刚来,这番景色自然不能错过,如此一来,我们就先行一步,只是夜色将深,成煊兄也不要忘了时辰才是。”
袁景本欲劝他一块回去,但听了向眼堰所言,竟点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道:“你也早些回去,莫要一个人在此待久了。”
他见他毫无反应便直接转身离开,任由他一人愣神地停在原地。
不知不觉间已是万籁俱寂,长夜越发幽深,空中又零星地洒下几粒雪花,而他动了动身子才觉四肢僵硬,冻得脸色都发青,半晌他才顺利挪动了位置,伸手拍了拍马背才跨了上来。
她方才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又仿佛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久久不散。
还有她临走时那副冷漠的样子,比这寒冬腊月还要冷上几分,那目光比看仇人还要淡漠凉薄。
他竟开始怀念起来她与他在凌城的日子,那时虽她眼中满是恨意,可每次得逞之后都会露出狡黠的笑。
马一深一浅地走着,等回了营中已是灯火俱灭,只有站岗的将士们还清醒地守着。
等他回到了营帐中,最外面的披风已经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有的透过披风化了进去,里头的衣裳也沾染了些湿意,他却丝毫不察,直接闷头盖上,一觉睡到了天明。
昏睡时他的唇角始终半勾,醒来时才恢复了常态。他又莫名一笑,噗呲了一声,可仔细想了许久却始终都想不起来昨夜梦见了何事。
他刚准备出门就见林华邵走了进来,黑着一张脸将药箱放下,阴阳怪气道:“听说昨夜某人兴致勃勃上山,最后却败兴而归?”
他收了收唇角,脸色压了下来,默然不语。
华邵一边抓过他的手看脉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忽起身逼近他的脸道:“遭了,你害了相思病。”
闵瑎不紧不慢起身,淡淡觑了他一眼,拿过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才冷道:“我看你这华神医的名头着实是被夸大了,还什么人称再世华佗,一点小病都治不好。”
林华邵闻言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板,那眼神分明是要将他大卸八块,吹着胡子道:“她那是什么小病,此病毫无源头,又时常捉摸不定,与别的病混在一块,此毒定是不简单,你若是嫌我医术不精,有本事就再找一个大夫来,我倒是不信还能有人比我看得好。”
这华神医平日开开玩笑,与人和善,只要听见了什么质疑他医术的声音,他便是吹胡子瞪眼,气得满脸涨红,非要理出一个是非高低出来。
而他也深知闵瑎说的是谁,等这份气过去之后他才冷静下来,似又发现了什么,在脸上笑出了几道横纹,指着他讪笑道:“你如此记挂此事,莫不是在为你未来媳妇鸣不平?”
他被他盯得多少有些不自在,转过身道:“她与我何干,我说的是我,不仅日日睡不好,身子也每况愈下,若你治不了倒不如趁早消失,去听别人的恭维。”
林伯故作惊诧道:“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明明他是来帮他的,怎的气焰又被他死死压住,便又提上了气,放大了嗓门道:“你该知道你差点死了几次,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只需好好在营中待着,可你却在大战后的第二日又直接带兵杀了过去,他们的城池都被我们夺了,你还不肯放过,从前你行事为人有这么不择手段?”
他说着有些口渴,于是又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好不容易成功偷袭,差点儿就回不来,若不是向姑娘……向统领和袁郎将带人去救你,只怕你早已被他们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后来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想发设法折磨于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值得你拖着病体日日挂记。”
他被他这长篇大论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倒难得地败了下风。
他只好以意念堵住耳朵,回避了他接下来要嘱咐的话,只零星听到几个“补血养气”“抵御寒气”……
大半个冬日都快过去了,可侯爷的病况依旧不见好转,闵瑎便又旁敲侧击提点了一下,华神医只好粗粗答应了两声,接着紧锁着眉头走了出去。
这一父一女可真是把他累得够呛,等这次治好了,日后最好不必再见。
蔺从菡现在笑容也比刚醒那会儿好了许多,每日除了看爹爹就是练箭,顺便向项将军要了一点儿火药捣鼓,若有了闲心便与他们一同打打雪仗,倒格外忙碌。
只是从未主动与闵瑎搭过话,任凭他如何撩拨,她都充耳不闻,只气不过时回怼两句。
闵瑎越发想不明白,为何他朝着她身上砸雪球她都不反击,甚至都未带着愤恨的目光多看他一眼。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因为一个人如此黯然失魂,甚至他不知道他这些夹杂着酸意的心思从何而来,又该何解。
至于他们在他耳旁若有若无的提点,他全当不知道,甚至觉得他们在胡说,尤其是口舌快的庾天飞,恨不能将这些莫须有的名头全安在他头上,最后再四处宣扬,令他难堪,以报从前之仇。
他也就与他打了不少次,只是每次打得他快还不了手或是一看见他出现就赶紧溜走,若正好向堰在,便躲在向堰身后。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他与向堰的决斗,加之向堰与蔺从菡关系亲近,而他数次找向堰麻烦,也就更证实了他们二人为一女人争风吃醋,真是世间少有的奇事。
而庾天飞则一举两得,又有向堰护着,还能任由事态蔓延。
直到有一日蔺从菡拎着刀杀了上来,此时,向堰也向一旁走开,为她让出了路。
庾天飞此时才求助无门,见她杀气腾腾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耐着性子求饶:“女侠,女将军,蔺大小姐,我知错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脚后跟一点点向后挪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死死盯着这无眼的刀,又油腔滑调道:“你在我心目中分量可不浅,我对女将军的钦佩有如滔滔之水,滚滚无边……”
“那你又处处传谣言,诋毁我的名声!”
庾天飞只好又勉为其难地解释,“我并非针对于你,何况你也不像是在乎此事的人……”
“你!”蔺从菡手起刀落,但在空中又转了一个方向,可他不知,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肩膀一道震动,震得他耳朵嘶鸣,但只是一会儿功夫,颤动消散,他才慢慢睁开了双眼,目光垂在肩膀上,发现刀背贴着肩膀,且力度消散,转瞬即逝。
她慢慢抬起了刀,“日后若我再听到……”她还未说完就见面前走来一人,戏言道:“你如此气急败坏,莫不是真担心什么?明明败坏的是我的名声,我都没做什么,你着急解释什么?”
闵瑎最喜见她这般气鼓鼓的模样,可这样子,他也许久不曾见到了。
“既然菡儿如此不开心,我倒是可以原谅你,以后也不为难你了。”
此刻庾天飞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蔺从菡,又盯了盯闵瑎,忙慌乱起身,绕到了向堰身后,早知如此,就不该在这二人之间夹着,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真是他自找的。
还好他当初会见风使舵,找了向堰这棵大树罩着。
而向堰喜欢蔺从菡,那他日后不得罪蔺从菡便是。
至于这闵成煊,横竖早已挑明,二人也毫不对付,何况还有一个堰兄罩着,也奈何不了他。
闵瑎背着双手,一步步逼近,眸中藏着深不见底的笑意,嘴角半扬。
她被逼得向后退了几步,不由向后仰了仰身子,面带怒意地看着他,此时被他气得满腹火气,如今还要被他调侃逼迫,当即就伸出了刀架在他脖子上。
可她的脑袋却被他的手指一扫,刀还未来得及动就被他躲了去。
他躲了几步对她笑道:“如今我想通了,此事传就传出去,本郡王喜欢你也不是什么坏事,不影响我以后娶媳妇,于你也不是什么坏事,大不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娶了你。”
此时怒火终于窜了上来,她眼疾手快地掏出了袖箭,毫无理智地对他发了出去,只是出手极快,毫无章法,而他闪躲也快,直接就躲了出去。
她也忙追了上来,下手狠辣,根本没有打算要留他的命。
等袖箭放完,她的大刀再次被拎了出来,在雪地上直接与他砍杀起来。
而闵瑎现下两手空空,只能处处躲避,甚至双手还背在身后,毫无要出手之态,明明可以躲开,却偏偏故意在她刀下比试,一边躲着还一边调侃,“你的刀法还不熟练,不如我教你?”
说着手就借机握上她拿刀的手背,步子挪到了他前面,接着又冒在她后面,刀法灵活多变,几次三番都命中他的要害,却又瞬间滑走,他便又毫发无伤,仍是一副悠然自得之态,甚至身形扭转多变,愈发行云流水起来,与她的距离不算近,甚至只握住了她的手。
可远远看去,二人离得极近。
将士们本只是闻声出来看热闹,却见到了一番好戏,原本只是看二位高手比划,可这小郡王的态度与她俨然不同,一个处处下死手,一个只守不攻,打着打着倒变成了教功夫。
他们实在不解,从霄未上前帮忙也是看出了他毫无杀意,甚至是真的在教她,故而也只等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