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大雪

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几层纱被,虽不重,却叠了几层,也算厚实,她伸手捏了捏厚度,迟疑了一瞬后一把将被子掀开,此时一阵凉意入身,令她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

她手忙脚乱地拉过被子重新盖好,这才觉这个营帐似乎四处漏风,寒风一阵一阵灌进来,吹得她脸都僵了,忙将脑袋也缩了进去,这才稍稍觉得暖和了一些。

或许是她的动静不小,一会儿她就听见了几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她悄悄探出头,便看见从霄和向堰一同踏着厚重的皮靴走了进来,这褐皮靴上沾满了雪,他们跺了跺除去大半,靴子表面便只留下残雪和湿意。

接着他们二人又将抖落了披风上的雪,将裘衣挂在了门口的衣撑上。

“阿姐,你醒了?”从霄刚将衣服挂上,一转身就看见阿姐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裹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滴溜转着。

他忙转身走了过来,又替她掖好被子,惊道:“可是还冷?我去唤人给你添些炭火。”

她摇摇头,目光向外看去,“怎么,今日大雪?下了多久了?现在是几月?”

向堰便试了试她的体温,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

“如今已是年关,只是战事未停,如今又是大雪封路,我们只能被困守在此。”

她这才回想起来那日大战,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如今一睁眼就是在此温暖的营帐中,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只是她这一睡又是睡了好几个月。

那娘岂不是得独自一人在凌城过了这个新年。

一想到这儿,她就有些心疼,要是当初她让从霄留在家中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娘一人寂寂而过,而他们三人却在一块。

如此又想到了爹爹,她忙拽住从霄的手腕,有些惊慌,“爹呢?爹怎么样了?”

可此时向堰和从霄都脸色霎变,脸一齐耷拉了下来,垂着脑袋,不敢看她。

“快说,爹究竟怎么了?”

她急得差点就要哭出来,手指紧紧抓着从霄,手指几在他的掐出一个引子。

从霄忙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慌乱解释道:“你别慌,你放心,爹现在平安无事,只是……恐怕要一直睡下去,不知何时会醒,更不知究竟会不会醒。”

她的力气忽地散去,无声地松了他的手,失神地盯着被褥,半晌都未说出一个字来。

她又忽地惊醒,睁圆了眼睛,直接将褥子一掀,起身低头找着自己的靴子。

可她什么也没找见,便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连从霄和向堰都未拦住。

她刚一出门,一阵寒风呼啸而来,吹得她睁不开眼,赤着的双足刚踏出营帐就陷了进去,雪白的肌肤与白雪融在一块,脚踝之上都是雪,可她丝毫不觉冷意,仍执拗地迈着步子向前。

可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雪白的营帐,皑皑白雪之下天地浑然一体,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何处。

她刚愣神了一会儿就见脚尖悬空,她被人提溜了起来。

不,准确地说是被扛了起来。

她蓦然抬头,才见向堰和从霄一人拿着衣服,一人拎着鞋子在门口停下,她低头时才看见那熟悉的侧脸,三分清冷,七分纨绔。

蔺从菡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身下的是谁,便欲挣脱,伸手在他背上胡乱捶打了一通,可她的反抗对他来说似乎只是给他挠痒痒。

他用力将她按住,冷道:“你再乱动信不信我将你埋在雪地中。”

她迟疑一瞬,又伸手捶打了几下,可惜她伤势未愈,这动作力度对他来说实在太小。

这闵瑎果真故意失手将她一松,害她差点从中滑落,却又用力一拉,将她拉了回来,沉声道;“要去哪儿先把衣服鞋子穿好。”

经他如此一说她才觉得寒意直窜,在她单薄的中衣里肆意穿梭。

“阿嚏。”

她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全喷在了他衣衫上,吓得她忙捂住了嘴,吓了一身冷汗。

他眉心一拧,步子加快了几分,扛着她走回了去,在雪地上映出几行深深的印子。

她刚一被放下就被他们忙上忙下地帮着她穿着衣裳鞋子。

此时裴扬正好捧着一个炉子进来,师言修正好又搬来了一席褥子走了进来。

如此一来,几个大男人一同围观了她穿衣服的场面。

师言修和裴扬齐齐转身,却听蔺从菡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没穿衣服,我现在不过是穿个外袍。”说着她察觉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便转头回看,“怎么,人家都知道避嫌,你不知道?”

闵瑎仍不收敛,反倒靠近,将她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冷道:“你对我似乎格外不一样,怎么,把他们当兄弟,所以任他们看,把我当男人,所以不敢让我看。”

“你!”这次是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瞪了他一眼,推开向堰和从霄,兀自收拾起来,还冲他没好气道:“好看吗?”

他摇摇头,“难看至极。”

她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一个字都怼不出口,愤然转身,背对着他,披了一件披风就欲走出去。

裴扬见她出来,忙拉住她,却不留神触了她的手指,这如寒冰般的触意令他缩回了手,缩回后又伸出来将她的手腕抓住,“我怕你冷着,为你带来了新的炉子,你先烤烤再出门。”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再满头雾水地抬头,还是伸了伸手在炉子上扫了扫,“你看,现在可以了。”

闵瑎一把将裴扬拉住,伸手接过他的炉子,放至床边放好后又走回来,将师言修手里的褥子接过,结果一转身,却见她们三人一行已入了雪地上,踏出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他一瞬间失神,出神地看着这一幕,莫名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他以前从未经历。

“小郡王要走吗?好走不送。”向堰替她整理了床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闵瑎。

他转头看了一眼她,闷声不吭,眸中一片深沉,似化开了黑墨,幽深入底。

他无言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道:“向统领难得有空,比试比试?”

向堰冷哼了一声,并未看他一眼,收拾了一下房间就走了出去。

可闵瑎却不肯放过她,直接跟了出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不敢?”他仍旧打量着她,根本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味。

向堰无奈一叹,松了松筋骨,向后退了几步,已做好了准备,“你这人是不是就非要做这天下第一,输了几次还不肯罢休,亦或是,觉得输给了女人让你难堪?”

他的左腿率先踢了出去,在雪地上滑起一道弧度,将地上飞雪溅起,如一道天然屏障横在两人中间。

这道雪障骤然落下,随之又是飞雪漫天,将二人围在中间。

随着地上的雪越来越薄,扬在空中的雪愈来愈浓,他只觉周身气流涌动,身子不再因冷而僵,反之血脉流动,手脚愈发灵活起来,丝毫不觉冷意。

向堰穿着这厚重的衣裳都施展不开,索性一摊手主动认输,横竖再与他打下去也讨不了好,不如先发制人,早点回家睡觉。

闵瑎却仍不满意,继续与她交手,直到他的余光不经意间看到了蔺从菡从侯爷帐中走出的落寞身影,忙收回了手,转身向蔺从菡走去。

向堰见他收手收得急,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飞快地划过一丝讥笑,“没想到我们目中无人的郡王,也有一日眼里有人。”

她话音刚落,就见他停住了脚,在原地驻足许久,直到师言修从她身后绕过,为她披了一件衣裳。

此时闵瑎的步子才微微一动,随之加快了步子,走到她面前,他就这样低头看了她许久,眼角落下一片雪花,这才觉得一凉,手指微动,随之一把将师言修递上的衣裳掀开,无声地丢在地上。

“我警告过你,离她远点。”

师言修的拳头不自觉紧紧攥住,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跪在雪地中的蔺从菡身上,额头上忽地青筋凸现,在雪夜里发着凛冽的微芒。

师言修倏尓出手,宽大的手掌直接掐上他的脖子,将他步步逼退,在雪地上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地面上此时已烙下了深深的滑印。

蔺从菡仍失神在地,丝毫不察面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向堰见二人交手,且招招致命,忙上前拦住,可他们二人都如同着魔一样,她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甚至屡被击退。

此时雪地上已溅了斑斑红点,融进了雪中,转眼间就被他们嵌在脚下,化成雪水,渗进靴中。

若再打下去,二人非把对方都给打残不可,便欲找蔺从菡帮忙,正见她惊坐起,冷然走了上前。

她直接就冲在了二人中间,将他们二人挡住,慢慢合上了眼睛,等待着前后两掌的夹击。

可她等了一会儿他们都毫无动静,她这才睁开双眼,喝道:“打啊,怎么不打了,大不了一块死。”

说着她又转身面向闵瑎,双目悲凉,颤着声道:“闵成煊,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死,顺便拉上我身边所有对我好的人一块,只要我不好过,我身边的人不好过你就开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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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种夫君脸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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