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微懈,抱着她胳臂的手臂也被她趁此机会弹开,只见她挣脱开来,手里攥着一把小刀,笑意吟吟地抵上了方才话最多的圆脸大哥。
“听他的做什么,嘴长在你们自己身上,不能因为我爹和他有权势就不敢说话,天子尚有人非议,我们这般普通人又算得什么,何况我也不是听不了逆言之人,以后放心议论我,哪怕是当着我的面骂我我也不会说什么。”
为何她明明说起话来还算温柔,可他们听着就是一阵后怕,后脊都凉了,却见她放下刀子,冲他们坦荡一笑,又道:“你们别听他的,先去各自忙吧。”
他们闻言不由偷瞄了一眼闵瑎,见他没说什么才一溜烟跑了离开。
蔺从菡回头向他走来,双方的目光都在打量审视对方,彼此都在试图窥探对方的想法。
她手里的刀子又盖在了他的脖子上,在他脖子上拍了拍,逼近道:“在凌城你这样也就罢了,如今在此地你又故技重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他的手指蓦地搭了上去,绕到她的身后扣上了她的后颈,又微微低了低头,二人的鼻尖就咫尺之遥,几乎就贴上,他的气息微拂,“那你说,我想对你做什么?”嗓音有些嘶哑,双目藏满了侵略性。
她被他如此近距离看着,耳根子不由微微泛红,目光闪烁不定,便低头向下看去,“你管我啊!”
他忽地俯身压近,双唇不经意间擦到了她的耳朵,他不由失笑,在她耳边道:“你如此了解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此话一出,彻底激怒了她。
她咬了咬上唇,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这一脚几乎是用尽全力,这才逼得他松开了手。
她顺势将手心的刀子飞了出去,却被他侧身的躲过,只是在耳朵上划出了一道口子,血丝微微渗出,他伸手一捂,指着她怒道:“你!”
“怎么,你除了叫‘你’就不会说话了?最后再叮嘱你一句,以后我的事情你少管,不,是最好别管。”
说着她大步流星离开,背着手走着,脚步一深一浅,背影也露出得意之态。
他脸上的怒意一瞬间消散,反倒浮出了笑意,随意伸手擦了一把耳朵就低着头笑出声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发觉他的异常。
但他知道,此事定是她故意传之,可他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竟甘愿以自己的名声为饵。
镰月清浅,少女撒娇的声音隔着门墙传来,清脆入耳。
“爹,蔺从菡都能去战场上,为何我不能去?”远梁拖曳着梁王的袖摆,娇声娇气地哀求着,双膝弯曲,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可梁王却仍旧不肯松口,平日到她撒娇到这个程度时哪怕不松口,脸色也缓和了大半,可今日却异常严肃,眉宇间还透着不耐烦。
“人家功夫骑射上佳,丝毫不输男子,你会什么?你去了做什么?美人计?”
远梁郡主竟还真的听了进去,睁着晶亮的双眼认真道:“倒是一个好办法。”
见她如此实诚,梁王倒是有些苦笑不得,拍了拍女儿手臂笑道:“那你只怕先被吞了都办不成任何事。”
“爹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蠢笨。”她愤然甩开王爷的手,耍着小性子。
王爷只好上前安抚,言语间却多有厉色,沉声道:“你若是再闹,那我只能在我出门前的这段日子里将你关好,一步都不能出房间!”
郡主知道爹这次肯定是不会答应,便将王爷推了出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打算以绝食抗争。
只是她刚饿了自己一顿就受不了,在爹娘和其他人面前仍是绝食,暗地里却偷偷让丫鬟给她偷吃的过来,虽日子不比以往,却也没饿着自己。
终于她将自己关了十几日之后便受不了了,而这十几日爹娘都不闻不问,就好像从来没有她这个女儿似的,既然他们不能妥协,那她也没了法子,只好自己先主动承认错误。
先答应他们这次押运粮草保证不跟着去,但必须要他们答应一个条件。
王爷见她松口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让你们帮忙带一个人去,他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可脑子好得很,又是从延林那一块出生的,且自幼漂泊,对各处地形都十分了解,定有大用。”
梁王朗声一笑,“这是在爹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
她忙嘟囔道:“才不是呢,我安排的是一只信鸽,这样我就可以时刻了解爹的消息,说不定他真的能有大用帮上大忙。”
梁王见她已然松口,便立刻答应了下来,只是命她好好叮嘱那人途中听话就是。
她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粲然一笑,拉过梁王的手臂说着多谢。
“这丫头。”梁王看着她宠溺一笑,便将时间告知于她,让她转告于他。
通亮的火光照亮了夜空,营帐里的人几乎倾巢而出,手里举着火把,纷纷围向一处。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而她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忙伸手拦住围上前的人,目光飘忽不定,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们。
直到项临从人群中走出来,举起火把靠近她的脸庞。
她惊疑的神情就被众人窥得一干二净,人群间蓦地嘈杂起来,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她。
“你刚刚见了什么人?为何选择在深夜见面,你手里的又是什么?”项临沉声问了起来,虽是一句句温柔地盘问,可句句都在将矛盾指向于她,话里话外之间都在挑明她是不是做了什么通敌叛国之事。
此时大家都开始指指点点,今天这一幕更证实了之前的流言并非是空穴来风,她身上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项将军步步逼近,一把将她紧紧攥住的手心扒开,将她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
“布防图?”人群中忽有一人惊呼道。
蔺从菡的脑袋低得更下,嗫嚅着你听我解释,可始终都没说出半个有用的字来。
裴扬见群情激愤,已经开始说一些污言秽语,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将蔺从菡护在身后,挡住了众人审视她的视线,厉声道:“项临!你身为侯爷的心腹,你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可此刻你却如此非议她,侯爷不寒心吗?她为昌国鞠躬尽瘁,几次差点丧命,你们又凭什么怀疑于她!”
裴扬一边护着她一边又低声问她,让她开口解释,可她却一直咬着牙不肯开口,最后直接将他推开,自己走了上前,“没想到我全心全意为了昌国,最后却得了一个兔死狗烹的结果,我爹曾数次差点以身殉国,结果你将刀架在了我脖子上,真是可笑至极,此事我没什么好说的,方才你们所见也是事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又冷笑一声,“要动手最好还是快一些,否则,等我爹回来了,或是等他们打来了,那结果可就无法控制了。”
“抓起来!”
项临毫不犹豫地发号施令,他们却敢言却不敢动手,此事若侯爷回来了,知道了,只怕不知该如何收场。
“押下去。”项临兀自上前,动手将她绑了起来,丢给裴扬。
裴扬见状却也主动伸出双手,示意将他一块绑起来,“她的清白一日不证明,我就陪她一日。”
蔺从菡苦着脸看着他,神色还带着几分嫌弃,瞪了他一眼道:“不必假惺惺充好人,本小姐不需要。”
等他们二人都被押入大牢,裴扬才松开了绳子,也替她松开绳子道:“你也真敢,敢拿自己当赌注,你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她面上闪过一瞬惊愕,显然对他分明知道她的计谋却还要护着她不解。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如此?”
“我是来帮你的,你身为侯爷之女,平日也没什么出格行为,如何能使人轻易相信,若最后就连我都不信你了,最后自然别人也就信了。何况,此事如此好玩,我怎么能错过?”
她伸出手,见他不解风情,一脸糊涂的样子,便将他的右手拉了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露出一口白牙,双眼眯成了两条月牙儿,“合作愉快。”
她今日一袭青衣,笑容宛若一朵青荷在他眼中绽放,清澈干净,他才第一次觉得她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便怔然支吾道:“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蔺从菡松开他的手,伸出手在他面前小转了一圈,忽地惊恐道:“怎么,我衣服穿反了?还是哪儿没穿对?”
他轻咳一声,嘴角微微抽搐,最后还是笑道:“非也,只是你之前都着深色衣裳,今日看着有些不习惯。”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刚刚没当着众人的面丢脸,一摊袖子道:“我娘给我放的,我那些衣裳都脏了坏了,洗了的也未干,只好随意穿的,我娘还总说我是一个女子,哪怕混在男人堆里也要记得此事。”
裴扬微微颔首,“蔺夫人说得对。”
她便也不再纠结衣裳一事,拉着他一起坐下,压低了声音与他密谋起来,听听他究竟有何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