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瑎正准备离开，步子都迈到了门外才听身后那女子叫住他，他这才停下，转身乜斜着眼看她，见她一脸为难，话似乎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便也不等她，大步走了出去。
此时她才叫住闵瑎，一口气将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是我们对不住你，当初我爹也是迫不得已，可还是害了你。”
他转身回望，看着她垂下了头回避着他的目光才道：“知道就好，可我也对不住你，所以我们二人扯平了。何况，先皇从未怀疑过我，他只是顺水推舟设了个局，日后你我互不相欠，我希望，你还是如从前一般。”
她闻言眼里有泪光闪烁，似在喃喃自语，“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我还能对你毫无负担地欺负你，如今你都不跋扈了，害我欺负你都不好意思。”
他忽然觉出背后一道厉风扫过，忙旋身一躲，余光却落在了地上的这只绣花鞋上，随之背着双手大笑离开。
微风习习，吹起了女子额前的碎发，荆钗布裙的女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冲着不远处的男人招呼着，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嘴里唤着子扬二字。
裴扬兴冲冲地冲了过来，袖口擦了一把汗，接过了她手里的鲤鱼，笑道：“若是师大人知道了，估计又该怪你了。”
蔺从菡抹了一把汗，迈着大步，丝毫不在意自己在他人面前是何模样，“师大人命我练箭我都练好了，还不能出来抓条鱼回去吃，日日青菜虫子我都腻了。”
“等会你烤了，我先去换个衣裳。”
裴扬点头答应，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活着的鱼，掂量掂量了它的重量，比以往的都要重一些。
蔺从菡留意到了他的举动，忙接了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至少六斤，等会我们偷偷的，可别让他们发现了。”她也不理会他是否回答，自顾说道：“我虽不记得从前发生了什么，可骑射一事对我来说很是简单，该是从前学过，不过师大人说了，慢慢地我们都能想起来，你也不必太过执著。”
裴扬点头，可双眉紧蹙，忽地还有些头疼，蔺从菡见状忙停下来替他揉揉太阳穴才令他好些，“别想了。”
“我总觉得我们像是认识了许久，就是不该待在此地，这个地方即便我生活了许久，可还是觉得陌生。”裴扬静静盯着她清亮的眸子道。
“我也觉得如此，可或许我们真是早已认识。但早认识晚认识又有何妨？横竖我们现在很好。”
二人离得极近，裴扬几乎能感受到她的一呼一吸，便不自觉地抬手为她理了理鬓发，“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起离开？”
蔺从菡忙摇头拒绝，“师大人救过我们，何况我也答应过他，定帮他报仇，或许等此事了了，我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他们正说着话，一低头就看见一双玉青色靴子，她顿时意识到这是何人，忙退后几步道：“是我偷跑出来的，与子扬无关，他只是来找我的。”
师言修挑眉看向裴扬，“是吗？”
裴扬则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可师言修半点未听进去，只直勾勾看着蔺从菡，“我只信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罚你练三日箭，不许吃饭，你可答应。”
蔺从菡咬着牙抬头，不情不愿地点头。
这张美人脸说起话来也是格外温和，甚至带着别样的魔力，她明明不愿听，可还是不自觉地答应。
师言修修长的手指盖在了她的后脑上，轻轻地抚摸了她的发丝，柔声道：“姑娘家家的整日这般模样，我给你买的衣裳怎的不穿？”
她脑袋一疼，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熟悉的声音，可说这句话的人似乎并不是他。
蔺从菡自然地躲过了他的这只手，又向后退了几步，与他疏离了许多，这才冷道：“若大人没什么事我便去领罚了。”
师言修察觉到她的异样，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朝着赤雪的住处而去。
“你这伤怎养了许久还不见好。”他带她逃来了这处世外桃源，可她却始终都未展眉，甚至听到了国丧的消息都未有过高兴，他用尽天下奇药也不令她见好。
她略抬眼，起身拿了一片竹叶饮水，随之又懒散地躺在床上，以极轻极慢的声音道：“你不必理会我，我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总觉得有些累。”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沉声道：“这次你回来比之前沉默许多，明明大仇得报，可你始终开心不起来，是不是为了那柔弱书生？”
此时她的神情才有了半点波动，目光一直闪避，不想与他再多说下去。
师言修也不追问，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嗓音低沉了下来，伸出的手指又慢慢缩了回来，落在了她的衣角边，“我以为我同你自小相识，自是情谊深重，可从未想过，我比不上你后来遇见的人，甚至因为他，你可以忘却你的仇恨。”
她转了过来，出言辩解，“我没忘！若是忘了那我对他就该是一片真心，而非利用，也不会害他如今还在狱中，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她所言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在反驳他所言。
师言修的眸光却又黯了下去，“可你如今，总因他失神，他这份情你已还了，日后你忘了他好不好？我们才是一道人，你与他再无可能。”
“我也想，可我忘不掉，他对我一丝一毫的好我都记着，即便我知道我与他再无可能。”
师言修默默叹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才听到她开口，“你放心，我会努力忘记他，也会做到不在乎他究竟如何，可你也不必苦苦等我，菡姑娘也很好。”
他苦笑一声，自嘲道：“她失去记忆前，对我只有恨意，失去记忆后，对我只有感激。我心悦你，盼你能有回应，可若实在没有，也不能强求，可此生，我只会守着你一个女人，哪怕你回应不了。”
“我会等，等到你我二人白发丛生，等到你的世界里只能看得到我，届时，我才死而无憾。”
赤雪一动不动地听着，满心愧疚地望着他，呢喃自语，“我不值得。”
这句话轻飘飘地入了他的耳，师言修脚尖一转，望向她道：“只要是你，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