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你认错人了,小姐。”

陈聿强制自己大脑开机,为了展现自己话语的真实度,他吹了吹面汤,低下僵硬的脖子吃面。

对面显然不信他的鬼话,嗤笑了声,悠然自得地拆筷,吃面。

两个人的面碗的热气袅袅升着,在半空中纠缠在一起。

陈聿味同嚼蜡,心里乱成一锅粥,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瞄了眼她的碗后,他蹙眉,心中忍不住吐槽,这辣椒堆得比面都要多,一把年纪了胃还这么能抗?

但也只这么一眼,他很快收回视线,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端起餐盘要走。

那女生却说:“是不是男人,聊几句都不行?”

这种挑衅的问题涉及到每个男人的自尊心,陈聿面无表情地放下餐盘,身体往后一靠,淡淡地抬起眼皮。

“我认识你吗?”

女生细嚼慢咽,也抬起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会,说:“演技还是那么烂啊,陈聿。”

“……”靠。

女生不动声色地笑,闲聊一般,问:“怎么在这里,来旅游?”

陈聿:“嗯。”

女生:“一个人?”

陈聿:“嗯。”

女生:“自驾游?”

陈聿:“嗯。”

女生:“今天刚来?”

陈聿:“嗯。”

女生:“我们差不多有、有快十年没见了吧,时间真快。”

陈聿:“哦。”

女生轻笑,“你对我没什么想寒暄的?”

陈聿侧过脸,随意看向一处地方,单腿抖着,“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寒暄?”

说完,他单手抬起餐盘,又要走。

女生轻描淡写道:“不认识我,怎么前几天还偷偷看我微博?”

陈聿步伐一僵,滚了滚喉咙后,没回,快步离开了餐厅。

……

回到房间的陈聿脱掉快把他捂成碳的大衣,火急火燎翻出手机,登录微博。

一看,他瞬间两眼发黑,他尊贵的svip什么时候过期的?

陈聿扶额苦笑。

十几分钟后,他坚强地解锁手机,勇敢地直面自己伪装了十年的僵尸粉账号。

点开关注列表,划过几十个乱七八糟不知名的博主,找到第一个关注的账号——钟疏叔叔。

手指停顿,最终还是点了取关。

随后,退出微博,卸载。

锁屏,将手机扔抛到床上。

一头扎进浴室。

水龙头被拨到冷水那面,水流哗啦啦倾泻而下。

陈聿捧着冰冷的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脸。

脸是冷了,但脖颈、胸膛、后背、掌心,还是烫得骇人。

他抬头一瞧,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下冒着点乌青,一天过去,胡渣也冒出了点。

挫,是一种形象。

草,是一种植物。

得,认命。

他走出浴室,生无可恋地在床边坐下,凌乱头发很配合地下塌,像一只被暴雨冲刷得无助的狗。

使劲撸抓了几把头发后,陈聿心如死灰般往后一躺,发了半天愣,习惯性去摸手机。

但握到手机后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找沈拓?和他说,我遇到了前女友。

沈拓估计会回复他:哪个前女友。

哪个?

陈聿想,还能哪个?他总共也就谈了一个。

算了,不和比他还不会谈恋爱的人交流情感问题。

找亲姐?和她说……

算了。

说个毛。

手指百般无聊划着令人心烦的短视频,蓦地,陈聿像是想到什么,切出去,找到ai软件。

输入问题:

『遇到十年未见的初恋,自己形象很挫怎么办?』

ai回答:注意外表改善,适当护肤化妆,保持良好个人卫生,拾起自信态度。

陈聿:“……”

也算了。

都算了。

智能和智障不过一字之差。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走到电视柜那边,从背包里翻出烟和打火机。

掀开点儿窗户,刺骨冷风像着了魔,疯狂窜入。

正好,吹得他凉快了点。

陈聿靠着窗户,咬着烟,一手点火一手捂火苗。

韩式打火机,大拇指剐蹭滚轮好几下,才打出火。

火苗被前呼后拥的风挤得乱飘,陈聿咬着烟追,模样略显狼狈。

烟丝点着,一吸一吐,猩红火光在其间闪烁。

他弹了弹烟灰,眼神虚飘向外头的夜。

雪下了挺久了,外面不是一望无际的黑,反而有点泛白。

仿若他的记忆。

但白着白着,像块幕布似的,上头开始有画面播放。

是他和这位初恋女友钟疏的画面。

……

认识钟疏是在十年前,那会儿陈聿刚刚上大学不久。

那时候十七八岁,刚脱离苦逼的高中生活,人放肆,生活也放肆。

熬夜泡网吧打游戏,逃课睡觉,组乐队街头卖唱对陈聿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靠着这把好嗓子和这张还过去的脸,陈聿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也算一时风头无两。

他和沈拓两个人一起去上课,来搭讪的女生很多,偷看他们的女生也很多。

他挺想找个对象谈恋爱的。

年轻,不懂什么到底是爱情,需要在爱情中摸索爱情。

但即使是这样,恋爱也没那么好谈。

认识的女生,总说,你猜我在干嘛,你猜我在喝什么,你猜我在吃什么。

你猜你猜你猜。

他和沈拓说:“我到底在谈恋爱还是在玩猜猜乐?”

彼时沈拓忙着在电竞赛事与家庭矛盾中周转,对谈恋爱没闲心,也不想思考这种感情。

他像个没得感情人的机器人,敷衍地回答他:“你在没事找事干。”

不过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聿收拾了几条内裤和T恤,买了张火车票,元旦假期,连夜跑去了大理。

与其猜来猜去,玩这种文字游戏,陈聿想,不如玩点刺激的,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单人旅行,寻找网上流行的诗与远方。

他和钟疏就是在这趟火车上认识的。

他下卧铺,她上卧铺。

她右腿骨折了,坐在他的卧铺上,翘起石膏腿,友好询问能否换个位置。

陈聿还记得他背着吉他进入车厢的那一刹那。

嘈杂拥挤的车厢里,有大妈在嗑瓜子,有男人在打鼾,还有个穿着简单却异常耀眼的姑娘,阳光洒进来,拓出她姣好的五官。

黑眸细长,折出的双眼皮很深,一路延展到眼尾,弧度微翘,凌厉之余又透着淡淡的随和,鼻子挺而翘,薄唇上涂了点唇蜜还是润唇膏,泛着极淡的光泽,让她整个人气色看起来很健康。

她坐在他的位置上,摆弄着一个黑色相机,见到他,像是一秒猜出他是这个位置的主人,唇角一扬,问:“我是上铺,能和你换个位置吗?腿伤了没办法上去。我可以给你钱。”

那一刹那,陈聿知道这就是他要的爱情,一份对方一眼就能猜中他的爱情。

他想也没想答应了。

火车启动,两个人也开始聊了起来。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专业,她的年龄,还有她要去的地方。

她叫钟疏,也在海城念书,新闻学,大四。

现下,一个人去大理玩。

他诧异地问:“你腿这样还去?”

钟疏说:“我还有另一条腿可以走。”

她笑,笑得自信明媚又洒脱。

一月初南方很冷,但看着这样的她陈聿喉尖热得要干涸。

到大理时,两个人已聊得很熟。

他扶着她出车站,上公交,一路护送到她订的民宿,等她办理完入住,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对老板说:“给我开个房,三晚,最便宜的。”

假期人多,又恰逢近期大理被宣传得天上有地下无,前来寻找诗和远方的人过多,房间几乎客满。

好在这时候有人在软件上退了预定的房间,老板惊喜地诶了声,立刻给他办理了入住。

民宿三层半,没电梯,是旋转窄楼梯。

钟疏蹦得很困难,陈聿登记完,一愣,三两步跨上去,蹲在她面前,拍拍自己的背:“上来。”

钟疏没推脱,收起拐杖,趴了上去。

老板跟在后面帮他们提行李。

钟疏贴着他耳朵问:“你来之前没订民宿啊?要是没房怎么办?”

她的呼吸像羽毛,搔得他皮肤发痒,憋了又憋。

他打直球,说:“订了,但不想住那儿了,想住这儿。”

大三岁的女人就是会玩,也打直球。

她笑眯眯地问他:“因为想和我一起?”

他顶着熟透的皮肤,梗着脖子说:“嗯,不行?”

钟疏又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行啊。”

整个元旦假期,他扶着她看日出,背着她逛古城,载着她游洱海,感情以不可控的势头,迅速升温。

要离开大理返校那个晚上,两个人在古城摆摊,他弹吉他吸引人,她这个半吊子给人看手相算命,20块一次。

一晚上,赚了两百多。

收摊时,陈聿不禁感慨,傻子就是多。

钟疏挑挑眉,没说什么。

回到民宿,洗漱完,陈聿有些不舍,这趟短暂的旅行像是一场梦,难不成返校后,他和钟疏就没下文了?

正胡思乱想着,钟疏敲响他的房门。

她也刚洗完,浑身冒着湿漉漉的热气,穿得很简单,里头是白色浴袍,外面披着她的黑色羽绒服。

一种龌龊直觉直冲大脑,但他还是端起正人君子的神色,手肘撑着门框,问:“有事儿?”

钟疏推开他,擅自进了他房间,在他床尾坐下,招手,“过来,我给你算算。”

陈聿在心里把这辈子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一遍,然后淡定地走过去,在旁边坐下,伸出自己的右手。

钟疏给了他掌心一巴掌,“左手。”

行。

他换成左手。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掌,掰正,仔仔细细看着,片刻后,分析他的命格。

她说事业有点坎坷,爱情也有点坎坷,但好在生命线很不错,没什么大病,能活很久。

不过事业和爱情也不是没有转机,一切事在人为。

听完,陈聿扬眉,“没了?”

“没了。”

“你和那些人不是能说十几分钟。”

“瞎扯的。”

“……”他笑了声,要抽回手,钟疏没让,反而握得很紧。

陈聿背脊瞬间绷直,向她投去假装不解的目光。

钟疏又扬起她那标志性的笑容,淡淡的,自信的,带着点儿逗人意味的笑容。

她说:“你心跳怎么那么快?”

她大拇指按在他的脉搏上。

他咽了咽呼吸,将问题抛给她,“你说呢?”

大四学姐就是不一样。

不羞涩也不畏惧。

大拇指有意无意蹭着他的掌心,巡睃了一阵他的表情后,压着声音问:“想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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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者上钩
连载中帘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