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千钧一发

九宿道观。

应止玥仰头看着牌匾上的字,端庄秀丽,山门上也没有挂什么红色的灯笼。唯有旁边摆着个香炉,两边的铜环不是圆形,而像是动物耳朵,袅袅升出浓冷的檀香气味。

总之,除了这块匾,眼前的道观没什么异样,和梦中诡谲可怖的九宿道观完全不像是一个。

“姑娘?”

袖摆被用力拉拽了下,应止玥才从隐约的恍惚中回神,没去看旁边敛目沉默的陆雪殊,笑了笑:“道长,对不住,今天的日头太大了,我有点站不住。”

“无碍无碍。”灰袍子的道士眼神勾了一圈,巧笑道,“姑娘确实看上去有些体虚,我拿块帕子给你擦擦汗?”

应止玥婉拒掉对方的好意,换了个话题:“多谢道长容我和侍女暂住,不知在观上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应止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比起普通的银钱,九宿道观更欢迎冥珠。缴了不多不少的一笔冥珠充作香火钱后,两人顺利入住。

然而,他们未能见到道观的观主,却被一位面容艳丽的道士接引。

出乎应止玥意料的是,虽说九宿道观位于代城边角,但往来香客不少,此刻香炉旁就站着一对大手笔的主仆。

之所以说大手笔,因为应止玥确信这对主仆是人类,然而却一下子掏出来一千个冥珠充作香火。

见到这样大手笔的贵客,灰袍道士也赶忙去打招呼,笑盈盈道:“杨小姐,最近又回代城玩耍?”

杨小姐合手施个礼,“见见故友。”

“可要在观里用午膳?”道士转了转眼球,“你也知道我们九宿道观的灶房才不是清汤寡水的素食,今儿个便是鲫鱼汤,香得很。”

“不用啦,我早上用了很多,现在还没消化。”杨小姐示意身边的侍女拿出几块点心,“这家客栈的玫瑰糕做得还不错,可要试试?”

应止玥微挑了下眉,没想到眼前的杨小姐和她住的是同一个客栈。这块玫瑰糕她也有印象,粉质是难得的细腻,就是有点过甜,她只用了半块,剩下的都交由陆雪殊解决了。

灰袍道士倒也没忘记应止玥,和杨小姐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最后应止玥只含糊听到杨小姐温声祝福:“愿观主早日得偿所愿。”

灰袍道士回礼:“替观主谢过杨小姐。”

然后便兴致冲冲地回到应止玥身边:“姑娘久等了。”

“道长客气。”

应止玥能感受到,眼前俏丽的道长唇角古怪地歪起,显然是更加开心。只是普通人愉悦的时候,只是弯一下唇,而这位道长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的唇角都高高扬着,翘起的弧度到了有些诡异的程度——

比起说是人,倒更像是只……

应止玥收起无边蔓延的想法,接着往前走。

道观的大厅宽敞明亮,檐口上的彩绘栩栩如生,展现着仙山、白鹤和流水的美景。墙壁上挂着古朴的字画,描绘着仙人修行、山水风景和神秘的仙境。

此刻,应止玥拉着不说话的陆雪殊,正随着道士走进九宿道观半后方的宁静庭院。拜于昌氏所赐,她现在对后院有了很大的阴影,哪怕现在累得气喘吁吁,也一定要先去看看。

陆雪殊显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冷淡的气息从唇畔逸出,怎么听都像是嘲笑。

应止玥瞪着他,陆雪殊予以无辜回视,他眼瞳本就是墨色的黑,天光映照下更显得无一丝杂质,只指了指自己的嘴——

不能说话,笑一笑也不可以吗?

应止玥咬了咬牙,知道他这是蓄意报复,一时之间却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前面的道士对两人的眼神官司一无所知,步伐轻巧,比起道士更像是活泼的少女:“我们的观主很好说话的,没有什么繁琐的规矩,但是她喜静,两位有什么要事都可交由我来办理。哦,对了,有一条禁忌——”

似乎是为了表达重要性,她话音停顿一瞬,加重了语气,面色也沉下来。

“狐狸。”

“观内一概不容。”

庭院内没有什么花草,种满了浆果野蔬,深紫的桑葚摇曳着微风,给人一种农家恬静的感觉。一座小桥横跨在清澈的池塘上,池水碧绿如玉,倒映着桥上的影子,宛如一幅充满意境的朦胧画卷。

道士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严肃,解释的时候放缓了语气,边说边摘了个果子咬进嘴里,含糊道:“想必你们也知道,狐狸常被视为妖异之物,也与邪术有关。观主为了维护观内的宁静,特别制定了这一规矩。”

应止玥笑了笑,没为难她:“我知晓了,多谢道长。”

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停在院子角落的一处客房前,离湖不远。远眺湖的对岸,山峦起伏,青葱欲滴,山峰耸立于云霄之间,给人一种壮丽的感觉。山水相映成趣,使整个湖泊景色更加缈丽宏伟。

“时候不早,你们也早点歇息吧。”午后明媚的阳光照下来,道长说这话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她眉目灵动,眼睛在应止玥脸上转了一圈,笑靥甜蜜,“也不用道长、道长的叫了,唤我狸娘即可,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姑娘?”

应止玥很懒惰,随口道:“叫我阿月就行,这是我的侍女小姝,嗓子坏了,不会说话。”

“哦……原来是你的侍女。”狸娘拖长音调,眉毛挑了挑,倒是没挑刺,“观主找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应止玥望着蹦跳远去的狸娘身影,眼睛眯了眯:“有意思。”

说是观中把狐狸做禁忌,可是山门边上的香炉铜环是狐狸耳朵。

道观的后院不燃道符,也不种高雅的花卉名草,反而是狐狸最爱吃的浆果。

湖上架着的桥就更有意思,曲曲折折,不是完整的弧形,中间扭了几段,比起说是切割园湖的阴阳符号,分明是狐狸尾巴更为贴切。

更不用说,这位自称狸娘的道士了。

说是把狐狸视作禁忌,可是这道观内几乎充满了狐狸的痕迹!

“你怎么看?”应止玥问身边人的看法。

“……”

应止玥有点奇怪,转头去看:“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陆雪殊平平淡淡看她一眼,扯了下自己的袖子,示意对方别忘了他现在的身份。

应止玥早就忘了之前的小插曲,眼皮眨了眨,不敢置信地讶声道:“我让你扮小姝,是扮给别人看的,你在我面前怎么也做哑巴?”

听了这话,陆雪殊才慢吞吞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姑姑是想念小姝,特意不想让我说话。”

应止玥生来就是大小姐,对旁人怎么想不会投射太多关注,说白了就是神经粗。可她神经就算再粗,也不会发现不了陆雪殊话里的阴阳怪气,不由得皱紧眉头:“陆雪殊,你在和我置气?”

汗水顺着她额头密密流下,即便陆雪殊的技术再高超,这样多的汗水也要冲掉大小姐脸上用作伪饰的妆容,露出底下莹白的底色。

这具由五刑玉的力量化出来的人形确实虚弱,再加上和狸娘和陆雪殊这番对话,她已经累到快抬不起眼皮。

阳光炽烈,水波晃荡在她的眼底,就在应止玥无意识想要揉眼睛时,微涩冰凉的气息冲淡微黏汗意。

高个子的少年把她拉进了屋,关紧的门扉挡住了阳光,于是萦绕于身周的皆是他非花非木的浅淡香气。

他把她置于榻侧,转而去拿定窑碗碟,“我去取午间的膳食。”

大小姐矫情事又多,即便穷成这个德行,也不愿用旁人沾过唇的碗筷。

陆雪殊刚抬步,腰带却被轻轻一扯,他微怔,却听到应止玥泄出一口气:“不行,我要先沐浴。”

那指尖细而白,漏过窗棂的光微蓄,更显得她无力柔弱,最易被摧折的样子,可她本人的性格却和外在有着极为反差的对比。

陆雪殊转过头,微微俯下身,语气不明:“大小姐,你现在是人。”

不是飘若无形、不用食五谷杂粮的鬼魂,而是在太阳下多站一会,都虚得喘不上来气的娇弱人类。

“那又怎么了?”应止玥眉梢微抬,脸上伪装的妆容已经被汗水卸掉大半,大概是死过一回,并不忌讳谈及这个字,“我就算是饿死,也要先沐浴。”

陆雪殊沉默下来,也没再和她争执,起身去找木桶。

而应止玥嘴上放狠话放得厉害,现在确实是没什么气力,神情恍惚,只能隐约听到低低的脚步声,以及水灌入桶时细碎的哗啦声响。

最后跌跌撞撞扶在装满水的浴桶边时,应止玥迷蒙着看向另一人的背影。大概是对方是侍女装扮,不说话时气质又冷,她无意识唤出旧人的名字,“小姝,你不伺候我吗?”

按理说是不会认错的,问题是今天的陆雪殊脾气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和她置气,原本温和顺从的气质被更为冷硬的东西取代,再加上这里又是道观,也不怪她会又一次叫错。

陆雪殊顿住脚步。

好在应止玥没发现对方瞬间的僵滞,揉了揉额头,“抱歉,我又叫错了。”

“你去用饭吧。”

隔着一层帘布,应止玥有点烦躁地独自褪下汗浸的衣裙,伴着“哗啦”声,几乎是跌进了装满温水的木桶。

水花四溅,分外狼狈。

再抬眼看去时,陆雪殊早就离开了。

微微叹口气,娇贵的大小姐用手臂挡住额头,无奈地想。

要是小姝在就好了。

-

好在,应止玥之前之所以那么虚弱,除了没用膳,午后的暑气也是造成她流汗失神的重要原因。

在泡了会儿水之后,她精神好了不少,而陆雪殊也已经提了餐食回来。

小木碗里盛着雪白的鱼汤,热气袅袅蒸腾,嫩滑的豆腐旁边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有花椒和姜片的香气激发出来。

鲫鱼汤色泽鲜亮,香气氤氲,只是花椒的香料味有点重,应止玥颇有点没精打采,抬起竹筷去夹鱼肉,然而竟然没夹动。

倒不是她已经退化成三岁稚童,连块鱼肉都夹不起来,而是身边一直没讲话的陆雪殊,莫名其妙地扣住她手腕——

“不爱吃吗?”

应止玥没想到对方这么敏感,她愣了下,如实道:“还可以吧,只是我更喜欢身边的侍女做的。”

这个身边的侍女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好在陆雪殊没接着问,松开了手,温暖的汤气氤氲他眉目,“我下回做给姑姑吃。”

应止玥吃到一半,终于想起之前被搁置的话题,“你今天怎么回事,真的在和我置气?”

“不敢。”他说是不敢,应止玥倒是没看出来,“姑姑就这么喜欢小姝吗?”

应止玥明白了他别扭的症结。

其实也很正常,陆雪殊虽然遭遇了倒霉的火灾事故,但到底还是年轻富裕的公子哥,一遭要伺候她这种挑剔麻烦的大小姐不说,还要扮作经常被叫错名的侍女。易地而处,应止玥要是被人逼着这么做,可能早就揭竿而起了。

不过也说不准,因为一开头她就不会答应伺候别人,她这人求生欲不强,纯粹是为了想复仇才撑着,要不然怕是早就懒散表示:“你撒手吧,我就乐意被火烧死。”

话虽如此,面对陆雪殊低声的问话,应止玥难得生出点罕见的耐心。

“挺喜欢的,不过你也不差。”应止玥很公正地做了比较,“开始的时候,小姝完全不会伺候人,都是我手把手交的,很累。”

她像是狸娘一样,加重语气,强调道:“非常累,远不如和你在一起时轻松。只是可能你今天扮作了她,这里又是道观,我睹物思人了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吃饭,应止玥吃完鱼汤后,肚子倒是不饿了,困意却席卷上来,“还有别的问题吗?没的话,我要安置了。”

陆雪殊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她的说辞,帮应止玥打理好床榻后,另拎了木枕和被褥铺在地上,语气颇有点不咸不淡:“姑姑辛苦了。”

应止玥累了一大天,也实在是懒得再管少年人的小心思。不知道是不是恢复成人形后,嗅觉有所苏醒,迷迷茫茫间,鲫鱼汤鲜辣的气味盈入鼻间。她向前看去,看到被收拢到桌角的几只剩了残汤的碗,也渐渐模糊不清起来。

桌脚有一处被老鼠啃食,木碗摆放得不稳,奶白的鲫鱼汤中晃荡出一圈圈波纹,风吹的声音也圈成一团团涟漪,砸入香醇的鲫鱼汤里,混混沌沌辨不清楚。

应止玥闭了闭眼,再一掀开眼皮,她没在榻上,反而坐到了桌边。

桌子依旧摇摇欲坠,晃荡不休,花椒香气呛得人昏头涨脑,然而她脚边却传来“吱吱”的声音。

小腿边温热,似有活物。

应止玥刚开始还以为是地上有老鼠,下意识低头去看。

等桌脚的景象映入眼里,应止玥瞳孔微缩,狠狠地咬住了嘴唇,才将惊呼掐灭在喉咙里。

刚才应止玥腿边感受的温热压根不是什么老鼠,而是一个趴伏在地的男人!

他腿部和手臂的部位被截断,断面齐整,连断茬都没有,然而身上的衣物整洁,连脸都清洁得干干净净,一点血迹和污痕都没有。

至于刚才耳边传来的“吱吱”,是这个男人在用牙齿死命咬住桌脚,又因着极度紧张而颤抖,这才发出类似于磨牙的声音。

应止玥面色微凝,不再去碰腰上挂着的玉坠。

她这是又进了幻境。

但和之前木偶新娘的那次有所不同,之前的梦境虽然可怖,但都发生在同一个洞房里,而且是连续重演的事情。

而这一次,她昨晚梦到的是被尾随跟踪的胆怯小姐,而现在所处的环境显然不是九衢。

难不成,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幻境?应止玥锁眉思考着。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灶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并不重,蹦蹦跶跶的。脚步主人唱的歌声由远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月下行,人影逐,潜行暗夜伏人屋。”

很快的,一个脸颊圆润红亮,扎着两个小揪的八岁女童停住脚,歪着头打量起应止玥。

女童眼睛很大,咬着手指头看人的样子可爱甜美,像是从年画图里面走出来的小娃娃。然而脚下的男人僵住了一瞬,随即更加拼命地挣扎了起来,涎水顺着桌腿滴滴答答淌下来,洇湿了应止玥的裙子一角。

正在应止玥下意识去摸腰间的五刑玉时,女童却突然蹲下来,转过头去冲灶房喊:“奶奶,我找到从锅里跳出来的大鱼了!”

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这个缺胳膊少腿的男人,哪里有什么大鱼?

应止玥的后背发凉,生出细密的冷汗来。而脚下的男人从唇齿间渗出哀嚎,女童看上去软软绵绵的,可是力气却极大,手指轻轻一勾,就拽着男人的腰带往灶台勾。他不住挣扎,因为牙齿咬合得过于用力,桌板往右挪移一寸,渗出的血在地上拖拽出扭曲的一条线来。

女童毫无所觉,接着哼唱:

“噬鲜肉,饕餮居,山林幽径恐难逃。”

在不停歇的拖拽下,男人终于熬不住,门牙被崩出个豁口,半颗断牙径直飞到桌面上的碗中,汤水四溅,烫到了应止玥没来及缩回去的手上。

他似乎也知道无力回寰,垂着头将脸拖在地板上,白净的面皮被磨擦出血迹,女童骄傲的声音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奶奶,我把大鱼抱回来了!”

“囡囡真乖。”灶房的角度隔绝了应止玥的视线,她只能听到一道慈霭的声音颤巍巍回应着,“……就是鱼头有点磨坏了。没事,奶奶给卤一下,你一会儿端去给客人吃。”

女童清脆地回应道:“好!”

菜刀切碎骨头,发出“咣咣”闷响,热油泼在锅中,撒了一点花椒,迸发出浓烈的肉香。

应止玥不想探究鱼的原材料,将视线调转回眼前的桌子。深绿色的霉菌爬满了桌面,身旁没有陆雪殊,而坐在对面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认识的人,而是和刚才脚边打扮相似的四个男人。

只是,他们毫不关注被拖走的同伴,呼噜呼噜地喝着眼前的汤,头也不抬。刚才有汤飞溅到应止玥的手背上,她自然知道这汤有多烫。这些男人虽然对身边的幻境漠不关心,但是基本的痛觉尚在,被“鱼汤”烫得龇牙咧嘴,但是仍不肯放下手中的碗。最后嫌香葱和豆腐碍事,竟然直接赤手去汤里捞肉吃!

“嗯?”坐在应止玥对面的男人停止咀嚼,逐渐露出疑惑的神色,脸颊鼓出来一小块凸起,突然“呸”一声吐出来个骨头,这才接着埋头苦吃起来。

那块骨头正好落在应止玥汤碗旁的位置,她心中突突直跳,可却无意识地将目光跟着挪过去——

指甲被咬得残破了半边,皮肉被炖得发烂脱骨,关节处都皱皱巴巴缩成一团。

应止玥的心脏蓦地慢眺一拍。

刚才对面这男人吃的,分明是人的手指头!

应止玥这才回过头来,想起来要看自己的汤碗。果然,鱼汤里面的哪里是什么鲫鱼,而是人的残破肢体。随着对面男人们喝汤的剧烈动作,桌面也在不断震荡着,一颗圆形的东西慢腾腾翻转过来——

对视上的,是一只没有闭上的圆润眼球。

应止玥虽然之前也经历过榉木新娘的幻境,但是那时虽然也觉得恐惧,但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胃里好像都在翻腾着酸水,随时都能呕吐出来。

“客人为什么不吃鱼眼睛?”冷不丁的,一道甜美的稚童声幽幽传来。

应止玥抓住了椅子背,才没有惊得摔一跤。

扎着两个揪的女童这回没有哼歌,应止玥又集中在其他的事情上,竟然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女童笑眯眯地看着她,还用小肉手举起来汤碗,汤匙刮过残缺的半颗牙齿,作势要喂她:“奶奶说过,以形补形,鱼眼球营养多多,可以帮你明目哦。”

……

“奶奶跟囡囡说过,挑食是不好的习惯,来,张嘴,啊——”

白花花的眼球递在她面前,临死前惊恐的神色还残留其中,应止玥头皮发麻,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这个碗,这碗突然自发地摔裂在地面,眼球滴溜溜滚出去老远。

“客人!!!”

女童尖利的声音惊得应止玥一缩,然而假如这次的幻境和九衢诡影的幻境相似的话,也说明幻境到了尾端。

咬牙忍住恶心感,应止玥两三步跑向灶台,一把掀开帘子!

哪里有什么白发苍苍的奶奶,唯有一只煮沸了的锅子,正在咕嘟咕嘟冒泡。

背后的恶意几乎要不加遮掩,应止玥赶忙回头。

奇怪的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坐地哭嚎的女童,而是地上映出的斜长影子。

日影西落,将屋内的活物都拉得长而诡谲,饕餮的男人已经不动了,唯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影子动来动去。

顺着尾巴的影子往上看,脑袋的影子乍看上去像人,只是略小些,可脑袋上却矗立着一对怪异的三角形耳朵,微微向前倾斜,好像在认真辨别声音。

应止玥屏住了呼吸。

耳朵不动了。

那女童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呀了一声,“这可怎么是好?被客人发现了呀。”

“客人,不想看看我是谁吗?”

突然之间,应止玥发现自己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躯体了!而这种不受控和最开始陷入幻境时浑噩的感觉不同,她这是被幻境里的“女童”操控了!

虽是心里焦躁,可她只能僵硬地将头转向说话的女童,心里咚咚跳得极快。

她、她要死了吗?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内心生出。

并不是恐惧,也不是坦然,更类似于两者之间的莫名战栗。

只是还不等她分辨清楚,手腕一紧,眼前一花,女童红润润的脸蛋和白色的眼球都模糊成大块的色块。

应止玥微抬眼睫,面色苍白,还来不及说话,却蓦地被一只手捂住了唇。

还不等应止玥挣扎,耳畔传来压低的气音:“姑姑,有东西来了。”

雨水晕过林叶,冷清的味道取代了花椒的浓烈香气,应止玥竭力眨了眨眼,月华昏黄,原来已是午夜。

九宿道观的客房干净整洁,但不算豪奢,窗棂都是用纸纱糊着。

也正是因此,那双微向前倾斜的耳朵影子极为清晰,外轮廓光滑流畅,正贪婪地捕捉所有声音,将雪白的窗纱糊成黑洞洞的一大片。

这不就是应止玥刚在幻境里见到的鬼东西吗!

似乎觉得这还逼不疯应止玥,随着这双耳敏锐地往前探照,另有细微的嘈杂脚步声从外间传来。

踏、踏、踏……

这脚步声向着她的屋门而来,越变越大,虽然有意放轻,可自然躲不过窗上的那双耳朵。

果不其然,那双三角形的耳朵又一次变化了起来。但可怕的是,这耳朵并没有向着门口的地方游移,而是越变越大,显然是要破窗而入!

就像是暴风骤雨来临前,总要有片刻的平静。

已经占据窗纱五分之四的黑影凝固住,而外边的脚步声骤停。

“笃笃。”

下个瞬间,敲门的脆响、窗纱划破的刺啦声,连同应止玥就着陆雪殊的手滚落的沉闷暗响同时发出。

周身被冷浓的味道裹住的那一刻,门倏地从外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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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女主裙下非人
连载中蔚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