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缠枝莲花纹

直到晚上,月光洒在小筑院内,街道的暖色光与月光交相辉映,也称之为绝色。

林椿正把明天早上一些家坊邻居需要和外送的甜品用手写菜单笔抄录下来,发现笔写着写着总是卡墨,她心急如焚,因为这支笔是外婆留给她的念想。

正好在修笔铺门口搬着小马扎坐着的老李叔还没休息,林椿拿着笔去铺子找老李叔“周叔,帮我看看这支。”

她把笔轻轻放在工具旁,笔杆上的缠枝纹在光里显露出深浅不一的刻痕,尾端的银圈磨得发亮,“写着写着总卡墨,是外婆留下的,她说当年在女子中学教算术时,就用它批改作业。”

老李叔放下放大镜,指尖捻着笔杆转了半圈,指腹抚过那些蜿蜒的花纹,动作轻得像怕碰醒沉睡的光阴。

“金星牌的老物件了,” 他喉间发出声赞叹,“你看这缠枝莲,刀工多讲究,花瓣边缘带着点弧度,不是机器能刻出来的。”

林椿凑过去细看,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笔杆上,花纹的阴影在桌面上织出张细碎的网。她忽然想起什么,指尖点着其中一朵含苞的莲花:“李叔,这花纹……是不是在哪见过?”

老人重新戴上老花镜,对着光又看了半晌,忽然拍了下大腿:“嗨,说呢!前阵子谢老板来修过个糖罐,就隔壁书店那个年轻人,你认识吧?”

他用镊子夹起笔尖,在煤油灯上轻轻烤了烤,“那糖罐是青瓷的,罐身上的缠枝莲,跟你这笔上的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花瓣数都不差。”

林椿的指尖在笔杆上顿住,外婆的话忽然在耳边浮起来:“好匠人刻花纹,讲究个‘一脉相承’,同个师傅的手艺,能在笔杆上开花,也能在糖罐上结果。”

她想起上周送外卖时,瞥见书店展架上摆着个青瓷罐,当时只觉得样式古朴,没细看花纹。

“老物件都有灵性。” 老李叔把修好的笔递回来,笔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谢老板说那糖罐是他祖母的陪嫁,当年在苏州巷子里的瓷窑订做的,罐底还刻着个‘砚’字。他特意嘱咐我轻着点修,说‘这罐子里盛过的不只是糖,还有半世纪的日子’。”

林椿握着笔转身时,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重复老李叔的话。她低头看了眼笔杆上的缠枝莲,忽然想去书店再看看那个糖罐——或许那些蜿蜒的线条里,藏着连外婆都没说过的故事。

林椿把最后一块定胜糕放进食盒时,暮色已经漫过愚园路的屋顶。她锁好店门往家走,帆布包里装着给爸妈带的桂花糖,是下午新熬的,玻璃罐碰撞着发出轻响。

推开家门时,爸爸正蹲在客厅角落翻纸箱,旧报纸从箱口耷拉下来,印着 1990 年代的电影广告。

“李女士说要把阳台腾空种点猫薄荷和郁金香,这些旧杂志你看看,还有用吗?” 他直起身揉揉腰,眼镜滑到鼻尖上,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

林椿凑过去翻看,指尖触到本泛黄的《上海生活》,扉页夹着张褪色的粮票。

“这个留着吧,”她抽出粮票对着光看,“外婆以前总说,1960年代买糯米要凭这个,每次做定胜糕都得攒好久。”

爸爸接过粮票笑了“你小时候偷拿这个当书签,被她追着打了半条弄堂。”

厨房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妈妈正把腌好的梅干菜装进玻璃罐。

“明天要做梅干菜扣肉,你爸念叨好几天了。”她用布擦着罐口的水渍,“刚才整理储藏室,翻出你外婆的酱菜坛子,明天给你泡点糖醋蒜。”

林椿靠在门框上看她装坛,坛口的青花已经磨得模糊,却是小时候最熟悉的样子 —— 外婆总在坛子里藏着各种腌菜,掀开盖子时,酸香能漫满整个厨房。

“记得坛沿要总添着水,不然会漏气。” 她伸手帮妈妈扶着坛子,指尖碰到冰凉的陶土,像触到了外婆的温度。

晚饭时,爸爸说起社区要办 “老物件展”,问要不要把家里的旧座钟送去。

“那钟还是你外公送的新婚礼物,”妈妈往他碗里夹了块豆腐,“去年修钟表的老周说,零件快配不到了,留着也是摆着。”

林椿扒拉着米饭笑:“不如留在家里,每天听它滴答响,像外婆还在厨房择菜似的。”

洗完碗,三人坐在阳台剥毛豆。月光落在搪瓷盆里,豆荚裂开的脆响里。

妈妈忽然说:“下周给你堂妹寄点绿豆糕吧,她上次打电话说想吃。”

林椿捏着颗饱满的毛豆点头:“明天就做,用外婆的老模子压,上面有她刻的‘平安’二字。”

夜风带着晚樱的淡香飘进来,爸爸把剥好的毛豆装进保鲜袋,袋口扎得松松的:“明天我去菜场给你捎点新磨的糯米粉,你说要做茉莉青提拉糕的。”

林椿“嗯”了一声,指尖沾着的豆绿蹭在白 T 恤上,像落了点春天的颜色。

直到第二天下地铁前往望兰小筑的路上,林椿都在琢磨着怎么提升茉莉青提拉糕的口感。

前天有顾客在“心意栏”上留言说去年五月份季节限定的茉莉青提拉糕非常好吃,就是感觉太粘了而且香味很淡。

趁现在还是四月中旬,可以升级一下配方,林椿小声嘟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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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园路慢信
连载中蒸笼四玉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