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不必说，只言片语，我也能听清
过两天哥有几个朋友过来，都是大学同学，想尝尝哥的手艺，来咱家行不？
这是你的房子，你说了算，问我干什么。
啧，我的不就是你的，别阴阳怪气了。哥给你道歉，是哥错了，开玩笑不应该凶你。
我没开玩笑。
……
……
……
敬小雨，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你谈恋爱了？还是和谁谈过？
……
敬小雨，你别不说话。我问你呢。
我不说呢？你要打我？像爸一样？像那些人一样打死我？
一说到这，偃旗息鼓。
不过哥的朋友确实来了，好几个。
一个褐色长鬈发——媛湘，一个丸子头——嘉怡，三人大四在同一家公司实习；一个瘦高个——王晋，一个瘦矮个——庄自明，是哥的大学室友，哥之前带小雨去学校玩她见过。一个和哥身量差不多—陈禹，是她学校教高一化学的。当初哥就是通过他进的学校，免面试，又有钱又有权。
一一打过招呼，小雨已经感觉到不适了。这么多人，她不熟悉的人。还得强撑起精神说笑，真是比在学校上课还累。
但是小雨又不想做扫兴的人，她知道，那种感觉不好。但她感觉现在也不好，她就该在补习班多呆一会的。
“大学就听你们宿舍人说你特别会做菜，今天终于能尝尝了。”媛湘眼里有活，没像其他人一样瘫在沙发上或玩手机或叙旧，正在厨房里摘香菜叶。转头又朝外边喊了一句“点了这么多菜让涟淅一个人忙活，光带嘴来的啊。”
陈禹率先起身：“我先声明啊，我什么都没点，我吃你们点的就行。那什么十指不能沾阳春水，我干不了啊。”
哼，以为自己是皇帝啊，还不沾阳春水。懒货。
“哎我开了两个小时车，把你们从a 市载过来，谁能比我累，涟淅哥你真怜惜怜惜我呗。”
什么，谁让你和我哥撒娇的，怪不得长不高，全让心思坠住了。心机怪。
嘉怡有点害羞，“我…我也没怎么进过厨房，有点不会。”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可以摆餐具。”
好吧，正好这个活没人干。细心。
王晋什么都没说，起身往厨房走。刚进去一会，就听到里边不锈钢盆子叮呤咣啷的落地声。还有哥的一句：“滚出去。”
嗯，勤奋有余而实力不足。添乱。
在沙发上点评众人一番后，小雨又猛然想起：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你们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们。
就说平时不该看些别的，现在莫名又生出些心虚。
想要去厨房帮帮忙吧，又没什么契机。厨房里两个人，挺合适的。况且媛湘姐看起来也很能干，要是没有用到她的地方岂不是进去又出来，白忙活一场。
她和哥自上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也没太多交流，摸不清哥消气没有。上次说的话有点难听，但就是忍不住。说了就说了，低头道个歉也行。不道歉做点实际的，偏也做不出。心里存着九曲十八弯，让别人怎么能明白？
果真，不可论断别人，自己也全中。
“这芒果糯米饭谁点的，王晋不是芒果过敏吗？”
“小妹。”
“你之前怎么没说你小妹这么可爱啊，一叫媛湘姐我都要甜晕了，娃娃脸大圆眼，好喜欢啊。可惜我是独生女，没有妹妹。”
厨房里不时传出水声，切菜声，翻动锅子声。客厅这边几个男生熟络得像亲兄弟一样在打游戏。嘉怡喜欢彩妆，看到小雨素颜的脸就想发挥一番。
哥到底在说什么，小雨捕捉到了关键词“小妹”，还有什么听不清楚，只是不断有笑声传出。
为什么要笑？
为什么不可以笑。
“好了，接下来是眼妆部分。你说的妆，最重要的就是眼睛了。”
小雨更想听了，为什么要放任两个人共处一室，刚才大大方方进去帮忙，那就是最好的时机啊。刚才没去，那就现在。
“姐，我突然想起我有张卷子必须得中午之前写完，我先不化了，对不起。”
在说什么啊，是要去厨房，不是回自己房间。站起来的瞬间想给自己一拳，看看头脑还是不是清醒的。
“啊？什么作业啊，咱们学校回家周还留作业啊？”陈禹看到小雨要走，又说：“要不要哥哥姐姐们教你啊，小妹~”
小雨本来就有点赌气，看他这没正形的样子更来气。不好发作又控制不住面色，眉间微蹙，瞥了躺在沙发上的人一眼就回了房间。
无端端收到小雨散发出的愠怒，陈禹也有点不解，“呵怎么了小炮仗似的……”
“咚咚咚……”
门外传来哥的声音：“小雨，吃饭了。哥能进去吗？”
吃饭就吃饭，你还进来干什么？反正都是你的朋友，你们自然相亲相爱，还管我干嘛？
门开了，哥对上的是小雨面无表情的脸。偏要说，这样的面无表情就是臭脸。
“写完作业了吗，先吃饭行不？”
小雨还是没说话。
“或者你不愿意出去哥给你拿进来吃。”
哥的眼中是宠溺，小雨看着又觉得真没意思，无端端自己赌气，气什么，她也有点不明白。
“写完了，马上就出去。”同时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多少开心，她不清楚，嘴角太快弯起，又太快落下。
但是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们我都很喜欢，哥哥们也很好。可是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地去嫉妒你们的好关系。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不管我怎么样你也都会很在乎我，但是我说不出一句讨喜的话，我只会让别人不自在，连同你在内。我给你惹祸，让你们和谐的聚餐陡然变得不和谐，我太蠢了，我……”
小雨如果知道自己的想法其实一眼就被哥看出来了，她会不会也许就能大方表达那些需求，后面是不是也可以少走那么多年迂回曲折的弯路？
众人齐聚客厅的茶几旁，上面已然摆满菜肴。
是……芒果糯米饭……小雨还记得前几天随口一说，没想到哥哥居然记下了。心中不免又升起一点雀跃。
“小妹来这儿，”媛湘招招手，示意她过去。“这边视野好，涟淅说你吃饭爱看电视，我们把这儿给你留出来了。”
哥的手还浅浅搭在小雨肩上，手掌带来的重量经过卫衣落到皮肤上，明明感觉不到温度却好像被灼伤。
好啊，媛湘姐，你又温柔又漂亮又大方又体贴，我最喜欢在你们身边了。
想的一套做的一套。实际说出来零个字。
哥看小雨没动静，知道她应该还是有点不开心，便推着她往中间过去。“陈禹你过去点，谁准你挨着我小妹的，我坐她旁边。”
媛湘姐还在笑着，小雨也有所松动：“好啊，媛湘姐，不过我喜欢你那个垫子，能不能让给我？”
“行啊，等会儿啊。”利落地调换过来，还不忘用手松了两下棉絮。
陈禹懒懒地挪着身子，“这不是把外边的位置留给你，方便你服务我们嘛。涟淅哥，地主之谊呀。”
欢快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她而有一丝改变。小雨有些庆幸没有搞砸这场聚餐，又有些失落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不开心。
“是不是特别好吃，我就跟你们说，娶妻当娶涟淅哥这样的。又会烧菜又……”
什么妻子就和烧菜挂钩了，你……
“不会夸人就别夸，涟淅会做菜就是会做菜，和妻子扯得上什么关系啊。”媛湘姐有话直说，面色却没有不悦。
“哎哟我随口一说，忘了还有我们媛湘姐在这呢，自罚一杯自罚一杯。”说完庄自明就拿起啤酒，灌了一口。
媛湘姐在这，她不在就可以随便开玩……
“你这个情商是怎么活到现在，做到销售经理的啊？还我在这，我看你一辈子也找不到女朋友。”
嘉怡敏锐地察觉到媛湘的火气上来了，用胳膊肘顶了顶，又夹了一块排骨到媛湘的碗里，希望她消消气。
哥把碗放到茶几上，清了清嗓子，“庄哥，你晕车还没清醒过来啊？我是男的能当谁的妻子？你要再说胡话，媛湘让我们给你两拳，那我们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况且我小妹还在这呢，说话注意分寸。”
大家都不是傻子，听到这话也知道是在打圆场。
王晋也附和说：“就是，涟淅哥是直男。倒是你庄自明，工作两年不会弯了吧……”
“滚，谁弯了，我那是比喻……”
媛湘姐还真棒，什么话都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是个怂货，只敢背后偷偷想。哥哥和媛湘姐关系这么好吗，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可是他们的称呼那么亲密，他们还一起做饭。刚才也是，这好像是他们的家，我是被邀请来做客的。
“小妹，你也是理科生对吧？”
“嗯。”没心情搭话，尽量缩短要说的字眼。
明明是四月，小雨却觉得好热，食不下咽。碗中的糯米饭也失去了清爽，取而代之是一片发烂的湿粘。
“那以后想去哪个大学啊？”
“不如来咱们学校吧，咱们学校多好啊。那食堂，那宿舍，那大帅哥大美女……”
“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
“小雨想去XX医科大学，寒假的校园开放日我们还去了一趟呢。”
对，就这样帮我回答所有问题。哥，我真的有点不舒服了，我想走了。
“那个学校很好啊，还记不记得咱们几个上次去那的教学活动……”
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谁在拽自己，小雨回过头看。陈禹的手越过哥正拉着她的衣服，偏过头笑了笑。“小妹，去给我买包烟。”
小雨有点不明所以，但想想也不失为一个逃离饭桌的好理由。放下碗说了声：“我吃饱了。”就从后边蹭了过去。
哥看着碗里剩下的饭，眼底晦暗不明。
整理好衣服，小雨问他要什么烟，陈禹又扒了两口碗里的饭，吃干净站起身说：“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虽然是白天，但是你一个小丫头在外边，我不放心。带路。”
哥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就着这次吃饭和好。媛湘爱说话能让她亲近，陈禹他们性格也不错，大家会一起说说笑笑。他们是兄妹关系，但是也可以相处得很好，正常的社交会让她从不正常的关系里走出来，不应该是这样吗，不应该吗？
走出来小雨才后知后觉，她不抽烟，哥也不抽烟，所以她也没买过。至于楼底下的这些小店——她只买过些蔬菜水果调味品，有没有烟她也不清楚，一时不知该把人往哪领。索性就站住了。
“陈老师，我不知道哪有卖烟的，要不你还是从网上买，让人给你送过来吧。”
陈禹没说话，伸手往裤兜里一掏——一盒烟。
熟练地抽出，放到嘴边，点燃。开始吞云吐雾了。
小雨知道自己怎么就没来由地烦他了。“你耍我啊。”
“小妹，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我是看你在那快要哭了才把你叫出来，你不感谢我就罢了，还骂我啊。”
陈禹一副“是我自作多情”的姿态，让小雨有点哭笑不得。她以为自己掩饰得还蛮好，至少不应该被他这种人看出来才是。可看出来了，又有点不想承认。
“谁要哭了，我不太习惯人多而已。”
“那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不对，我为什么非要证明？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微信给我。”
……
陈禹的二维码已经摆在小雨面前了，他竟然一早做了准备。
“呵你神经病啊，和我加你微信有什么关系？”新的麻烦出现，小雨也从刚刚的事情里抽离了出来，面上甚至洋溢着一点点高傲。
陈禹的手仍旧摆在空中，没有一丝想要回答或者变化的意思。小雨点开手机，抱着狐疑的心态加上了眼前这个“神经病”的微信。
“我随便诈你一下，这么不禁逗。连联系方式都交出来了。下次会交出什么呢？”陈禹轻飘飘的话落在小雨耳边，鹅绒般擦过。她却隐约有感，这个人好像连自己深埋的秘辛也发现了。
不会，她从未在人前表现过。况且，这种事情谁会想到……
小雨带着几不可查的紧张问他：“你就是想要我联系方式吗？那下次直接说不就行了？”
陈禹不置可否，弯起眉眼，“回去吧，烟都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