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不要闹……”
我小意嘟囔着,闭着眼睛于睡意边际游走。
且是翻了个身,略有怒意地伸开手臂打走于我身旁窸窣吵闹的雨霖铃。
这家伙相伴我镇压于苍连山底不知几何年载,它总是这般时不时地兴头突起,震动通体银身嗡鸣不息。
这不,它又不知因何受到刺激,过于吵闹。
“走开、走开。”
方才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有一个倒霉家伙闯入了我之地界。我却受了那家伙的灵魂共振,因缘际会之下抓住某种奇异美好的感觉,进而由此缔结心丹幻化成形,生出玄妙大造化。
如此美梦令我垂怜,无论外界世事如何上演,我还不想被叫醒。
请再予我些时光,让我在美梦中再些停留……
梦?
我呷呷嘴,感受着游离梦境里的美好际遇,正被现实触感逐渐分割。
梦!
灵识一震,猛然惊醒!
我突然发力坐直上身,通体灵脉上窜月华冲涌。
啧……由于起身动作太过急促导致我灵识不稳,识海沧浪,脑袋昏昏眼界迷离,一时分不清身处现况。
不应是梦,不该是梦,一切所有不要只是我于苍连山底历久镇压而糊涂的虚梦一场。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半睁半昧的眼帘,方才看眀了身处何地。
真是一次奇妙的经历,这是我初诞世间后第一次以幻化身形进入睡眠,与此前虚浮魂灵状态下的沉睡大有不同。
此前不知地老天荒的悠悠岁月,我只是睡着,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没有本我非我的思辨,间或岩石风化地脉位移,便是我全部的感知。
现如今,每一次入睡都会醒来,每一个梦境都会结束,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啊!
我正犹自感慨,欣然接受自己新鲜的变化,无限畅往中,居然将身旁伫立已久的身影忽略地一干二净。
并非我故意冷落,着实抱歉。
所以,方才原是他正在叫醒我么?
那厮身影笔直挺立,周身气度清逸翩然,灵韵飘忽淡雅风流,一身隽朗卓绝之姿,正星眸炯炯凝视着我。
我倒也不恼,简单整理了衣襟袖摆,和被睡姿压褶的连裙,从容问他:
“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呢,却道是好生无趣,不过是鼻孔朝天将思离收归剑鞘,而后随意轻哼了一声:
“多谢关怀,尚且活着。”
这厮臭天族怎么这样无礼,我不过好意询问他进况,这眼高于顶的家伙竟瞧不起月神关怀。
不由分说,未等我搜肠刮肚挤出辞藻堆砌,回怼这厮好生无礼的臭天族,他却突然直转话锋,语意不明道:
“即时动身。”
嗯?如此突兀,我着实不解,“是为何意?”
“难不成还需准备一二?”
他双臂环绕思离剑交叉于胸前,蹙眉环视此间水清洞府,面上十分不屑乃是片刻也不想多待的样子。
我还当这厮天族又发什么疯,我还没有被其这嚣张气焰所激起怒意,也没被他好似大病初愈的模样震惊一二,便已然心有灵犀一瞬通明!
这是……要信守承诺带我逃离月宫?
善!大善!
我被镇压在这月宫银河岸下成百上千年,了却孑然一身,无甚包裹收拾,无甚可留恋之处,只需带着我贴身信物雨霖铃便可直接动身。
我从岩地上蹦跳起身,不管如今如何头晕眼花脚下虚浮,乃是欢欣一片,迫不及待搓着手痛快朗声道:
“好,出发!”
终于……历尽艰辛历尽苦楚,我终于可以逃出这令我绝望的禁地,遨游于自由广阔的天地!
我已沉浸在慷慨雀跃的超然遐想中,谁料他却不动,如似冰块定在原地。我更为不解,这厮怎地就喜欢与我别扭着对干,缘何又如此扫兴。
“嗯?怎地?”
那厮好似几近将白眼翻至脑后,正极力按捺这袖袍中嘶嘶晃动着的捆仙锁,生怕一个不留意便将我五花大绑起来,既而鼻尖轻叹一口气,且尽力调息着周身气韵,方才凝神静息平淡道:
“带路。”
哦,带路……
我低下眼帘挠挠头,原来是因为这个。
嗯?
带路!
带什么路?谁带路?我、我带路?
我向「上天」起誓,哦不,我向「月宫」起誓,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方才初诞世间几个时辰,水清洞底的禁制复杂多变,阵眼自行四散,如是问我出路怎么走,我也知不道呀。
那厮天族望向我天真无邪懵懂无辜的一双灵动眼眸,积郁胸膛的滔天怒火终于按捺不住,他似遭受了巨大骗局,竟倏然举起寒光剑柄,甚至不愿去挽落一道剑花,便径直刺向我来。
呜呼哀哉,命途多舛。
这厮步履疾风,身形倏现惊爆雷霆电闪,他腕中剑刃凌厉欲刺破阴阳虚空。
如是刀光火石一霎永恒,于我毫无躲避之可能。
命悬一线,一剑霜寒。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将双眼紧闭,不去看自己血肉横飞、魂断形散的悲惨结局……
末了,还是我最称心的贴身信物雨霖铃再次出击,銮铃震动作响幻化铃音以成灵壁,抽条千百道金光摇曳,将我层层包裹,而后硬生生替我抗下了这突如其来的灾殃,救了我之性命。
这厮臭天族还当真是冷血无情,还好当初我为治其肩膀所中剧毒,将雨霖铃巧妙要回收于己身,否则,此次危急定然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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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不中,那厮到底是冷静些许。
他怕不是被我之贴身信物的宏大神通吓坏了去,竟然口齿模糊低声喃语:
不过一颗銮铃……三十三重离恨天,二十四级锻造术所制……怎会如此凶煞……
尔等不过区区月宫压制的小妖,怎会有流传上古的方外之物伴身?
月神碧华……月宫魔族……隐藏着什么秘密?
“如此神器,你究竟从何得来?”
怕是他之动作太过迅猛,一朝不留意促使其肩头方愈合些许的筋骨血肉,又再次被抻裂。
掺杂着咳嗽与吮血响声,一双清冷寒眸愈发深沉,墨潭之下暗藏旋涡,几经上移终是停驻于我额心那一弯月牙花钿,其目光炯炯威严逼人几欲将我就此吞入肚腹。
而后他沙哑着嗓子咬着牙齿,发乎心底竭力质问: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