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王小波
-
三天过去，没有任何电话。
谢朝夕坐在沙发上，看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蒋成的口头约见，还没有下文，她眼皮子跳了几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了蒋成的电话，在圈内这么久，这些人脉其实都有。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坐直身体，主动打电话过去，蒋成很快就接通了。
谢朝夕礼貌询问：“之前蒋经理说想要和我聊一聊，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小姐约蒋某，当然每天都有时间，不过聊的话题无关工作。”蒋成笑了笑，“既然谢小姐打了这个电话，我就直说了，那个岗位，有人给我推荐了更合适的人选，所以很抱歉，没办法和谢小姐共事了。”
从时尚买手到商场管理，已经跨行了。因为那些负面消息，谢朝夕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下游行业来，她拿到这个机会不容易，没想到失去得这么快。
片刻沉默，谢朝夕问：“可以问一下，是谁给你推荐的吗？”
蒋成短暂思索了一两秒，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干脆卖了她这个面子，就说：“这个人你应该很熟，禾田的吴总，听说她曾经对你有所提拔。”顿了顿，他笑着说，“很巧吧？不过吴总推荐的人真的很合适。”
谢朝夕：“多谢告知。”
“不用客气。”
电话挂断。
谢朝夕扔了手机，仰躺在沙发上，脚下不小心踢倒了一堆盒子，哗啦啦的声音让她整个人暴躁起来，狠狠捶了沙发几下。
当然不是误会。
她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连打一个电话给吴映蓉的勇气都没有。
谢朝夕一直很敬重这位恩师，努力工作，一步一步往上走。到现在她才发现，她的发展太迅猛，走的位置也太往上，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了恩师的绊脚石。拦了人家的路，当然就要被一脚踢开，很现实的问题，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她难以接受。
谢朝夕把脸埋进抱枕里，慢慢蜷缩起身体。
啪，MacBook从高处砸在她的身上，她伸手拿开，明亮的屏幕上是她的邮箱，她思考了一两秒，猛地翻身坐起，从垃圾箱里把格瑞斯的面试邀请翻出来。
她盯着屏幕，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在上面烧出一个洞。
恰好这时，又收到了一条新短信，她看了一眼就咬牙下了决心，把面试里的时间电话都记了下来，一边喃喃：“这也太戏剧了吧？”
下午才说了贺东诚的坏话，还被抓了个正着。
谢朝夕理了理头发，起身去洗脸清醒思维，手机孤零零躺在沙发上，屏幕上是来自慕青青的新短信：听说你的工作黄了？不要灰心，一定要加油哦！
……
人生很多时候都充满了戏剧性，苦中作乐无疑是一个强大的技能。
第二天08:00AM，谢朝夕到了秦市CBD的摩天大厦。约定时间是九点，谢朝夕慢条斯理地吃了个早餐，等时间差不多才乘坐电梯上楼。
几个大字撞入眼帘：GRACE格瑞斯。
“谢小姐，请问你……”
前台小姐非常惊讶，立刻站起身来。
格瑞斯跟禾田是竞争关系，两家公司关系不怎么和谐，谢朝夕跟贺东诚势同水火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以至于前台小姐见着谢朝夕，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第一个反应就是——
冰雪女魔头打上门来了！
谢朝夕镇定自若：“我来面试。”
“……”
前台小姐的笑容扭曲了两秒。
谢朝夕想补充一句“不开玩笑”，忍住了。
够了，已经够尴尬了！
两句话的功夫，公司职工不断往这边打量。前台小姐按耐住八卦的心情，飞快地打了个电话询问后，把谢朝夕带到了一个小型会议室，又送上茶水和公司宣传物料。
“谢小姐请稍等。”
投影仪开着，散发幽幽蓝光，影像投射在白色的玻珠幕上，轮番播放着公司宣传片、作品、还有设计师。
另一边，总裁特助宋铭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对上了贺东诚似笑非笑的目光——
“谁让你让谢朝夕来面试的？”
贺总裁靠坐着黑色皮椅，神色淡漠，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细长的钢笔。
办公室简洁单调，几乎只有黑白两色，书柜里整齐的放着书，大部分都是古典著作，墙面上挂着几幅的墨宝，龙飞凤舞的毛笔字透着狂放。
也许跟贺东诚更相配的是油画、女人、豪车和红酒……那些色彩鲜明的东西，再不济来点财经杂志也行，这些东西不免让人觉得附庸风雅，反而俗了。
茶盘上的水壶沸腾起来，朦胧的水雾散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贺东诚的目光才一转，宋铭就三步并两步过去，关上电源。
“贺总，之前你不是说过吗？谢朝夕这人你虽然不喜欢，但做事风格你很欣赏。她不仅有敏锐的时尚嗅觉，对数据也非常敏感……”
“我有说过吗？她已经是行业黑名单了，谁敢用她？她做的那事情，你不知道？”
一连几个问题砸出来，已经有了噼里啪啦的火药味。
宋铭不明所以：“贺总，你之前不是说，这事儿不一定是看到的那样吗？”
贺东诚冷冷一瞥，宋铭马上闭嘴，有苦说不出。
“她来了多久了？”
“在办公室看了快两小时的宣传片了。”宋铭看着手表，“我刚跟她聊了几句，她非常……”
门猝然打开，咔哒一声脆响。
两人看向门口，高挑纤细的身影就撞入视线，几个职员显然没能拦住这个闯入者，反而像是拥簇着她走进来。
“谢小姐，你不能进去！请在会议室等待！”
“谢小姐你……”
谢朝夕大步走进了办公室，这个架势，不像来面试的，像个气势汹汹来找茬的甲方。
“呃，既然来了，谢小姐就跟贺总聊吧。”
总裁的戏不是谁都能看的！宋铭给几个职员使了个眼色，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炮火中心，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转眼空旷，陷入寂静。
贺东诚和谢朝夕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火花噼里啪啦，不用成为微表情专家，也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挑剔、嫌弃和不耻。
谢朝夕面无表情：“我今天犯得最大错误，就是走进了格瑞斯。”
“我倒是很高兴见到你。”
贺东诚彬彬有礼，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他拥有一双色泽极为浅淡的眼珠，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但只要一笑，原本冷漠清俊的脸，就会生动起来，有一种令人心生旖旎的风度。圈内人都说，贺大总裁不像商人，反而像个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贵公子，有钱任性的那种。
“我以为格瑞斯给我发面试邀请，就是摒弃前嫌，当然也没什么前嫌。工作中，只谈公不谈私，不是吗？”
“难道现在不是面试？”贺东诚双手交握，“自我介绍就不必了，不如先说说宣传片的观后感，还有，你感受到我们格瑞斯的魅力了吗？”
贺东诚面带微笑，语气很温和，要是来个不知情的外人，都要被他那装模作样的姿态骗过去。
“呵呵。”
谢朝夕笑了一声，看了两小时宣传片，听了贺东诚的冷嘲热讽，真是够了。这个死对头当然高兴她能站在这里了，这代表她低头了，他能不高兴吗？
“贵公司的这个宣传片，气质和贺总有点像呢，”谢朝夕微笑指出：“矫情、造作、浮夸。”
“呵呵。”贺东诚也笑了，凤眼微微眯起：“谢小姐的想法向来与众不同。那么坦然、实在、朴实的谢小姐，为什么要来格瑞斯面试呢？该不是无路可走了吧？”
“落井下石的人，不差你一个。”
“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我现在就告诉你，面试通过了，但你的职位不是公司的Buyer，而是总裁秘书，为我端茶送水的那种。你看怎样？”贺东诚无比真诚，“只要你答应，我亲自帮你搬一把椅子过来，立刻能走马上任。”
“我考虑一下……”
“哦？”
谢朝夕微微一笑，走向办公桌。
贺东诚玩味地挑了挑眉梢，下一刻，就被水泼了个满脸，鼻尖钻入丝丝茶香，水滴顺着下颚滴落下来，胸口衣服湿透。
他盯着被摔在桌上的茶杯，噢，那是他的茶——哪个不长眼端到这里的？
“我刚刚在考虑，究竟要揍你一顿，还是把你从楼上扔下去，思索了好半天，就想到这个折中的办法。”谢朝夕瞥了他一眼，细长清冷的双眸仿佛凝结成冰，“我只是暂时离开，你以为我永远出局了？大白天的，少做点梦！”
谢朝夕打开门，正在偷听的宋铭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他在贺东诚嫌弃的目光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宋铭对上贺东诚的目光，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把门一关，以米加速度冲过去给贺总裁递纸巾，非常狗腿。
贺东诚地脱下外套，一颗颗解着衬衣的扣子，浑身低气压，“那谢朝夕……”
宋铭嘴巴动了一下。
“你看看我，再看看地上那堆衣服。”贺东诚注意到他的小表情，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吧、”
宋铭立刻否定：“没有。”
“不扣工资。”
宋铭从善如流：“大家都觉得，谢小姐的气势很女王。”
“女王？”贺东诚随口问了句，“那我呢？”
“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呵呵。”
贺东诚神色冷漠地脱下衬衣，往地上一扔，向里面的休息室走去，留了一个落寞的背影给宋铭回味。但宋铭还没回味多久，就听里面传来一句话：“你今晚留下来加班，明天早上要是看不到季度策划，就请你去楼下守大门。”
宋铭一个激灵，连忙补救：“那说的是形象气质。在我心目中，Boss您的智慧和内涵，无法用语言形容。您的每一个英明决策，公司员工都发自内心景仰、钦佩。”
“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去扫厕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