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他把周诚的系列设计找了出来,一张张翻看,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许久,他扔开笔记本,走到落地窗前,点了一根烟。
高空视野开阔,冷风不断往里卷来,袅袅白烟升起,散在风里。
贺东诚夹着香烟,没有吸,广袤清冷的天空映入瞳孔,他的双眼愈发淡漠。许久,他闭了闭眼睛,一个清越坚定的声音撞入脑海里——
“今天的中国还没有一个顶级的时装品牌,传统的手工技艺也在走向衰败,D.C要做的是立足于中国五千年文化,给予消费者一流的做工、艺术和享受。”
“D.C的未来,我有绝对的信心。”
这些话就像立下的一个Flag,在倒下的时刻,受到了无数人的嘲笑和怜悯。
天色渐渐昏暗,变为寂寥的深蓝色,万千灯火亮起,从高处俯视好似浮动的流萤。冬天夜晚来临格外早,贺东诚迟钝地察觉身体僵冷,恍然发现自己在大敞开的窗口呆站了很长时间,手指间的香烟也灭了,只剩下烟蒂。
贺东诚关窗回去坐了会儿,把谢朝夕整理的资料拿出来又看了一遍,这才拿了车钥匙往外走。
公司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除了走廊的灯,一片漆黑空旷。乘坐电梯到达一层,旁边的电梯恰好也开了,谢朝夕和梨子从里面走出来,他愣了一下,放缓了脚步跟在后面。
梨子正在跟谢朝夕承认错误,哭丧着一张脸说:“唉,我那天也是被诓了,我还以为夕姐跟贺总的关系不错呢。”
“这没什么,贺东诚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贺东诚意外地挑了挑眉,还以为她逮着机会就要吐槽他几句。
听了这话,梨子没那么心虚了,挺了挺胸膛,鼓起勇气主动说道:“他问我你看他不顺眼,是不是因为他的私生活,我考虑到贺总的尊严,把这个问题绕了过去。”
谢朝夕瞥了梨子一眼,隐隐有一种不祥预感。
“你说了什么?”
“我就说了句实话,夕姐一开始不是很欣赏贺总吗?还夸过他眼光好情商高颜值高,”梨子仔细想了想,还有些得意,她那些话分明缓解了两人的矛盾,“不仅没有伤害到贺总的自尊,还帮你打了个圆场。”
“……”
谢朝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真是谢谢你了。”
“夕姐跟我客气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梨子没听出她的无奈,还喜滋滋的,谢朝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本来也不是喜欢说三道四的人。毕竟有什么事,她直接就打上门了。
推开玻璃门,凛冽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谢朝夕拢了拢羽绒服,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从身后传来,梨子看见是谁后,立刻睁圆眼睛,紧张得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梨子:“贺贺贺总……”
贺东诚从容地走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勾着车钥匙,一边问:“你在呵呵我?”
梨子慌忙摇头:“当然不是了,我怎么敢。”
贺东诚说:“有点晚了,送你们一程?”
谢朝夕习惯性要拒绝,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啊。”
贺东诚挑了挑眉。
梨子来回看了看两人,直觉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向来一根筋的姑娘没有多想什么,她跟朋友还有约,就先离开了。
地下停车场,幽黑,空旷,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味道。
车门关上,按下启动键,仪表盘莹莹发亮。贺东诚一踩油门,低调奢华的宾利轿车平稳驶了出去。他没想到只是顺口提了一句,她就答应了,两人单独相处有过,但很少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谢朝夕又开始说数据了。
贺东诚打开车窗,让凛冽的风吹到脸上,左手胳膊肘抵在窗沿,手指按着胀痛的太阳穴。只听了几句,他心浮气躁,故意拉长了声音叹气:“刚刚我还有些浮想联翩,唉,害得我白期待一场。”
轻佻、轻浮!谢朝夕最讨厌的调调非此莫属,贺东诚完全抓住了流氓的精髓,一个表情一声叹气都让人恨不得暴揍他一顿解气,谢朝夕深吸了一口气,扭了脖子看窗外,顿时不想再搭理他了。
夜色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染上清冷,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覆落下,在眼底落了一弯阴影,微微颤动时好似蝴蝶的翅膀,就连他的心也跟着轻颤。
谢朝夕安安静静的时候,还是很耐看养眼的,符合他的审美……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就算她工作上一无建树,他也愿意花钱养着这个废人。
贺东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些,不愿被她看出什么,但他没忍住,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嘴角也往上勾了一下。但是没想到,他的表情映在车窗上,被她抓了个正着。
贺东诚:“……”尴尬。
这些天来,谢朝夕心里的怒火和暴躁,就跟秋天里的荒原一样,野火点燃了枯萎的草,每当要熄灭的时候,火势又被一阵风吹得更加猛烈。
谢朝夕重新转过头来,“你……”
贺东诚立刻提醒她:“我在开车。”
这是害怕她动手?谢朝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两次动手的经历,她在他心中已经成了个暴力狂。她忍不住强调:“如果不是对方欺人太甚,我都是客气并且礼貌的。”
贺东诚“呵”了一声,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车子转弯,过了流金大桥后,灯火黯淡了下来,新老城区泾渭分明。
他突然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开车?”
“借的,我的车卖了。”
“你家离公司太远,不安全,换个地方住吧。”
上次喝醉酒,贺东诚在她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路走出来,除了皱眉头没别的想法。
他眼中的清晨,应该是听着轻音乐,咖啡面包,慢悠悠看着报纸的那种,而不是大早上被吵架的夫妻吵醒,下楼又遇见隔楼对骂的邻里,安安静静散个步还要被狗追着狂吠……
“没什么不好的,烟火气十足,房租便宜,我这个人务实。”就算有了搬家的打算,谢朝夕也要跟他抬杠。不为什么,除了工作,心平气和的聊天是不可能的。
他好整以暇看着她:“哦?”
到了小区,谢朝夕开门下车,一边亦有所知道:“就好比有的人为富不仁,明明开着宾利,却舍不得还我两万七。”
贺东诚:“……”
车门砰的关上。
贺东诚大概长了一张乌鸦嘴,谢朝夕刚走到楼底下,就跟楼上的那对夫妻偶遇了。
夫妻两发生了什么口角,家暴男指着老婆就唾沫横飞地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出来,女人还了几句嘴,不想跟他在外面争吵,径直就要去上楼梯,男人暴怒起来,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拖回来。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天色已经暗了,小区里来往的人却不少,家暴□□本不顾及路人的眼光,有的人皱着眉头指点两句,有的人事不关己赶紧避开,楼上的住户砰的关上窗户,更没有人主动上前阻止。
家暴男变本加厉,挥起拳头砸在女人身上。
谢朝夕往旁边绕道,一边拿出手机报警:“喂,这里是XX小区……”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被人从手里抽走,用力的砸在几米外的地面上。
家暴男双眼几乎喷出火来,青筋暴跳:“又是你!老子打自己的女人要你多管闲事?”
女人担心不已,连忙隔在两人中间,对谢朝夕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老公喝多了,小姐你快走吧。”
“家暴的人,跟喝没喝酒没关系。”谢朝夕看到被砸烂的手机,怒从心头起,冷冷嘲讽说,“天天打老婆,你是心理不健全还是生理不健全?”
“臭婊子!”家暴男顿时被激怒,气势汹汹往前逼近一步,一副随时可能动手的样子。
谢朝夕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指旁边:“想打我?先提醒你一声,那里有监控,我也没你老婆那么好欺负。”
女人脸色一白,生怕谢朝夕挨打,连忙劝她:“谢谢你,谢谢,我真的没事,你快走吧。”
“我不是为了你,我看不惯这种垃圾男人。”谢朝夕紧紧盯着男人,冰冷的目光像是刀锋一样,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戳心窝子,“被上司炒鱿鱼了?口袋里紧巴巴的?打牌输了?还是生理有缺陷自卑得不行,才非得打老婆找存在感?”
“你!你这个臭婊子!我看你就是欠男人教训!”
家暴男气得浑身发抖,挥着拳头就向谢朝夕砸了过去,谢朝夕早就有所准备,一个矮身躲过去,手肘狠狠往后撞击他的腹部。
家暴男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势的女人,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气得快要疯了,觉得丢脸又屈辱,再次挥拳冲过去。在女人的尖叫声中,谢朝夕往左一个滑步,扣着男人的手臂一个过背摔,男人的背部狠狠砸在地面上。
“我前几天刚拿到工资,一万块。”谢朝夕拧起他的衣领,在嗷嗷痛呼声中,一记勾拳直击上去,冷冷说:“我今天就按照一万的标准来揍你!”
“贱人,你放开我!我要报警!”他痛得嗷嗷直叫,一直倚仗的暴力不管用了,刚好这时瞥见了两个警察,他顿时像找到了靠山一样,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撒泼,就等着警察来声张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