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立刻警惕了起来，担忧被他套话。
“像朝夕这种工作认真又专业的人，为什么在我们第一次接触时，就对我不太友好呢？我们两家公司虽然是竞争对手，偶尔也涉及到一些业务来往。”贺东诚诚恳地问：“只是因为，我的私生活吗？”
“呃……这个……”
梨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回答是呢，那就是承认贺东诚的私生活混乱；回答不是呢，不就是说谢朝夕公私不分吗？
“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工作，我实在不希望跟得力助手间有什么隔阂。”贺东诚把梨子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她吱唔着不肯回答，反而让他确认了猜测。他微微一笑，态度如同春风和熙，“不过她那种表现，真的很矛盾呢。”
梨子说：“我也不太清楚。”
“是吗？”贺东诚眸中闪过了些失落，不过还是笑了笑，“那就不难你了，继续工作吧。”
其实这还是梨子跟第一次见到贺东诚，之前他一直都活在传闻里，他虽然刚开始态度有点冷淡，也是因为她一开口不怎么尊敬。现在聊了几句，梨子对贺东诚有些改观了——真的不太像那种很糟糕的人。
贺东诚看起来十分真诚，谢朝夕主动到贺东诚手底下工作，大概也是想放下成见一起搞好品牌。短短几秒，梨子已经想明白了，就透露了一句：“我只知道，夕姐一开始很欣赏你，说你眼光好情商高颜值高，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倒是实话。”贺东诚挑了挑眉，确认了一下，“颜值高？”
梨子点头。
贺东诚的神色十分惬意，微笑颔首：“谢谢。”
原来谢朝夕真的垂涎他的美色。
他还记得两个人闹翻后，有一次酒会里，她喝多了，被他怼了一顿都很没脾气的样子，还惋惜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说：“这颜值，这脾气，可惜了。”
害得他在风中凌乱了很久。
“不、不客气……”
梨子的后颈有些发凉，呃，没说错什么吧？
片刻后，高跟鞋声音传来，谢朝夕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透明的玻璃墙可以清晰看到她的身影。她的身材高挑纤瘦，双腿修长笔直，因为平时保持健身，精神气也很足，不亚于模特。
贺东诚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修长的手指在IPAD慢慢滑动，见她有看过来的迹象，就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彩色线条缓缓勾勒，组成了一个简单的人像，他擦了一下，又继续勾画……
谢朝夕一回到座位，就埋头工作。过了会儿，她打开了周诚的微博，他的粉丝不多也不少，只有几十万，随着设计陷入单调重复之后，粉丝的热情度也渐渐低了下去，有些人甚至说出奚落的话。
周诚的上一次更新还是在一个多月前，内容一如既往简洁：焦虑、彷徨、无所适从，迫切想要被拉出深渊。配图是一张色调昏暗的照片，一个高脚杯，旁边放了几个洋酒瓶，很有醉生梦死之感。
谢朝夕手指微动，点开了私信敲打内容：无平不陂无往不复，也许等你渡过难关，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个弹簧，触底之后就是爆发。不要绷得那么紧，可以去散散心，看看风景，一定要注意身体哦。
其实这些年，她给周诚发过不少私信，但都没有得到回复，就像石沉大海。
谢朝夕望着屏幕发了几秒呆，鼠标点下发送，就听不远处传来了叮咚一声，她下意识看过去。贺东诚拿着IPAD和外套站起身来，对上了她的目光，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客气道：“有事？”
“没有。”她摇头。
贺东诚微微颔首，优雅地走了。
谢朝夕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这语气、这神态……这货怎么突然很有优越感的样子？
没过几天，谢朝夕就被贺东诚甩手掌柜的姿态惊住了。
尽管他每天都都按时上班，但几乎不处理工作，每个部门的工作到宋铭那里基本就结束了。不仅如此，他时常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不出来，有时候所有人都下班了，对面那扇门依然紧紧闭合，她甚至怀疑他晚上根本没有回家。
只有一回，吴耀光进去找贺东诚，里面传来了暴怒的争辩声，没过多久，吴耀光怒气冲冲摔门离开，后面好些天吴耀光都没有露面，一出现就黑着脸看谁都不顺眼，谢朝夕都差点撞在枪口上。
谢朝夕原本也不是关注这些事的人，只要公司的运转没毛病，她可以彻底无视掉贺东诚，只是他的行事作风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让公司众人都生出了好奇心。
梨子偷偷跟她嘀咕：“我上次无意间瞥了一眼，里面窗帘拉着，一片漆黑……”
谢朝夕不由脑补出宅男昼伏夜出，在家看电影打游戏，与外卖为伴的颓废日常，但这种事情放在贺东诚身上，说不出的违和。
梨子压低声音，猜测说：“以前格瑞斯，可能只是家里造势，方便掩盖富二代无所事事的真相！”
谢朝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见她猜测越来越没谱，做了个“收住”的手势，“不要胡思乱想，没有的事。你也见过他两次，你觉得他是个傻白甜吗？”
梨子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不明白嘛。”
谢朝夕笑了笑，目光落至屏幕的最新邮件上，周诚发来了几张新的设计稿。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手稿，用华丽两个字来形容不为过。
她看到过不同类型的手稿，大多都简单务实，再用文字在一边标注，比如什么部位用什么布料、怎么样剪裁等等。
周诚的作品，就是最漂亮的水彩画，可以直接拿去当插画用。漂亮的线条和色彩，水墨极有意境地晕染，衣服上每个纹样、褶皱和光影都精巧得犹如艺术品，以至于看到这张图的刹那，她脑海中就清晰出现出成衣的样子。
不难看出周诚的绘画造诣，并且极为享受设计时装的过程，只是当他灵感枯竭的时候，这个过程就会变得折磨难熬。这几张设计稿，虽然还有少许旧作的影子，但她能看出来里面藏着即将破土而出的力量，他应该快要渡过瓶颈期了。
谢朝夕的唇角弯了弯。
这几天，谢朝夕把D.C几年的各类报表都整理了出来，做了一个分析。
D.C是周诚的设计师品牌，最开始创立时，走的是Trunk show模式，也就是私人订制沙龙秀，俗称小高定。通常情况下，设计师会租用酒店、商业楼或者别墅，邀请客人前来，在美食和音乐中，欣赏订购推出的最新款，还能和设计师本人沟通，聊聊流行趋势、时装搭配等等。
不过这种模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获奖后，周诚改了经营模式，让品牌面向大众，狠狠吸引了一波关注度。公司走轻奢路线，定价不算高，国内中国风时装又只此一家，消费者蜂拥而至，报表上的数字也非常好看。
但是就在品牌蒸蒸日上的时候，周诚突然灵感枯竭，交不出满意的设计，陷入了日复一日的重复和单调中。
谢朝夕一直关注D.C，也是他们忠实的VIP客户，对他们的时装可以说了若指掌，就算没有看到内部资料，她也能猜出周诚从哪一段时期退居幕后的，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大概两年前，周诚就很少过问公司，连设计也交给了底下的设计师，公司几经辗转到了吴耀光的手里，他掌管D.C后，服装风格就渐渐趋于平庸，主打的中国风几乎名存实亡。
谢朝夕把这些年的畅销款、滞销款，还有每个季度盈利或亏损一一归纳总结。
D.C要继续走轻奢路线，这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周诚再遇到瓶颈，就可能重蹈覆辙。D.C不能靠他一个人来运行，贺东诚应该也很清楚，所以找了她过来。
而她会全世界寻找中国风设计师，购买他们的设计，或者把他们签下来。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周诚留出的空白。
“呼……”谢朝夕舒了一口气。
这时，一阵骚动从外面传来，隐隐听到了“周诚”两个字，谢朝夕唰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迅速往外冲，正要说话的梨子眼睁睁看着她像风一样没了踪影，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谢朝夕到了外面没看到人，问前台：“周诚来了？”
前台摇摇头：“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
“他现在在哪儿？”
“跟宋特助去了会客厅。”
谢朝夕立刻追了过去。好奇的不止她一个，会客厅外还有别的人探头探脑，原来周诚在公司也有很多的粉丝，不过听到一些人的一轮后，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天啊，又高又帅啊，不过这个设计师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你怎么发现他帅的，戴了个鸭舌帽，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不好意思，我天赋异禀，就算一个后脑勺我也能预测出颜值高低，况且他的下颚那么好看，脸型又是精致的小V脸……”
那滔滔不绝的女人转过头，见着了一旁的谢朝夕，大感意外。虽然才共事了几天，谢朝夕雷厉风行又冷若冰霜的风格已经深入人心，没想到她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爱好看美男，顿时倍感亲切。
谢朝夕冲她们点点头，直接敲门而入。
宋铭紧忙道：“快关门。”
“怎……”
谢朝夕瞥了一眼，连忙关上了门。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在门打开的刹那下意识缩了下身体，他的帽檐压得很低，覆落下去的阴影遮挡在一双眼睛上，只能看见挺拔的鼻梁、漂亮的嘴唇和下颚。
这个侧影，瞬间将她的记忆拽回了六年前的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