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班午休的时候，张敏敏专程从楼上下来找纪宇宙。
张敏敏：“宇宙，你忙不忙？”
纪宇宙：“怎么了？”
“有件事，能不能拜托你。”
纪宇宙：“？”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状况。
纪宇宙的旁边坐着梁寒，对面是张敏敏和她的大学师妹，两个人唠嗑聊得是眉飞色舞，纪宇宙和梁寒尴尬并排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师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梁寒的身上，纪宇宙喝着啤酒，抬眼偷偷观察着两人，发现梁寒只是静静坐在位置上，像是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敏敏找纪宇宙的时候，说，自己有个跨专业的师妹，之前看过梁寒的作品和照片后对梁寒有些好感，想约他见个面吃个饭，加个飞讯好友，好好认识一下。反正梁寒现在也是单身，介绍女孩儿认识也算是顺水人情，但梁寒这小子死活就是不愿意，一直到张敏敏撒谎说纪宇宙也去，才松了口。
张敏敏没办法，只能找纪宇宙，将她的谎话做实了。
反正也就是一顿饭的事。纪宇宙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就同意了。
察觉到纪宇宙的视线，梁寒眼睛一抬，回看向他，两人视线撞在一处，纪宇宙反而有些尴尬，躲过梁寒的视线，专心吃饭。
毕竟昨天两个人闹了些不愉快，事后梁寒也没有回复纪宇宙消息，此时此刻纪宇宙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才好。
“寒哥，我之前在敏敏姐那儿看过你的作品，非常有才华，”那师妹笑着说，“我听她说你主攻广告和广告创意，但海报设计也挺擅长。我们下周系里有个展会，海报得我们自己做，可以跟你请教一下需要注意什么吗？”
“海报设计……”梁寒淡淡接话，“你们学生的话，其实需要注意的只有画面内容的整洁度，‘少即是多’，不要妄想塞太多内容进去，在画面上突出主题和重点，保证印刷的时候色差不要太大就行了。你们是非商业活动的话版权问题也不大，其他……没必要太较真。”
纪宇宙听着梁寒的话，莫名感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但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张敏敏的面子，对女生的态度倒是挺温和友好，完全没有第一次见他时候的那种生人不可靠近的感觉。
“诶？”女孩儿说，“可是我们想尽量做好一些，把展会的格调抬上去。让别人一看就觉得我们的展会挺有水平。”
“审美是需要累积的，”梁寒喝了口啤酒，“很多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我这么口述跟你说，其实对你帮助也不大，没意义。”
“那能不能请你帮忙呢？嘿嘿。”
“不行，”梁寒果断拒绝，“我很贵。”
“嘁，小气。”
一来一回间，两个人已经聊了起来，纪宇宙打开手机偷偷跟张敏敏发消息，问自己需不需要找个借口遁走，给两位年轻人留下自由空间，不要做电灯泡搅了人家好事。
可消息发出去后，张敏敏根本不知道看的，纪宇宙挤眉弄眼的跟她使眼色，偏巧被梁寒看见，停了和女生的话，问：“干什么呢？宇宙。”
纪宇宙回看他一眼，纠正：“叫哥。”
“宇宙。”偏叫。
“叫哥。”
“宇宙宇宙宇宙。”
“……”
“噗，你们两个人，”张敏敏嘲笑两人说，“怎么这么幼稚？”
纪宇宙也对自己感到无语，怎么还跟个比自己小个几岁的弟弟较真起来了。他发现自己每次跟梁寒待在一起，整个人的心智水平就会直线下降，像小学鸡一样斗起嘴来。
那师妹也在笑：“宇宙哥和寒哥关系真好。”
“好什么啊，”梁寒往后一仰，二郎腿一翘，“一点也不好。发消息人家不回，对我爱答不理，还撒谎骗我，你见过关系好的这样？呵。”说完不忘低声碎碎念：“……像我上赶着趟似的。”
纪宇宙理亏，默不作声。
“胡说什么呢？”张敏敏白他一眼，暗示他说话不分场合。
师妹左右张望，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只能微笑着劝：“可能消息没看到呢？”
“怎么可能，这年头谁不是天天抱着个手机看？存心的。就是不拿你当回事。”梁寒气还没消，边说边看着纪宇宙问，“你说是不是？宇，宙，哥。”
纪宇宙以为他多少看到自己道歉的话了，怎么气劲还这么大呢？座上有两位女士在，他也不好说太多无关的内容，只能拽拽他衣角，小声：“我们出去谈谈？”
梁寒低头看着纪宇宙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勉为其难似的“嗯”了声，然后起身走向餐厅外。纪宇宙不好意思地跟张敏敏和她师妹笑了笑，跟着出了门。
十二月正是冷的时候。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街上车来车往，却一时无话。纪宇宙出来的时候忘了穿衣服，哈着气，冷得缩成一团，梁寒见了，脱下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给。”
纪宇宙摇手谢绝，梁寒直接把衣服撑开给他套了上去，帮他拉上拉链，然后低头贴着纪宇宙一侧，从外套口袋里摸索着掏出烟和打火机，“啪”一下点燃，望着街道抽了起来。
“你还抽烟？”纪宇宙有些惊讶。
梁寒垂眸看他一眼，对着他递了递烟盒：“你抽吗？”
“不，不抽。”
“我猜也是。”
街道细碎的噪音填满沉默间隙，纪宇宙用余光观察着梁寒——
这小子穿着外套的时候看起来瘦瘦高高，此刻紧身毛衣上半身线条明显，倒显得胸膛宽阔，很结实。精致漂亮的侧脸在灯光下轮廓更加清晰好看，往那那么一站，像模特一样，引来路人频频侧目，而他恍若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抽着烟，点点星火在唇尖明灭，冷气和烟气混合在一起，没事儿人似的。
“你不冷？”纪宇宙感受着衣服里的余温，打破沉默，问他。
“不冷。”
身体素质也没那么差嘛。
“……”纪宇宙低头想了一会儿，“我发你的消息，看了吗？”
“看了。”
“……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纪宇宙听着他说话的口气，才后知后觉地品出来，这小子是闹情绪，等人哄呢。
想到这儿不禁又觉得有些好笑。
“……多大人了都，”纪宇宙吐槽，“还闹小孩子脾气。”
“我不是小孩子，”梁寒不服，“我只是出于正当理由维护自己的感受。也许你们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选择在人与人相处的时候忍让，撒谎，敷衍，但我做不到。”
“我是想和你亲近，但是我不能出让我的感受来勉强维护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人和人相处贵在双向奔赴，贵在真诚坦然，而不是我单方面执着较劲，”他恨恨地猛吸了几口烟，“我不想听那些虚伪的客套话，如果你不想和我来往，真的可以直说。我不会纠缠。”
纪宇宙不禁有些羡慕他的性格。
想说什么就说了，想做什么就做了，不内耗不纠结，想要什么大胆开口去争取，不想要什么也可以大大方方讲出来拒绝，买单离场。如果他有梁寒一半的洒脱，也许陆璟辰的事也不会至今还困扰着他。
不，如果他和梁寒一样，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两人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想和你成为朋友，”也许是被这想法触动，纪宇宙忍不住说，“也不是不愿意跟你坦诚相待，但我有难言之隐。”
梁寒嘀咕了一句：“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宇宙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游戏马甲的事，到现在已经不好再跟他提起，但总有一些事是可以告诉他的。
比如……他和顾君生的事。
毕竟两人都做好了曝光在众人面前的准备。
现在告诉梁寒，似乎也不是不行？
“我……其实一直没说，也不方便说，”纪宇宙迟疑着，但很快下定了决心，“我之前烦恼的对象，不是女朋友。”
梁寒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他，表情充满疑问。
“是男朋友。”
纪宇宙看着他。
“我喜欢的人，是男人。”
等回到座位，纪宇宙和梁寒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纪宇宙有些忐忑。
梁寒当时的表情有一瞬错愕，但很快就恢复到平常，仿佛自己听到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纪宇宙不禁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听说搞艺术的人普遍包容开放，也许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那他一直以来，躲躲藏藏担心来担心去，又算什么呢？
自己特别在意的事，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话。
张敏敏见两人回来，招呼问：“你们去哪了？”
“门口稍微聊了会儿天。”纪宇宙笑着回。
女孩儿察觉到纪宇宙身上穿着梁寒的衣服：“宇宙哥，外面应该很冷吧？”
“是挺冷的，”纪宇宙脱下梁寒的衣服还给他，“得多谢小寒的衣服。”
梁寒看着纪宇宙叠好衣服放到一边，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忽然指着纪宇宙，问那女生：“你觉得他怎么样？”
师妹不懂梁寒这么问是整哪一出，难不成是没瞧上自己想把纪宇宙反向介绍给她？她左右看了圈，支支吾吾地夸奖：“宇宙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看起来很温柔。”虽然也清秀好看，和梁寒站一起十分养眼，但不是她喜欢的那款型就是了。
梁寒闻言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他在众人沉默中半仰着靠着椅背，摆了会儿pose，忽地又坐正，直勾勾地看向那女孩儿，直看得女孩儿脸颊发烫，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才一脸认真地对她说：“我知道你托敏敏姐找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女孩一怔，抬起头，有些惊慌，求助似的看向张敏敏。
“小寒，你是不是喝醉了？”张敏敏也有些尴尬，出场缓解气氛。
“没有。”
梁寒说话很直接：“我只是不想耽误别人。本来今天敏敏姐叫我的时候我是不想的，但我觉得还是当面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他重复着：“对你对我，都好。”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就见梁寒弓着腰，坦然与她对视，“所以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梁寒的话让坐上几人都愣了愣。
纪宇宙也没想到梁寒竟然这么大胆，敢在公开场合这么说。但如果只是为了推拒女孩儿找的借口，未免也有些太过了。
他看看张敏敏又看看梁寒，观望着女孩儿有些难堪的脸色，试图做些什么让尴尬有丝许回转，但梁寒忽地转头看向他，在纪宇宙疑惑的表情中，忽然抬手托住纪宇宙的下巴，倾身靠了过来，在他唇角边落下一吻，留下带着些许烟味的气息后又远离，坐正，迎着对面两位女士震惊的目光说：“就是这样。”
张敏敏：“……”
师妹：“……”
……
…………
纪宇宙僵住。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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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