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禁断

“面胄都挡不住你,你是想让本王重新将你关起来吗?”凉王捏住邱晚的下巴,“你是本王的人,只能属于我,任何人都不准碰,知道吗?”

“萧起,人不是物件,不是宠物,没有谁会只属于你。”邱晚咬牙道。

“我是北雍凉王,我说你属于我,你就得属于我。”凉王高高抬起邱晚的脸,解开他的面胄,扬手一扔。

金玉与珠子摔得四下迸溅。

“看来,这两日,是本王将你饿坏了。”

凉王看到了邱晚眼底的红光。

“眼睛都熬红了……”凉王抚着邱晚的眉眼,“小晚,你也很难熬吧?”

随即,他指节一错撕开衣领,在自己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珠子渗出来。

是邱晚转换成不死人后的第一口鲜血的味道。

熟悉的血香涌进鼻腔,邱晚的喉间,连着肺腑,瞬间烧起来了。

“还忍吗?”凉王挑衅着朝邱晚靠近,“小晚,要不都别忍了吧。”

邱晚心口剧烈起伏着,他凝着那抹血色,眼底的红愈发浓郁。

“要戒断的恐怕不只是本王吧……”凉王用手指沾了些自己的血,抹在邱晚唇上,“对吗?小晚。”

邱晚从喉底发出一声低吼:“你找死。”

“对,就是这样,本王就喜欢你这样,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小晚,本王真后悔没能早些遇见你……”

凉王瞳仁骤然一缩,马车一沉。

凉王被扑倒在软榻上。

血管被刺破!

这一次邱晚吸食得特别狠。

他暴烈地享受着送到嘴边的美味。

凉王当即兴奋起来,他颤声道:“小晚,你也很喜欢,对吗?”

他如久旱逢甘霖的枯木,欲生欲死,他揽住邱晚的后颈,恨不能将他揉进骨血里,喃喃道:“小晚,本王得看住你,牢牢看住你,不能让你再像阿念一样,掉入狼窝,本王得看住你……”

听到元念的名字,邱晚猛然从贪婪的吸食中清醒。

他哈出一口血气,从凉王颈间抬起头。

忽而觉得自己很陌生。

像一头被欲念操控没有理智的兽!

邱晚从心底涌出一种厌恶,那是对自己没能控制住嗜血本能的厌弃!

而就在这时,车外忽的传来马匹尖锐的嘶鸣声。

有什么东西剧烈撞向了凉王的马车,随之“轰”的一声巨响!

整辆马车被撞得飞出去,狠狠撞在临街的店铺上,墙被撞塌,数不清的碎块砸落下来,紧闭的车门被撞开,车内的情形就那样赤.裸.裸.地落入了来人眼中。

邱晚衣着凌乱,伏在凉王身上,层层华服散落在他身侧,他一侧衣袖已被扯落,圆润莹白的肩露了出来,邱晚嘴上沾着血,脸上还有未退却的欲念,眼中却是毫无生气的荒凉。

“有刺客!护驾!”

“护驾!”

周围立马混乱起来。

士兵的打杀声,百姓的哭喊声。

数十个黑衣刺客如群鸦般从屋顶上密密麻麻飞下来,俨然不要命的死士,冲进了凉王的府兵阵营中,霎时杀成一片血光。

邱晚撞上了为首那人的目光,那是一双极锐利的眼,刀锋一样冰寒。

邱晚不知为何,心仿若被重重剜了一下,自己最不堪的一幕就这样被人看见了。

那人远远望着邱晚,随后举起手中重.弩,瞄准了马车内的凉王。

“砰!”马车车门忽的被人从内向外猛然撞上,就在那时,一支漆黑弩.箭穿破车门射了进来,车壁发出裂帛般的嘶鸣,箭锋裹着戾气,杀气十足!

邱晚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那弩.箭却被一根手指轻轻一拨,“铛”的一声,扎入了身后的墙体,箭尾毒蜂振翅般嗡嗡直颤。

邱晚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入怀中。

“辞兮,是我。”

邱晚怔愣了一瞬,待看清来人,眼泪便滚落下来:“顾千尘。”

“是我,别怕。”

邱晚却哭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呜咽着只是道歉:“对不起,我没忍住……我不想咬他的……我没忍住,对不起……”

“我知道。”顾千尘抱住邱晚,将他滑落的衣裳通通揽上去,严严实实包裹好,“不死人对他的第一个猎物天然就没有抵抗力,这不怪你。”

“我觉得我像一个怪物……我讨厌自己这样……”邱晚哭着道,“我讨厌自己这样。”

“没事了,辞兮。”顾千尘轻轻拍着,安抚他,“是你太善良了,你还没有适应不死人这个身份,是我的错,我该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新生期。”

平日在凉王面前、在小皇帝面前、在所有外人面前一直强撑着的邱晚,在此刻崩溃大哭。

“哥若是看见我变成这样,他一定会很伤心的……”邱晚根本止不住眼泪,难过得无法自控,一遍一遍重复道,“哥一定会很伤心的……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顾千尘眼神变得复杂,他凌厉地往车外望了一眼,察觉到车外逐渐逼近的黑衣人,他将邱晚一把抱起。

凉王早已被顾千尘打晕,顾千尘将他一脚踹开,说道:“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离开,现在就走,好吗,辞兮?”

“不,我不能走……”邱晚哽咽难语,“我、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不能走。”

“辞兮,听话!”顾千尘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哥不能白死……建康城的百姓和战士不能白死……顾千尘,我不能走!”邱晚揪住他的衣襟,仍是哭,“我要完成哥的心愿,我不能走……我不能就这样逃走。”

“辞兮!人死不能复生。”

“我不会食言,顾千尘,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我会跟你走的,再给我一点时间。”邱晚满脸是泪,眼中却全是不屈和倔强,“再给我一点时间,顾千尘。”

顾千尘不能强迫邱晚,他知道,邱晚不是那种能强迫的人。

他将邱晚摁进怀里,沉沉道:“好。”

凉王在皇城门口遇刺,此事非同小可。

各路兵马闻讯敢来,迅速控制了现场,这群刺客战力很强,若不是为首之人一时迟疑,错失了杀凉王的最佳时机,凉王说不定就已经成了箭下亡魂。

崔自青活捉了一名刺客,卸了他的手脚正要逼供,那人却咬破后牙槽的毒药,自尽了。

为首之人并另外两名刺客重伤,侥幸逃走,其余四十四人全部战死!

现场一片血污,死伤惨烈。

“义父!”崔自青跪在血污中,“儿子救驾来迟,请义父责罚。”

凉王踢开车门,走下车来,他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扫视了一圈现场,说道:“本王这一生经历的刺杀数不胜数,像今儿这样敢在皇城门口动手的倒是少数,给我查!本王要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

崔自青对四十四名死尸逐个排查,最后发现,其中有一名,是独孤氏养的私兵团练使。

阴云笼罩着凉王府议事厅。

凉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座价值连城的玉佛砸得粉碎。

那是几年前,独孤氏在凉王寿辰时送的贺礼。

凉王怒道:“本王本想看在往日情份,对独孤氏网开一面,既然,有人想要本王性命,那本王也不必客气了!”

凉王想要将独孤氏连根拔起,方法有一百种,就像他曾经对付那些胆敢反抗他的小氏族一样,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

“还有没有人想杀本王?嗯?”凉王一个一个扫视着议事厅的每一个人。

威压之下,众人垂眸屏息,人人自危。

“既然没有,那本王就诚意邀请诸位,来参加本王的大婚喜宴。”凉王拍拍衣袖,大手一挥,“来人,给诸位大人发喜帖。”

凉王并未被刺杀影响心情,相反,他变得兴奋起来,他隐隐察觉到,这次的刺杀,与他要迎娶邱朝太子这件事有关。

独孤氏不过是他借机收拾了的残羹冷炙而已,他真正想挖出来的是,究竟是谁胆敢阻止他娶邱辞兮!

整个凉王府都在凉王的厉鞭之下,被抽动得连轴转,大婚提前了,就定在正月初八。

凉王已经懒理与南邱和谈的进度了。

正月初八,六神值日,万事皆宜,乃顶好的黄道吉日。

要筹备的事情太多了,大婚吉服仍在赶制,举办喜宴的花萼楼还未修缮好,凉王命燕绥花重金请来了数百位能工巧匠日夜赶工,势必要在婚宴之前完工。

邱晚回府后就变得恹恹的,凉王只当他是刺杀时受了惊吓,倒没有再逼迫他。

正月初二,寅时天未亮,赴南邱的和亲使团便出发了。

小皇帝趁大赦天下之际,在释放的囚犯中做了手脚,弄了个在北雍关了十年的东乾犯人替换了韩松之。

那人也姓韩,是个落魄贵族,在雍都犯了事,一关就是十年,雍都的皇帝都换了,他还在牢里熬日子,案宗模糊,早已无人记得他。

他日若事发,韩松之早已回了南邱,凉王也无计可施,大不了砍几个狱卒了事。

韩松之被乔装塞进了和亲使团,邱晚不能去送行,写了封手信,托一刀悄悄捎给他。

邱晚在信中拟了一个名单,那是韩松之回去后该去找的人。

邱朝并非无人,只是有能、有德之士心灰意冷,都隐退了,请他们重新出山,邱朝还有救。

邱晚嘱咐韩松之回去后务必小心晟亲王,还叫他不必担心自己,邱晚不久后便会再次联系他。

信写到最后,邱晚已感精疲力竭,他含泪写道:

“松之吾兄,近日我总梦见皇兄璟,昨日我甚至觉得我看见他了,我是不是疯了?

待兄回京之后,可否折几枝红梅,去皇陵看看璟,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弟晚再拜。”

信交到了一刀手里,一刀又亲手交到了韩松之手中。凉王忙着收拾独孤氏及筹备婚宴,无心留意和亲使团,韩松之就这样顺利离开了雍都,待过了洛州,再经荆州、郢州、江州、南豫州,他便安全了。

邱晚坐在松影坡上,望着使团远去的方向,坐了许久。

回抱朴轩之后,邱晚便病了。

不死人不老不死,但若不进食,是会病的。

邱晚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包括血液。

初二,他还只是精神不济,懒怠动弹,凉王并未在意。

初三,邱晚开始高烧不退,伏在床上,一阵一阵地呕血,凉王吓坏了,找了一堆大夫来瞧,十几个大夫依次看诊,没看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胡乱开了一堆药,邱晚吃一碗吐一碗。

初四,凉王又找了一群巫医,招魂降祟,折腾了半日,搞得乌烟瘴气,邱晚愈发意识都模糊了。

凉王急了,他抱着邱晚威胁:“你不是很犟吗?不是要取本王性命吗?起来啊,邱辞兮!”

“别以为病了就可以不成亲了,就算是让人扶着、抬着,这个亲,你也得成!”

邱晚根本不看他,他眼神涣散,眼中什么也没有,只有望不到边的荒凉。

初五,凉王府那个准王妃邱太子病了的消息便传开了。

有人说,是凉王杀戮太重,被阴鬼缠身,被他看上的人,有一个,死一个,都没好下场。

有人说,是凉王府那个小世子搞的鬼,就是那个新封的凉亲王,此人阴狠暴戾,是个毒人,任何新人入了府,惹了他,都会离奇死亡。

更有人道,这邱太子本就是凉王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是披了人皮的鬼,在阳间呆久了,肉身自然就坏了,病了。

消息越传越离奇,终于落到了小皇帝萧蘅耳中。

小皇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在宫里脱不开身,他既要应对每日朝他嚎丧的太后,又要应对凉王雷厉风行的肃清行动,他心里记挂着邱晚,夜夜垂泪,恨不能化成一只鸟儿飞出宫去见他。

初六,婚宴筹备得很顺利,花萼楼也接近完工,崔自青借机又调了回来,铁青着脸为婚宴奔忙,可邱晚已经五日滴水未进,不省人事。

凉王不分昼夜守在抱朴轩,他此生还从未如此衣不解带照顾过谁,他望着面无人色的邱晚,已经无计可生。

就连满头银发的老御医也被请了来,他跪在凉王面前,说道:“王爷,早些准备后事吧,公子这般……恐怕难以撑到初八了……”

凉王几乎将手中茶盏捏碎。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消息,说王府大门外来了个银发道士,自称能治公子的病。

凉王忙叫人快快请进来。

凉王以为来者会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没想到,小侍将门帘一掀,进来一个银发似雪、风神俊朗的年轻道长。

凉王天生极敏锐,他立马嗅出了此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但为了救小晚,就算危险也得一试。凉王起身迎道:“敢问道长是何方神圣?”

顾千尘黑曜石般的双眸高深莫测,道:“无涯海,顾千尘。”

此人明明平静似海,可凉王却似乎感觉到了他眼中无声的敌意,或者说,杀意。

他拱了拱手:“内人的病,便拜托顾道长了。”

“济世活人,天职所在。”顾千尘淡淡道,他未再搭理凉王,而是径直走向床上的邱晚。

他拂开邱晚的衣袖,握住他的手腕,那段腕子已经细若银条,毫无生气,顾千尘轻叹一声,闭目细诊了几息。

凉王眼巴巴等着。

“尚且有救。”顾千尘道。

凉王终于面露喜色,他正要问如何救,顾千尘又道:“贫道医人,不希望有人在侧,请王爷屏退左右,未经允许,不可进来打扰。”

凉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

待到房中只剩顾千尘和邱晚两人,顾千尘转眸看向窗下那罐子岁寒三友。

梅花落了,竹枝枯了,松枝的针叶都快凋谢殆尽了。

顾千尘眉头深锁,他将邱晚半抱入怀,“刺啦”划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液喂给了邱晚。

邱晚起初毫无反应,待到丝丝血液流经他的喉管,流入他的身体,他的心脏“砰”的一下搏起,整个人从混沌中激醒。

邱晚本能地抱住顾千尘的手腕,饥渴地吸食起来,可吸了不过四五口,他便“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邱晚吐得十分可怜,他趴在顾千尘膝上,眼皮都抬不起来,已是一灵缥缈,气若游丝。

顾千尘也急了,温柔哄他:“辞兮,你不能这样惩罚自己。”

“我没有……”邱晚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办法……”

“辞兮,别怕,你正在经历禁断期,许多不死人都会经历这个时期。”顾千尘说道。

“不死人在禁断期,身体里的人类本性会与不死人的嗜血本能做抗争,导致你无法进食血液,变得虚弱,变得易感。辞兮,你比这世上许多人都更善良、更正直,你的禁断期注定会比他人难过百倍、千倍。”

“别怕,辞兮,熬过去就好了。”

“若是……熬不过去呢?”

轻则废了。

重则,像腐朽的枯木一样,腐烂,化为尘土,灰飞烟灭,再无痕迹。

“不会的。辞兮这么勇敢,会熬过去的。”顾千尘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我会喂好你,就算一口一口的喂,我也会喂好你,你不会有事的。”

忽而,书斋那头传来“咣当”一声,隐藏于书架后的密道打开了。

萧寂坐着轮椅,从黝黑的密道中出来,他手中抱着几束怒放的红梅,漆黑瞳仁直勾勾凝着抱着邱晚的银发道长。

“我见过你。”萧寂吐出几个字。

顾千尘立刻嗅出了这个轮椅少年身上的不凡气息,他警觉道:“你经常这样过来吗?”

萧寂没有多言,直接道:“我可以救他,让我试试。”

“阿晚说过,喜欢我的味道。”

◎邱晚:我、我说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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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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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病娇逆子决别后
连载中赵吉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