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栒这一离开，和顾钦辞再联系就是大年三十那晚的事情了。
当时顾钦辞正在爷爷奶奶家团聚，一大家子围坐在饭桌上吃年夜饭，热气腾腾的一桌子才好不热闹。
所以一开始顾钦辞并没有听到微信电话的铃声，还是后来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表妹戳了戳他才反应过来。
拿着手机找了处僻静的阳台，不远处身后客厅里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这时节这夜处处皆是年味。
谢栒打来的是视频通话，顾钦辞接通后率先映入眼眸的就是谢栒那张贴近镜头放大好几倍的脸。
“同桌。”谢栒似乎正在外面，他那边很黑，只有手机那点光照映在脸上描画出个大概轮廓，“春节好啊。”
顾钦辞拉了张椅子坐下，懒洋洋的看着对面的人，阳台上风有点大，吹得奶奶种在一边的玫瑰花枝乱颤，顾钦辞用指尖拨弄了下，随后说：“春节好啊。”
只听那边的谢栒笑了笑，似乎也在搜寻可以坐下的地方，随后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然后谢栒固定了镜头，问顾钦辞说：“你在爷爷奶奶家吗？”
“嗯。”顾钦辞答道，“大年三十，一家团聚。”
“啊。”谢栒听着这话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问：“那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有。”顾钦辞不假思索的便答，“这种家庭聚会，我不重要。”
话音落下，顾钦辞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他问谢栒，“你现在在哪呢？”
“我家后院。”谢栒说。
顾钦辞听着点点头，问：“在那干嘛呢？”
“干嘛？”谢栒听着这话笑了笑，“晚点告诉你，现在是秘密。”
他这么说，顾钦辞也就不追问了，他看着手机那边的谢栒，分别不见的日子对方似乎没便什么，但眉眼似乎又变成熟了些。
视线缓缓打量着，顾钦辞心中猜测着谢栒所在的地方，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毕竟，他一向也不是爱主动说话的那种类型。
很稀奇，这一次谢栒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他在手机那边看着顾钦辞，脸上挂着点笑意，时不时还看看手表。
忽然，视频那边隐约传来了一阵吱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扇已经老旧的门，随后便见谢栒扭头看向一个方向，喊了句：“奶奶。”
回答他的是很温柔的一个老人家声音，“幺幺，在和同学视频呢？”
“嗯。”谢栒点点头，笑着问：“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院里风大，我怕你着凉给你送件外套。”
然后谢栒离开了视频画面，再回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件厚实的军绿色外套。
“我奶奶，她怕我冷。”谢栒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顾钦辞解释道。
顾钦辞扬扬眉头，对此倒不是很介意，想比起这个，让他更在意的似乎是谢栒奶奶的那句称呼。
“幺幺？”顾钦辞嘴角带着点笑意，轻轻的念出这两个字，他问：“你的小名吗？”
谢栒像是没料到顾钦辞连这个也听到了，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耸起了鼻子，摆摆手解释：“不是的。”
“我没有小名，这是我奶奶这边的习俗，家里最小的最宠爱的孩子一般都叫幺幺和幺儿。”谢栒说，“当然，也还有别的情况……”
“哪些情况？”顾钦辞追问。
“男孩对女朋友也会这样叫，算是一个比较常见带着亲昵感的称呼吧。”谢栒说道。
顾钦辞点点头，觉得这个称呼挺有意思的，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两人就这么开着视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谢栒说着近日的琐事，顾钦辞听着若是想到了什么类似有趣的事情也会说几句。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去提那天雪地里的事情，将一切抛到了脑后，欲盖弥彰的遮掩着。
忽而，身后客厅的电视机响起了熟悉的花好月圆，主持人已经争分夺秒的说着一年最后的祝福语，眼前的视频画面微微晃动，那边的谢栒似乎站起了身。
“顾钦辞。”谢栒叫道。
“嗯。”
只见谢栒扬了扬手中的表，他说，“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随后，他听到了倒数的声音，有来自电视机里主持人的，也有来自手机中谢栒的。
但无论是谁的，他们几乎同步，带动着顾钦辞也忍不住随之心中默念倒数。
“十。”
“九。”
“八。”
……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直至最后最为澎湃的时刻。
“三。”
“二。”
“一。”
手机屏幕中的摄像头瞬间扭转对向了天空，耀眼的烟花随之腾空升起炸裂，照亮了整片黑夜，成为最闪烁的存在。
“砰——”
“砰砰——”
烟火炸裂开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那一朵朵烟花在天空中燃烧出最美的弧度和最耀眼的光芒，它们争奇斗艳，绽放其短暂而美丽的一生，通过眼前狭小的屏幕送达顾钦辞的面前。
然后，顾钦辞在那烟花的轰鸣声中，身后家中热火朝天的聊天声中，以及电视机的音乐声中听到了谢栒的声音。
他说：“顾钦辞，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们这一年说过好多这样的话，中秋快乐，元旦快乐，国庆快乐，然后是现在——新年快乐。
顾钦辞盯着那手机中不同绽放的烟花，那缤纷的色彩刺目，让他眼睛都有些酸涩。
“新年快乐。”他哑着声说，“新年快乐，谢栒。”
这一年过得可真快，让他们成为彼此第一个说出第一句祝福的人。
“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吧。”这是谢栒挂断视频前的最后一句。
顾钦辞没有拒绝他，他说：“好。”
然后，他心中便隐隐期待起谢栒回来的那天。
他觉得自己只是期待烟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大年三十过后就正式进入了过年，顾钦辞每日奔波在各个亲戚家中，说着好听的吉祥话，脸都快要笑僵了。
终于从一家不太熟的亲戚那里吃完饭离开，顾钦辞坐上车，卸下脸上的笑容，揉了揉嘴角，将手机的音乐声调大，戴上耳机闭上眼小憩。
可眼睛还未闭上多久，他就被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吵醒。
发消息的是班群，班长艾特了全体成员，有人在问下学期文理分科的倾向。
顾钦辞看着这条消息才想起高二分科的这件事，其实他觉得时间还早，考虑起来还有高一下学期一整个学年，不至于那么急切。
但如今看着陆陆续续有人说起自己的意向，他便也不由自主的考虑起来。
顾钦辞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数学奇差无比，语文英语占些优势，但是物化生三科成绩不过三分之二，政史地还稍微拿的出手，对比起来学文科比学理科好上太多，也轻松许多。
但仔细想想，谢栒和叶一归都是理科更优异，况且谢栒以后志向学医，大概率会选理科。
他如果选了文科的话，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被分到不同的班级，往后会如何，都是未知。
顾钦辞想到这心情便复杂起来，他看重和谢栒的友谊，但若是要拿未来去交换，成本太高。
他当然可以通过努力去提高理科成绩，但触手可得的与遥不可及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简单的那个。
“爸。”顾钦辞叫了声。
“嗯？”前头开车的老顾瞥了他一眼答道，“什么事？”
话到了嘴边，顾钦辞又有点不想说了，别了别嘴，说：“没事。”
“嘿，臭小子。”老顾笑骂道。
顾钦辞没理会，默默闭上了眼睛，满心考虑着各样事情，觉得自己该好好想想。
一个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元宵节。
顾钦辞自打那天以后就一直在思量着文理分科的事情，他一时间做不下决定，于他而言无论文科还是理科都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唯一的差距也不过是文科成绩更好看些。
可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只看着成绩好看就去做一些选择，至少顾钦辞不是。
他做下一个选择以前会考虑到很多因素，比如说成绩，比如说未来，比如说难易程度，又比如……
人际关系。
到了元宵节年味已经快要散去，厨房里徐女士正揉着糯米粉准备包元宵。
往年徐女士包的都是豆沙的，芝麻的，今年也不知道从哪听来了个新花样，准备包肉的。
顾钦辞没吃过，想象不出来那个味道，但对于他妈的决定他一向不能有任何意见。
谢栒发来消息的时候，顾钦辞正盯着面前那碗皮是皮馅是馅的汤圆干瞪眼，他没想明白本来该包成馅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肉眼可见的地方。
话是问不出口了，好在手机消息提示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谢栒：【同桌，我回来啦！！！】
加了感叹号的一句话后头跟了个小熊打滚的表情，顾钦辞看着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指尖缓缓敲了几下键盘，给出了回复。
顾钦辞：【嗯。】
很冷漠的回复，和他扬起的唇角挂不上一点边。
那边回复的很快。
谢栒：【晚上我们去放烟花吧～】
波浪号只看着都能想象到谢栒语气的荡漾，顾钦辞轻轻挑了一下眉，他自然还记得大年三十那晚约定好的放烟花。
可是……
顾钦辞：【雁城禁燃烟花爆竹，你带着我知法犯法？】
这话说完顾钦辞意犹未尽，又迅速打上一行。
顾钦辞：【要蹲局子你自己去，我在外面努努力，争取给你减刑。】
打完这条回复，顾钦辞大抵也是被自己逗乐了，嗤笑一声，看着顶部的“正在输入中”几个字，想要看看谢栒会回些什么，拿着手机的手就被他亲娘用筷子敲了。
“吃饭看手机，你不怕消化不良啊？”徐女士拿着双筷子，恶狠狠的瞪着顾钦辞说。
顾钦辞有些扫兴，撇撇嘴将手机放下，迫不得已再次面对面前这碗稀烂的汤圆。
拿着勺子搅了搅，“妈，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让汤圆骨肉分离的吗？”
“兔崽子，爱吃吃不吃滚。”徐女士显然也知道自己这汤圆做得不行，但她的厨艺一向处于受不得批评的水平，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得。”顾钦辞不说话了，默默将肉汤送进了嘴里。
他哪敢不吃，这顿不吃，以后早中晚餐就都别想吃了。
一顿早餐索然无味，再拿起手机时已经被谢栒的消息轰炸到要卡屏。
顾钦辞看着未读23条几个字眉头微抽，忍下自己拳头将硬的冲动点开消息框。
入目便是谢栒碎碎念的各种话。
【同桌你怎么这么残忍？我一个人蹲进去你舍得吗？】
【咱们进去踩缝纫机继续坐同桌。】
【算了算了，我可舍不得你踩缝纫机。】
【别担心，我知道个可以放烟花的地方。】
【？？你怎么不见了？？】
……
中间接连无数个撒泼打滚的表情包。
【哈咯，同桌你还在吗？】
【你好坏啊！怎么突然不见了。】
【你是网红吗？为什么不回我？】
【我命令你三秒回我。】
【三。】
【二。】
【一。】
【呜呜呜呜还是不理我/大哭.jpg/】
顾钦辞看着满屏的消息，对于谢栒碎碎念的功夫也是到了种叹为观止的地步。
顾钦辞：【……】
能表达他心情的唯有这一行省略号。
消息提示音随着六个点的出现光速响起，谢栒就跟住在手机里似的闪现出现。
谢栒：【啊啊啊啊，同桌你终于回来啦！】
谢栒：【你去不去啊？放烟花～】
他都这么期待了，顾钦辞扬扬眉头，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勉强同意那么一下。
于是乎，他敲敲键盘，打下回复：【嗯。】
他只是看谢栒太想去而已。
真的，仅此而已。
顾钦辞：是谢栒想去，我一点也不想去，真的！
谢栒：嗯嗯嗯，是我想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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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