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峥纠结着四处观望时，头顶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女声：“你在看什么？”
对方语气还算温和，但莫名透露出些许压迫感。
秦峥抬头看向二楼，一高一矮两人正看着她。
稍矮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青旸！和电视里明媚大方的样子不同，此刻她穿着绿色小恐龙睡衣，眼底有着浓浓的青黑，就像你那个熬了夜，刚起床的舍友。
而出声询问的，则是李青旸身旁的高个子女人。
她黑发披肩，穿着丝质睡裙，架一副金丝眼镜，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是清冷无波。
巅峰的副会长，温雨亭。
秦峥认出两人，她微微侧开头，公式化地说到：“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秦峥的动作被温雨亭捕捉到，她看向李青旸，李青旸也皱起眉头，走到秦峥面前。
“看下你的证件好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熬夜疲劳加上说话太多的后遗症。
秦峥没去看她，只是掏出工作证递到小恐龙手上。
李青旸看着证件，随口问到：“刚才你在客厅走动，是在找什么吗？”
这审问间谍的语气令秦峥眉头微皱，她实话实说到：“门铃里的人叫我把东西送进来，可是我进来之后没见着人，就在想你们人都哪里去了。”
秦峥说得十分诚恳，可李青旸就莫名觉得她有一种狗狗祟祟的气质。半晌，她还是对秦峥说到：“谢谢，你走吧。”
“不谢，祝您用餐愉快。”
目送骑手出门后，温雨亭从楼上下来，扫视客厅，目光锁定了沙发上一坨可疑的被子。
她缓步走过去，伸手薅了薅，从里面拽出个穿着粉嫩睡衣的少女，抱着被子正睡得香甜。
看着少女浓厚的黑眼圈，温雨亭无奈又心疼，戳了戳女孩粉嘟嘟的脸颊，又为她垫上了枕头。
“有问题吗？”温雨亭问。
“是官方的骑手，应该没事。”李青旸答到。
“况且……”李青旸扫视四周，目光定格在白板上，继续说到：“这些资料都是那位匿名玩家公开发布在论坛的，没多少关键信息。”
“可我总觉得这人……”
“躲躲闪闪的不像好人。”李青旸一口道出她的疑虑，又说到：“请韩组长关注一下，如果不涉及咱们，就随她去吧。”
秦峥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列为了关注人物，只关心李青旸会不会给自己打差评。
一个好评奖励5点，但差评就会被扣50，血亏。
兜兜转转，眼看着下班时间就到了。秦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交班回家。
下班的打工人走路都带风。手上拎着的三菜一汤，外加两杯饮料，丝毫不影响她轻快的步伐。
秦峥回到小区，隔老远就看到一道洁白的身影，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的长凳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树影洒落在她的发梢，一只小麻雀停驻在她的肩膀上，她偏过头，用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这个弱小的生命。
几乎在秦峥看见她的同时，她也“看”了过来，那是一双清透如泉水，明亮若琉璃的眼睛，当她看过来时，似乎看着眼前，又似乎看向了远方。
“小姝！”秦峥心中一紧，出声叫住女孩。
霎时，女孩面上的冷淡褪去，露出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笑容，弯弯的睫毛忽扇两下，失去焦距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她丢下肩头的小麻雀，抓起一旁的盲杖，就要起身。
秦峥快步上前，按住她瘦削的双肩，将她冰凉的双手攥进手心，责备到：“穿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秦姝假装没听见，只是依恋地靠进姐姐怀里，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少来这套啊，下次不许了听见没！”每次犯错都萌混过关，她简直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尽管嘴上这么说，她满心的焦急还是熄灭了大半，秦峥揉了揉妹妹的发顶，领着她回家去。
刚走到楼下，一楼的其中一户房门砰地打开，从里面急匆匆跑出来一个神色惊慌的女子。
女子年纪跟秦峥差不多，穿着棉睡衣，踩着棉拖鞋，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自来卷的头发草草用皮筋扎了，脑袋顶上还有两根不服管的呆毛。
“小姝！”女子一抬头就撞见秦家两姐妹，她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胸脯：“刚下线发现你不见了，手机也没带，真是急死我了。”
“对不起苏禾姐姐，我怕打扰你，就没跟你打招呼。”秦姝乖乖地道歉，态度比起对亲姐姐，那是老实了不少。
哪知苏禾转头就把枪口对准秦峥，责备她大冷天的把小姝带出门，秦峥大呼冤枉，苏禾却并不听她解释，挽起秦姝扭头就走，一路上叭叭地分享着她游戏里的见闻。
苏禾是《永夜》的玩家，游戏降临前是某个种田游戏的up主，和秦峥是合租室友，粉丝数量虽然不算多，但在这个冷门赛道里算得上头部。
游戏外，她是农学在读研究生，粉丝们都开玩笑说她白天种地没种够，晚上还要在游戏里加班。
游戏降临后，现实中的各种农作物大量减产，还生出了有毒的作物。因此政府希望她能在游戏里配合专家开展研究，作为交换条件，在安全区中为她分配了单独的住所，条件比普通玩家好一些。
起初，苏禾做梦也没想到，不务正业的爱好竟然能与主业结合，学位和就业都解决了不说，还不影响她直播玩游戏，简直做梦都笑醒。
然而没过几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这什么年代了是谁还在亲手锄地啊，连头牛都没有！”
秦峥还能想起当时苏禾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惨样。
简直是牛马中的牛马，整天被几十个教授排队安排各种实验任务，游戏里连个帮手都没有。
每天睁眼就是干活，她不仅要亲自下力气，连肌肉的酸痛感都100%还原到了她身上。
所以苏禾在现实中，通常都是萎靡不振的，像被大锤反复捶打的软烂小糍粑。
经常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着：“我错了，我不该在玩游戏的时候，让小人儿从早上6点开始干活，一直干到凌晨2点，全年无休，我罪有应得！”
这种时候秦峥除了给她按摩放松，和买各种好吃的哄着之外，也没别的招。
然而今天的苏禾格外不同，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还能帮着摆放碗筷了。
苏禾库库炫了两大口番茄炒蛋，又吸溜了一口冰镇柠檬水，中气十足的模样颇有几分回光返照那感觉。
“你……没事吧？”秦峥给妹妹的碗里夹上两筷子菜，眼神却迟疑地看着苏禾，没忍住问到。
“瞅你那眼神！”苏禾得意地仰头，说到：“姐姐我放假了，三天呢！”
虽然秦峥不理解三个月无休，换来三天假有什么可得意的，但还是无比配合的问到：“为什么呢？”
“是李青旸的事情噢，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秦峥听到这个名字，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们开荒缺少高级药剂，而站在你面前的，正是全服最强药剂师！”苏禾得意叉腰。
当别人都为了抢怪挤破头时，只有苏禾一心扑在农作物和草药上，加上天赋异禀，她竟然是全服第一个开启中级试炼的玩家。
“哦，所以就是换个地方打工呗。”秦峥头也不抬继续给妹妹夹菜，同时不忘打趣苏禾。
“这哪能一样，任务就是跑跑腿，比种地轻松多了好吗？”
“去哪跑腿？”
“雾霭森林。”
秦峥停下筷子，神色突然凝重起来，“那不是交战区吗？”
“没事啦，我们精灵族是中立阵营，npc不会打我的。”作为一个万年种田玩家，对交战什么的完全没有概念。
见秦峥还有顾虑，苏禾又补充到：“我可是盗贼，苟一点就行了，不用担心我啦。”
也是，毕竟是盗贼，秦峥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她的心还是放早了。
第二天早上，秦峥正在玩家中心接单，就听见大厅里吵闹起来。
还未走近便听见众人的怒骂声。
“梦魇的人不讲武德！这就玩不起了？”
梦魇是鹰国三大公会之一，正在与‘巅峰’争夺首杀。
“是啊，连中立的生活玩家都不放过！”
“完蛋，‘巅峰’派去救人的玩家也被埋了。”
不好！秦峥猛地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打开苏禾的直播间，只见苏禾的角色倒在一片开阔无遮挡的草地上，三枚照明弹覆盖了她周边二十米的范围。
三个“梦魇”公会的玩家正在“守尸体”，他们不仅等级领先，装备也更精良。
苏禾本体呈灵魂状态，正不知所措的蹲在自己的尸体旁。
复活，她会被集火秒杀，死一次掉半级，再死两次，她将会失去升阶的资格。
不复活，任务的时限只剩下半小时，下线也不会停止计时，任务失败后需要等待一周才能再次接取。
她就是个休闲玩家，玩游戏二十年从没跟人打过架。
方才被攻击时，她头脑一片空白，像根木桩子一样被打死。
惊魂未定的她复活后，又一次被对方的战士突脸，她心脏狂跳，慌乱间用出了消失，却没注意身上挂了好几个诅咒。
痛苦诅咒 -16
腐蚀术 -33
流血 -31
随着几个伤害数字跳出，苏禾潜行状态破除，一脸懵逼的精灵盗贼暴露出身形，下一秒被几个法术糊脸，血量归零。
掉了一级，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救你的人都死了，是你害死他们的！”战士玩家笑得阴险。
《永夜》的文字与现实里每个国家的都不同，但在游戏中说话写字，会自动翻译成游戏的文字，看到的人自然可以理解其中的意思，说话亦然。
守尸的玩家开始对苏禾发动心理攻势，直播间热度狂飙，咸鱼小玩家苏禾一下子成为全世界的焦点。
【禾禾坚持住，大家都在想办法救你！】
【别听他乱讲，死了不过是掉点经验，我们早就不在乎了！】
【这种垃圾是怎么获得玩家资格的？换我来早反杀了！】
【盗贼还能被守尸的？笑死，你也配玩盗贼？】
【哎散了散了，早说过国内这环境就不配赢。】
直播间里乌烟瘴气，偶尔夹杂个别理性发言都被淹没在无休止的对骂中。
另一边，李青旸坐镇精灵主城，眼睁睁看着去救人公会成员一波接一波陷落，她握紧手中的长剑，在房间焦急地来回踱步。
副会长温雨亭拦在门口，不紧不慢的语调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不行，你不能去。”
装备碾压，完全没有胜算，一旦主力团死亡掉级，首杀就更没希望了。
在玩家对战中，阵营装备额外增加了对玩家伤害的减免，这是中立玩家难以弥补的属性劣势。
李青旸何尝不知，可愧疚感依旧深深地折磨着她，早在五分钟前，她已经在私信里请求苏禾放弃任务，保全自己，但苏禾那边却没有回应。
不行！巅峰绝不会做缩头乌龟，即便是败局已定，巅峰也要和盟友并肩战斗。
李青旸握紧手中的剑盾，正要下令传送。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钟可琳糯糯的惊呼声：
“哇哦！青旸你看，金色传说！”
……
灵魂状态的苏禾低着头，死死咬住嘴唇，但泪水却不听使唤的滴落到地上。
刚才被刀割，被火烧的痛感，像刻在灵魂中的诅咒，不断翻搅着她的神经，但这些疼痛都比不过内心的挫败和自责。
也许正如那些弹幕所说，她这样的垃圾不配玩游戏吧。
忽然，一阵金光从眼前划过，竟是个金灿灿的小喇叭，拖着长长的尾巴，撞入她眼帘。
苏禾懵了，这是什么？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试探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想教训他们吗？想就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