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个被御三家勒令诛杀的诅咒师昨天直接闯进了咒术总监部大楼,摁着部长的头说要他取消通缉。”
“啊?真的假的?高层没反应?”
“慌得不行。本来只是上头的人互相分蛋糕的借口的棋子,却突然闯进来把棋盘掀了。好几个高层已经不敢再提这件事了。啊,对,连五条家也是,那个诅咒师原来不是姓五条么?听说杀回去了一趟,虽然有六眼在,没成功,但已经没人敢再明着找她麻烦了,简直是个疯子。”
“这也太嚣张了……”
“谁说不是呢,五条家已经把她剔出族谱,现在已经成为被总监部列为危险诅咒师了。但要我说,看高层最近这情况,你来我往的,如果不出什么大乱子,大概不怎么会去处理吧?”
“希望不会影响到天元大人的同化。星浆体怎么样?状态应该还好吧?”
“监视着呢,消息定期有人上报,连星浆体讨厌吃香菇的消息都不会错漏,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
窃窃私语在总监部内悄无声息的滑过。
五条悟刚才从正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了正在维修总监部总部大楼的工人,大厅四处都是损坏,墙壁裂缝地板爆裂,显然正是刚才那些流言所说的‘被诅咒师闯了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醍醐律真问道:“听说您和那位诅咒师交过手。您没当场处刑她么?尽管她再强,那也不是您的对手吧?”
“嗯?没。学了件以前不擅长的事情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老东西们不是天天盯着我们吗?给他们找点事做。”
五条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您的家族对您最近的表现有些介意,原本想为您提供一些帮助来展示自己的作用……现在看来,您比想象中更懂这一套。没有想着趁您不熟悉套路一下您真是太好了。”醍醐律真说,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五条悟看着前方漫长的走廊,他们又一次来到了咒术总监部这一咒术界的运转中心,能来到这里的人屈指可数,而他从小开始就与五条家主出入此地。
他忽地问道:“我看着很像不会这种事的人吗?”
醍醐律真回答得真诚,一如他的名字。
“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您更擅长独自解决那些或危险或麻烦的大小事务,偶尔会忽视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就像神话里那些不想看见民生疾苦来到凡间点悟人类的神明一样,有些凡俗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五条悟蓦然顿了一下。
他想到了今见梦见对他有过的评价。
入世的智者。
现在从别人嘴里听见同样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带着点讽刺意味的空有理论、不谙世事了。
“你倒是会说话嘛,一点都不怕我怀疑你啊。”五条悟随口说了一句话,想要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醍醐律真笑容如温水,也从善如流的略过话题。
“五条先生大可以信任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醍醐家家训如此,从不有违。”
“就当是吧。”
推开门,步入会议室,落座于长桌一侧。
这一次来咒术总监部的原因仍然是因为枳子事件,准确来说,是该事件的‘后续处理’。
如刚才的流言所说,那位追寻自由的诅咒师掀了大人物争论利益的棋盘,堵上了满口正义的家伙们的嘴。现在他们正气得不行,继续讨伐又没有意义——日前的讨伐加上闯入总监部,共计死亡一级咒术师6名、二级咒术师4名、三级及以下咒术师不等。执意讨伐的成本太高,在高级术师稀缺的情况下,得不偿失。
面子是难以讨回来了。
那么剩下的里子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婚约依旧有效!持明院家的后续,五条家可以帮忙清点……”
“诅咒师的事情五条家什么时候给出一个说法?把人除名就算完了吗?太轻松了吧……”
“…………”
五条悟忽然觉得有些吵。
明明这样的场面他见过无数次,高层们或神秘阴毒或焦躁暴怒他都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次觉得很吵。
枳子事件的结束根本没有让他松口气,反而在见识了高层与家族的丑恶之后变得更加难以呼吸,那种堵塞感让五条悟感到没由来的悲哀,就像看见被蛀空的千年树木,而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因为看见了高层们烂得没边的模样么?
可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不是第一次……
五条悟忽地抬头看向了正在争执的人们。墨镜后的蓝色眼睛一一扫过,看清这些人牙尖嘴利的丑陋、也看清了他们唯利是图。
是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些蛀虫在如何腐蚀咒术界了。上一世他也付出过努力,十年、他花了十年,想用温和的手段改变这个无法令人幸福的咒术界,但得到的是什么?
是从狱门疆中出来之后得知的——
【被咒术总监部认定为涩谷事变的共同主犯,被永久驱逐出咒术界*。】
【五条先生不在了,五条家陨落,追随者溃散,被消灭*。】
五条悟忽然想起了曾经今见梦见的话。
洗去糟粕,杀而代之……她说根除溃烂必须见血,强权才是公理。否则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是这样吗?
轻柔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
积蓄在叶脉上的水珠坠落。
于是过去的记忆种子也一并落下,栽入黑泥之中,生根、发芽。
那一瞬间,往昔如潮水般淹没五条悟的思绪,他感觉有冰凉的手覆盖他的耳朵、遮住他的眼睛,隔绝外界,却深入心底淤泥,窥探那段鲜血淋漓的往事般,好奇又天真的期待着:
“你的回答呢?”
五条悟喉结滚动,目光空无。他坐在喧闹的高层会议之中,却感觉周遭无比宁静。
他发现,似乎自古以来、从来都是这样。
就像获得力量后却逃避的枳子依旧会被摆上棋盘;直到她杀进总监部,才有人忌惮她的恐怖。
就像梦见孱弱无力,却在协助他的道路上杀伐果断,才会被教唆她的残忍。
……是这样。
问题的根源,从来不在于力量是否足够,而在于用何种手段去践行自己所要的世界。
这一刻的会议室依旧喧嚣。
众人的争执混杂在一处,高层们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聒噪的蝼蚁叫嚣。五条悟坐在这里,像是旁观者一般,看着他们争抢着他们自认为最重要的利益。
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少年墨镜后的苍蓝眼眸逐渐幽暗,仿佛盛着某种正在酝酿的狂风暴雨。他看着这一切,喉间微微发紧,最终在喉结滚动间、隐没成一声嘲讽的轻笑。
洗去糟粕,杀而代之。
——没错,就是这样。
……只是。
他明白得有点迟了。
五条悟垂下眼帘,掌心收紧,那对他人的嘲讽、逐渐变成了自我的哂笑。
他要是能早点意识到,那个喜欢红丝绒蛋糕,不屈从于天生弱小、不甘于命运的女孩,就不至于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了。
-
时间流过,从相遇的时间开始算,已经过了十多天。
雨过天晴,树枝上的花蕾纷纷盛开,春天的樱色在枝头绽放,又是一年开学季,假期快要结束,东京咒术高专即将开学。
五条悟却暂且放下了事业,开始琢磨怎么继续让今见梦见留下来,或者继续保持联系。
之前他留下今见梦见的理由是‘诅咒’,但这下诅咒解开了,他也没理由继续和她相处。强行赖下也不是不行,但以梦见的敏锐程度,他的‘前世’和‘记忆’有很大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被套话,过去的事情一旦坦白,那就不是‘弥补’可以填得上的了。
要不干脆一点,直接邀请梦见留下来?
五条悟认真的思考着。
“咒术总监部信息部副部长选择了投诚,他说他会悄无声息地拿下那位顽固职守的上司;执行部的管理层已经按照您给出的名单进行了清洗和替换;针对有裁决权的几位高层话事人,暗杀行动也即将开始……”
一旁,醍醐律真在总结五条悟最近完成的事业。
他推了推平光眼镜,语气赞叹:
“这些完全有仗于您这些天处理好了五条家的家务事,家族上下一心的六眼术师比单打独斗的六眼术师更值得信赖。看来枳子事件给了您不小的感悟。”
醍醐律真不愧是前世今见梦见用过的黑手套,尽管对五条悟突然的转变有些诧异,但却非常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他的需求。
“知道了。”
五条悟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琢磨。
杀人的手段他已经无感了。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保护好这一世的梦见,二是阻止那些即将发生的意难平。
后者他已经在想办法,有他的力量作保,进展顺利;但前者……
尽管这小半个月以来他一直都在和今见梦见相处,但从那种含糊不清的回答里,他没法判断她对他这个与杀父仇人一族的‘五条’是什么态度。
“难得看见您这么苦恼,五条先生。”醍醐律真察觉到了少年的困扰,他将刚才念的报告书递到五条悟面前,友好地询问:“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
五条悟从思考中脱离出来,扫过一眼报告书,却又满不在乎地抬手关上,仿佛苍蓝瞳孔中倒映过的只是冰冷的数字,而非一条条人命。
“这种事都需要别人帮忙,那我也枉重来一遭。”
他转身向外走去,念叨着:“要不问着试试吧,说不定……”
从室内走向室外阳光,将阴影下死去的老者们抛置身后。一个小时前,这些死去的老家伙们还在惊愕他的来访、拒绝他的征服,而现在,他们只是即将被烧成一抔灰烬的尸体。
“善后就交给你了,醍醐。”
“当然,不胜荣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今夜羽化无声(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