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四七章 一别两宽勿复见

明桥担心淋湿的衣裳冻着了怀中这个哭到浑身颤抖的人,将她抱上床,便狠心将人推离了自己怀抱。

章怀春哭得头晕脑胀,被推开,也只是睁着一双莹然泪眼呆呆怔怔地看着他。看他起身阖上门后,竟又当着她的面脱起了衣裳,她立时从迷茫眩晕的状态里回过了神。

她想质问他意欲何为,嗓子却彻底哭哑了,抽抽噎噎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你要……做什么?”她满是防备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不顾嗓子里刀刮般的疼,艰难吐出了一句话。

明桥唇一扬,话一出口便带着一股极大的怨气:“方才向我投怀送抱,这时怎反倒质问起我来了?”又酸溜溜地道,“姊姊对你的斑郎真是用情至深,听闻他也来了乌孙,竟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身子,雨稍停便急慌慌地赶来见他!”

酸意复又漫上喉间,章怀春低垂着眼,低声道:“我与他,缘已尽了,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明桥并不知晓在自己赶来驿站前,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因昨夜被冷落一事,他本已攒了半肚子的委屈不平之气,想着暂且前往伊列河谷躲她几日,她一日想不起他,他便一日不见她。

然而,从萨依拉那儿得知她竟迫不及待地来驿站见她的斑郎,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眼下,她嘴里说着与那郎君此生不复相见,那颗心怕是一生都会系在那郎君身上。

他知道自己该大度宽容些,可心底仍是止不住地难过伤心。

将淋湿的皮袄搁置在一旁,他便在床沿坐下了,随手撩起了遮她面的幂篱,看她本就布满疮痍的脸被泪水糊得愈发骇人眼目,他双目一沉,抬手便去抹她脸上的泪渍,动作并不温柔。

章怀春皱眉,向后仰起身子想要躲开他的手掌,他却伸臂箍住了她的肩背,恁是将她的身子扳向了他。

“从今往后,你再不许为他流泪哭泣了!”他紧紧盯着她红肿的眼眶,态度强硬地道。

“你忒蛮横霸道了!”章怀春红着眼怒视着他。

明桥却笑了:“论起蛮横霸道,我自是不及姊姊。”他手下动作温柔了些许,话里却依旧带着刺,“你为他哭便算了,却偏还要钻到我怀里来哭,你这不是在拿刀剜我的心么?你剜了我的心,却不许我生气,岂非蛮横霸道?”

章怀春一时无话。这郎君幼时分明憨态可掬、懵懂乖巧,便是长大后少了几分斯文样,有些不知规矩,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动辄说些酸言酸语来刺她。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他的右手拇指忽按在了她的唇上。

她毫无防备,不觉疼出了声:“嘶!”

他此举实乃太过暧昧,她登时红了脸,又羞又怒,一偏头,便躲开了他的手。

明桥却又将她的脸扳了回去,眉心拧起,肃容道:“你将自己唇咬破了,我看看是否严重,你不要躲。”

他离得太近,呼出的气息如火灼她的面,将她的呼吸也灼热了。收起浑身尖刺的郎君,眉眼是深邃温和的。他生得实在好看,眉似远山横卧,眼若明湖嵌玉,挺直的鼻梁右侧藏着一颗形似水滴的褐色小痣,紧抿的双唇似刀刃般冷硬。

目光落在他左耳上廓的那个豁口,她眼眶一热,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却不期然撞上了他不知何时抬起的目光。

“姊姊眼睛又红了,是又想哭了么?”他极轻极浅叹了一口气,将人轻轻揽进怀里,无奈妥协,“算了,你想哭便哭吧。”须臾,又补了一句,“不过,痛痛快快哭了这一回,姊姊便要忘了他。”

章怀春知他是误会了,却也不曾向他解释什么,闭了眼便将脸深埋了进他胸口。

大悲大恸后,他怀中的暖意,似春雨滋润着她的心田,又似春风轻抚着她千疮百孔的心。

也许,她是真的太累、太痛了,竟格外依赖他的怀抱,甚而想将他的气息悉数吞入腹中。

她被这突然而生的念头折磨得口干舌燥,甫一抬头,这郎君的手便伸到了她眼下,拇指在她眼角不住摩挲。

“姊姊怎没哭?”他眼带笑意,话里掩不住雀跃,“我给过姊姊机会了,姊姊日后若是再为他哭,可别让我看见。”

他的言行总带着些孩子气的天真与霸道,听得、见得多了,章怀春愈发觉得这郎君颇像只刺猬——虽总爱拿话刺她,但收起刺后,他的心是柔软温暖的。

许是察觉到她太过沉默,他敛了几分笑意,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凑近了去看她。这一看,他便跌入了她眼底的柔光里。

他只觉,她眼中的光比夏日烈阳还要灼人,将他的心都晒化了。

呼吸变得急促,他捧起她的脸,唇轻轻擦过她的鼻尖便覆在了她唇上。她没躲,反倒顺从地闭了眼,这无疑是默许纵容。他本也不是什么君子,她的默许纵容,霎时让他心头的火苗蹿起了三尺高,直烧到嗓子眼;而她的唇,便是能解他渴的甘泉。

碾磨,吮咬,他始终不得章法,竟渐渐泄了气。退缩之际,她的手忽捧住了他的脸,微张着眼看着他,道:“你在抗拒我,明桥。是我如今这样貌太过丑陋狰狞,污了你的眼,让你觉得恶心么?”

“不!”明桥又凑上去轻轻磨她,脸上有几分窘迫,“我不会,快要背过气去了,得姊姊教我。”

章怀春似有些难以置信,却并未问什么,扶正他的脑袋,便命他:“张嘴。”

明桥不解,更觉羞耻,皱眉抗拒:“不!”

章怀春不想他会拒绝,怔了怔,也未同他多言,亲上去的那一刻,舌尖便轻而易举滑入了他的领地。

明桥身躯猛地一震,只觉口中吞了一团火,舌尖却又尝到了一捧甜如蜜的雪。

血气方刚的年纪,只要一点甜头,便能轻易勾动他体内蕴藏的天雷之火,烧得他身热情更热。他恨不能化成一团火,将怀中的这捧雪烧成一泓春水,让这泓春水淌进他心里,从此与他身心交融。

只与他身心交融。

情正浓时,他忽尝到了一点铁锈味,迷乱的心神霎时清明。

他松开她,看她口鼻被血染得猩红一片,慌乱将她的头向后微微仰起,微喘着气道:“姊姊,你的鼻子又出血了!”

他扶她躺下,为她揩净血渍,便道:“姊姊,我去唤青楸来,也将徐表兄请过来为你看看。”

章怀春气弱声虚地应了声好,抬手想要为他揩去他唇上染上的血迹,他却自己先用手抹净了。

“你躺好,头不要乱动,当心血流得愈发凶了。”叮嘱了这句话,他便开门出去了。

***

徐遇不远千里来此,本就是为章怀春身上的毒而来。在了解了章怀春身上所中之毒与近日所服之药后,他在细细诊过章怀春的舌苔脉象后,又重给她开了个药方子。

药方子拿给章怀春过目时,章怀春见是张补肾阴、泻相火、解蕴毒、调理督任冲诸脉的方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指着里头的一味犀牛角,一脸为难地道:“我所带来的药材里头没有犀牛角,只有水牛角。”

徐遇却道:“水牛角的退热效用虽与犀牛角不相上下,但解毒功效却远不如犀牛角。你的热症已缓解了许多,但体内积的毒却已危及肾脏,久之则肾衰,日后于子嗣一事上,怕是会有些艰难。”

章怀春看他脸色凝重,知晓他是顾及到了自己的心情,并未将话说得太绝。然而,她自己的身子如何,她却是最清楚不过。

丹毒已在她体内积成了热毒,诱发了血证[1]。

她知,自己这身毒、这身病难以根治。

“有了犀牛角,便能解了大春姊姊体内的毒么?”明桥问。

徐遇实事求是道:“犀牛角也无法彻底解了她体内的毒。不过,虽不能彻底解了她体内的毒,但好歹能压一压,再好好休养调理,也不至于再毒发到性命垂危。”又对章怀春道,“你若有你炼制丹药的方子,那便誊抄一份给我,我看能否再在我方才开了方子里头做些改进。”

章怀春下意识向明桥望了一眼,见他听到“丹药方子”便眼中发亮,便对徐遇道:“表兄若想要我的丹药方子,看过后,记得销毁,切不可让明桥看到!”

“姊姊,你何必如此防备着我?”明桥见自己的心思被窥破又被当面揭穿,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语气颇有些委屈。

章怀春没理会他,吩咐青楸取来笔墨,便将炼制丹药的方子写在了一方布帛上。将写好的方子交给徐遇手上时,她又不放心叮嘱了一句:“不可向明桥透露丝毫!”

徐遇笑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将方子贴身放好,他又道:“但犀牛角的事,总得让他想法子替你弄来。”

章怀春无奈苦笑:“乌孙又不产犀牛,他从何处弄来这犀牛角?”

“我在匈奴时,曾在金微山下见过犀牛。”明桥道,“如今匈奴与大汉的战事陷入胶着,金微山的部落应都被召去匈奴王庭了,我若从车师后部潜入,猎杀几头犀牛,应也无人察觉。”

“你不许去!”他话音一落,章怀春便出声反驳,“犀牛角在中原虽珍贵,但也并不难购。琇莹姊姊的商队迟早要回中原,托她再来西域时带一些来便是,何须你以身犯险?”

明桥却毫不妥协让步:“她来来回回少说也得半年,你的身子等不起!”又缓了语气道,“在她的药材送来前,姊姊便不要再同我犟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只身前去,况你还等着药来救命,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注释[1]:血证,这里指白血病。

注:文中所有行医手段与药方皆不具有参考价值,纯是为剧情服务。

另,犀牛是全球保护动物,犀角贸易被严格禁止,文中行为是要严令禁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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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怀春
连载中谢不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