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预演14

路上不巧塞了会儿车,到了地方,聚会已经开始热场。

灯红酒绿,场面甚是喧嚣,放眼过去少说几十个人,分散着聚成数堆。

周晏就是在这时候领着女朋友露相。

他牌面不小,一出现简直像往本就滚烈的沸汤下再添一把火,响起十几道闹哄哄的声音,不论熟与不熟都与他热络招呼,衬得身旁付潇潇笑意嫣然,真是鲜花着锦之盛。

外人不清楚根底的,以为周家这代小辈不少。但实际上稍加打听,便知道周家往上一代,周晏父亲拢共只有他一个儿子。

同辈近亲里只有姑姑家的孩子,周家基业深厚,未免隔一层生分,几个表弟表妹打小随母姓,一并姓了周。

在座的人心照不宣,同样子承父业,周晏于身份上却占了天大便宜,无需经历兄弟姐妹争夺豪门家产的狗血戏码,继承人身份板上钉钉,故而面上对待起来更加特殊。

周晏没应和那群人落座,敷衍过几句,便带付潇潇先去餐吧吃点东西。

路上开到一半付潇潇就嚷饿了,周晏把这话记着,眼下笛袖却没什么胃口。

“不和我们过去吗?”

付潇潇拉住她手臂,眨了眨眼睛,说:“我可不想你第一次跟我出来就饿着肚子回去,传出去多难听。”

“……”

这人直接表示关心好像会死,非得拐弯抹角,傲娇得要命。

笛袖瞥一眼几步外等候的周晏,手插裤兜斜眼看着,他没有搭腔,眉梢间暗含都是想要独处的意思。

笛袖识得看人眼色,“你俩去吧,我不方便打扰。”

“吃顿晚饭而已,能妨碍得到谁?”

笛袖缓声说:“我可能有点晕车,现在没什么食欲。”

付潇潇噎了下。

“行,那你坐着喝会儿水。”

“待会我给你拿几块烤面包,好歹垫一点。”

·

聚会早到的那批人显然打成一片,笑闹声不断。

人生地不熟的,笛袖没急着过去扎堆,她挑了个稍微僻静的角落坐着,先大致摸清楚这里的格局。

舞台乐队正即兴表演,几首劲爆鼓燥的曲子过后,主唱切了首偏舒缓的歌,把麦款款抒情地低唱。

笛袖留意几眼,发现台上面孔似曾相熟。

脑内飞快思索过一遍,想起这是最近热门的一个组合,成员颜值高、台风稳、专业素养过硬,一经出道迅速走红,掀起轮新的偶像风靡热潮。

常驻微博热搜选手关悠然不止一次和她提到过,还拉着笛袖看过乐队拍摄的专辑MV。

他们在粉丝那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却在这,在此时此刻。

成了背景板般的陪衬。

……

当亲眼见到这群人的时候,笛袖不难明白付潇潇的顾虑。

寥寥几面,她看得出周晏对付潇潇有多上心,然而身边围绕着的是……

在场友人肆意嬉笑,当红乐队为他们助兴,席间冒出一张张属于俊男靓女的脸——要么是初涉演艺圈的小明星,要么是活跃社交媒体,拥有一众粉丝的网红模特。

付潇潇容不进去太正常。

男的会看周晏眼色避嫌,女的自成两派,她们有些自矜身份,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建起无形壁垒;有些托凭其他关系进来,一双眼睛圆溜溜地转,目标根本没放在同性身上。

笛袖表面望向舞台观赏,余光不动声色地暗暗打量,只觉这里,最不缺的是酒、美色和心眼。

她在悄然观察他人,同样也有别人注意到她。

静坐不过几分钟,才一首歌的时间,便有人开始按捺不住。

打笛袖一进门起,他的眼神瞥见过再也挪不开。

今晚是给付潇潇作陪衬,笛袖穿得随意许多,一套长袖卫衣配微喇牛仔裤,脸上轻薄地打了一层底,简单勾勒眉形,涂个浅色系口红。

周围的人妆容明丽,唯独她素得不能再素。

郑询原以为周晏和他女朋友走后,她会参与进来,谁知那女孩找个角落安然坐着,自顾自听起歌。

……

那庸俗的破歌有什么好听的?

左等右等都不见苗头,郑询索性起身直接过去,探一探口风。

“怎么不过去坐?”

郑询含笑接近,道:“我们那边才热闹。”

女孩扭头看见来人,略有意外。

她并不带锋芒,气场柔雅而平和,带着一股静气。换作平时还好,当下争相喧哗的场合中,就显得格外特别。

郑询忽然心痒难耐,像被细叶轻轻挠了下,喉咙微微发干。

“你……喝酒吗?能不能喝。”

女孩颔首点了下,“可以。”

她抬手示意,随时为客人服务的应侍生上前,笛袖点了杯带甜味的果酒,郑询叫了杯威士忌。

能够接受喝杯酒慢慢聊,这个举动说明了女孩对自己不反感,而且还挺乐意接触,郑询顿感轻松许多。

只讲了两个字,郑询却像发现什么惊奇。

“你的声音很好听。”

——好不好听在其次,这是交际话术,引导女生接下来多开口。

对方却没接话。

听见陌生异性褒奖,她唇角微弯,仅淡淡笑着。

郑询暗想,果然和外表一样冷静又矜持。

这类女生他不是没追过,越矜持越要放慢节奏,不能让对方觉得被冒犯,要尊重、产生精神共鸣,她们骨子里藏着自负傲气,注重内在胜过外形。

但只要找对方向,把话题聊开了,她们就会轻易敞开心扉。

不多时,冰镇酒水端上来。

笛袖正愁开场白,对方却自顾自说起来。

“以前没见过你,是第一次来这玩吗?”

“我看你是和周晏他们一起进来的。”郑询说。

要是以前见过这么标致的女生,他早认得了,周晏友人里没这号人物,郑询语气半是笃定,问道:“你和他女朋友什么关系呀,俩闺蜜?”

“差不多。”

郑询笑,“美女的朋友还得是美女,漂亮的都爱凑到一起玩。”

照付潇潇的话形容,叶笛袖天生有范儿,一看就不好追,普通男的压根不敢上。

而能够一碰面,便自如攀谈的,要么是情场老手,要么是对自身条件极度自信。

依笛袖客观眼光来看,郑询应该是二者兼有。

笛袖若无其事,开始打听:“我和朋友第一次来这,听周晏说他是这的常客,你们平时也是这群人一起聚着玩么?”

说这话时,她目光扫过另一边乌泱泱的人。

郑询摇头,“那倒没有。”

笛袖似懂非懂。

他耐心解释起来,“这里面一半的是常客,常来常往嘛;另一小半呢,是请来作客的。最后还有一小部分,是不请自来,在这里坐多久分主人心情,好的时候留下来,不高兴随时走人,没有定数。”

他说得诙谐,笛袖却听出言语之下的势利。人分三六九等是世俗常情,但被人直接拿出来摆道、论高低,仍顿觉不适。

她与付潇潇是第二类,“那,你算哪一类?”笛袖接着问道。

郑询笑笑不说语。

他还懂得要脸皮,没有自卖自夸,但笑意间少不了几分得意。

无言胜似有言。

——是常客就好,她要问的就是常客。

笛袖张了张嘴,才恍若醒悟:

“照这个说法,周晏也是‘常客’了?”

“他肯定自然。”郑询不假思索。

“那他一般和谁来,得关系好的才会经常一块玩吧,”笛袖好笑地道:“依周晏的性格,什么人能和他日日处得来。”

笛袖本意循序渐近,打听谁和周晏走得近,或者以往身边是否常有其他异性,问清楚了好和付潇潇交差。

郑询不疑有他,下钩子就咬:“周晏脾气挺好的啊,是出了名的好相与,反倒是和他常来往的那个,嘿,那位大少爷才是真的刺头!”

笛袖提起点神,凝眸环顾左右,状似好奇回望:“哦?”

“今天他来了吗?”

“他么——”

“你关心这干什么。”

郑询竟冷不防开窍,一时回味过来,“你对周少爷的事这么好奇,可以直接让你朋友去问呐。”

“还是说,”郑询语气幽微,“——你也看上他了?”

笛袖笑意顷刻淡了许多。

郑询试探一下而已,没有最好。

他觑笛袖脸色,继而干笑两声,改口安抚道:“开个玩笑哈,别当真。”

笛袖不置可否。抬手拿起搁在桌面上的酒杯,浅浅抿一口。

她喝的是青梅酒,琥珀色液体晃荡在玻璃杯中,冷藏过的杯壁凝结薄薄一层冰雾。

全然不予理睬。

晾了足足半分钟,郑询忍不住紧张得咽唾沫,以为随口一句把人惹恼了,笛袖才慢慢撂一句:

“你讲话真幽默。”

“……”

·

付潇潇回来时,看到笛袖被一个男生纠缠着。那男的眉目英挺、鼻直口正,长相甚是不错,但眼角、唇角总似有若无地勾起,眼神迷离暧昧,有种浮腻的轻率感。

付潇潇蹙了蹙眉,正要上前。

比她落后半步的周晏这时瞧见,懒洋洋道:“呵,郑询这回撞铁板上了。”

听到这话,付潇潇定了定神再看,那人一直在赔笑,只差低声下气讨饶,应付自如的那个分明是笛袖。

周晏补一句:“这俩心智不在一个段位。”

郑询平日里浪惯了,借家世便利,外加肯花点心思讨女孩子欢心,在情场上过得顺风顺水,不曾想遇上个不吃这套的,转头就被拿捏住了。

付潇潇见此,既然笛袖应对得过来,就没有过去干涉。

她环顾一圈,以往形影不离,见面五回有三回在的人却不见踪影,随口问周晏:“你那好哥们呢?”

“隔壁房间,在看球。”

周晏努了努嘴,指向和室内联通的一扇门。

“他心情不好,最近不知道犯什么事,情绪一直不对。”

周晏想到什么,笑了下:“估计和家里有点关系……算了,不用管他,我们玩自己的,让他自己静会儿就好。”

·

郑询自以为好不容易把人“哄好”,再不敢随便抖机灵。

笛袖“消气”后,他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优势,大谈宗教艺术、哲学、历史、军事政治……哪个领域高深他就精专哪个,打定主意在见闻上令对方心悦诚服。

笛袖做出仔细倾听的样子。

没有纠正里面明显的错误,比如基督教和天主教的不是一个教派,欧洲中世纪并不是彻底黑暗,孕育出文艺复兴的土壤不可能只靠一两粒优良种子,政治自由不等于政权自治……边寻机会找个合适的切入点套话,从只言片语中攫取信息。

……

“是不是挺有意思,我空闲的时候经常研究这些知识。”

笛袖含蓄笑了下,“听着陌生,我不太懂。”

郑询笑意愈深,“其实了解后,就知道这些一点都不深奥,感兴趣的话,我们以后可以经常交流。”

“对了,你现在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

吹了一大通,郑询才想起来了解对方情况。

笛袖轻嗯了声,“我大学在本市。”

郑询说真巧,“是哪所?”

“东大。”

郑询低低唏嘘,东华大学啊,这不是国内最好的大学……高考录取分数线最低六百八十分往上,各省市削尖脑袋才能进成绩最前面的一小撮,坐他面前的要是个本校学生,少说是个天才学霸。

那和她讲的,岂不成了笑话?

可话说回来,现在企业招聘看重学校头衔,门槛卡的是学历不是能力,这年头挂着顶尖高校名头开设的附属学院如雨后春笋,美其名曰联合培养。郑询近来接触自家公司业务,也摸清一些底细,这类人惯常冠以东大学子的称谓,论起本质不过往脸上贴金。

故而心头打了个问号。

“你读的——”

“数学系。”笛袖提前把话说完,声音从始至终温和而有耐心,“我的专业是数学。”

他明显愣了下。

“额,学数学的……挺好。”

笛袖欣赏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悻悻之色。

·

周晏才讲两句,嘴上正说着的那个人就出来了。

穿着连帽卫衣、阔腿裤的一道身影慢悠悠踱出房门,肩背宽阔,微微昂起的脖子半掩在压低衣帽的阴影里。

顾泽临人高腿长,迈得步子散漫自在,灯光忽闪忽灭,照得面孔模糊难辨,周晏单看脸色瞧不出输赢结果,便问:“哪队赢了?”

两人观看西甲比赛,按老规矩各选一支看好的队伍押注胜负,上半场开局不到二十分钟,顾泽临选中的球队就拿了两次开门红,周晏立时索然无味,正好接到付潇潇电话就先走了,余下顾泽临看完全程。

听到他押的队伍最终输掉,周晏“啧”地发出气音,“我还以为能有个惊喜翻盘。”

“比分4:1,还怎么反转?”

瓜帅执教巴萨的时候,TIKI-TAKA传控战术发扬光大,把足球控死在己方队员脚下,眼见胜利在握,攻势改为保守,传了上千次球,硬是没几个射门,看得他直昏昏欲睡。

“上半场连进三球后,下半场都在划水,四十五分钟里双方才各进一球。”

顾泽临觉得没劲,“浪费时间,看到一半无聊到睡着了。”

周晏笑他,“输了今天算我请客,你不亏。”

顾泽临抖了抖僵硬肩膀,手扶着脖子揉捏放松,耳边捕捉到一道清澈悦耳的嗓音。

“原来如此啊——”

灯光与酒色相映,昏暗场景中,侧脸笼罩在暗昧光影里,清晰的只有轮廓。

顾泽临一眼认出角落的她,面色微有凝固。

“……嗯,有道理。”

笛袖不厌其烦,草草应付郑询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心里琢磨今晚过后,得找付潇潇要什么筹码才能弥补她白白消耗的精力。

她态度迂回,让郑询会错意,越凑近直视越觉得这女生长得实在好看,且耐看,他很久没遇到这么合胃口的对象。

趁女生倾身拿酒时,他不着痕迹靠拢,坐得更近了些,伸臂亲热地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

这一幕顾泽临尽收眼底。

嘴角翘了翘。

想也没想抬步直到跟前,对着那男的面,道:“Hi,让个位。”

他语气平淡,还有将睡醒的一点困倦,嗓音低。

谈话声音戛然中止。

……

他们处在边角,这边一组沙发都是空的。分明另一边就有空位,顾泽临却指着他的脸说把位子腾出来。

郑询眼神极细微地悄然变化。

他顿了顿,却没说什么,直接换了个位置,坐回到原先人堆里。

这情况出其不意,笛袖愣住片刻。

“……”

顾泽临忽然冒出来,令她感到些许茫然。

“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泽临没坐郑询原先的地方,反而挑了个笛袖对面的空位。

他说:“我一直在这。”

笛袖纳闷蹙眉,顾泽临要是在场,她怎么都没看到?

顾泽临瞧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之前呆在隔壁。”

“你又是和谁到这?”

短短一段时日内,能偶然邂逅两回,赶得上以往一年的次数,换作谁都会觉得巧合。

笛袖问:“你认识他们吗。”

顾泽临跟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何止认识。

付潇潇手机落在餐厅,她折返回去拿,顺便端了杯餐后鸡尾酒。亚历山大白兰地入口柔顺,味道清甜,高脚杯沿沾着一圈草莓糖渍,装饰性卡着一片鲜黄柠檬,她似乎被第一口口感惊艳,眼神微微发亮,同周晏说着边品鉴。

“周晏,旁边那个是他新交的女朋友。”顾泽临想了想,“好像是叫潇潇来着。”

“付潇潇是我的同学。”笛袖应。

那头一眨眼的功夫,顾泽临消失不见,周晏满脸狐疑,巡过一圈瞧到人竟是直接坐到笛袖对面。

付潇潇也看到了,内心讶然。她提杯就近坐笛袖旁边,压低声音问:“刚才那个男生呢?”

“走了。”

“也好。”付潇潇埋汰道:“我看他够烦人的,追着你问个不停,甩都甩不掉。”

笛袖扶额,无奈看她。似乎在说麻烦是因为谁惹上的。

“……”

付潇潇战术性转移话题,弧线优美的下巴微抬,指了下对面的顾泽临。

“你们在聊什么呢。”

说话间,周晏人也过来,接着和顾泽临谈那把输的球赛。

“没什么。”笛袖道:“就提了下你们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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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念
连载中促盈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