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婉下意识的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那里是律所几位合伙人的独立办公区域，西南角的那处，许栖办公室的门正紧闭着。
王若婉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艰难打下回复。
【可是许师姐，已经订婚了……】
她在心里补充。
并且人家两人是初恋情侣，校园恋爱，虽然历经了分分合合，可是感情甚笃，哪里容得下你一个阔别多年的老同学前去插足？
对面很快回复。
【沈栎：我知道。】
【沈栎：订婚不是结婚。】
【沈栎：结婚也可以离婚。】
王若婉：“……”
简短的三条消息，让王若婉眼皮直跳。
这都是什么逻辑？！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沈主任表面上看着那么儒雅斯文，禁欲感十足，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离谱？人家才刚订婚呢，就直接跳到离婚这一步了！这也太缺德了吧！
她无语至极。
心底的那点对着沈栎一见钟情，仰慕又心动的小心思，瞬间灰飞烟灭。
她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办公室，脑海里想起刚才她目送着离开律所的陈驰。
律所里的其他人，对陈驰和许栖的恋情或许不了解，但她可是一清二楚。
王若婉当年高考失利，没能进入A大，和许栖算不上正经的同门师姐妹。但她爸王建盛，是许栖的亲导师。当年，许栖经常到她家帮忙的，给她爸取快递、浇花、翻译资料，给她妈买菜、遛狗、修电脑，还给念高中的她辅导过功课。
那会儿王若婉就记得，许栖师姐身后，经常跟着一个帅气的男生，也就是陈驰陈总。
听她爸讲，陈驰是个买进来的二代纨绔，学的是企业管理。但他一天到晚不在自己系上课，成天就知道跑到法学院蹭课追女孩，搞得商学院的老师们没见过几回他的人影，法学院的教授们却是各个认识他。
瞧瞧，这就是她最向往的校园爱情啊！
她那会儿听她爸头疼的吐槽时，就很羡慕许师姐和陈驰的这段恋情。
都说校园爱情不靠谱，可人家这对情侣，历经分分合合，还在多年后的现在订了婚，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王若婉捧着手机，忍不住摇头。
沈主任是很优秀，但他竟然妄想着能拆散这样一对初恋情侣，咋可能呢？
她放下手机，没再回复。
心中觉得十分晦气。
许栖正在办公室里，接受电话采访。之前好几家媒体，都对她发出过当面采访的邀约，但都被她拒绝。直到本地口碑不错的《民生周刊》发出邀请，她才答应进行这场电话访谈。
"许律师，我是《民生周刊》的记者周婷。"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女声，"关于您代理的张慧芳医疗纠纷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许栖将手机调成免提模式，指尖继续在平板上勾画着。却不是在浏览案件信息，而是在勾画一个漫画角色的妆面设计图："请讲。"
"首先恭喜您胜诉。不过有网友质疑，您选择代理这起案件，有利用医患矛盾制造话题之嫌。毕竟对抗三甲医院的风险和收益，明显不成正比，类似案件的胜诉率，也不足12%，所以您选择代理这起案件，是为了博取社会关注吗？”
“博取关注？”许栖微微一顿。
她瞥了眼电脑屏幕上跳出的物流信息——新的蕾丝choker正在派送中。
许栖轻笑一声："周记者，您见过凌晨三点的ICU监控室吗？"她调出手机相册里某张照片，"我当事人在这家医院存了237段监控视频，您猜为什么院方只敢提供其中63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周记者知道，护理记录电子签名的时间戳误差意味着什么吗？"许栖再接再厉，落地窗外的阳光，恰好照亮她新做的酒红色美甲，"当48小时内三次修改记录，遇上未同步的监控录像，这就不是医患矛盾，而是证据链的胜利。"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第二个问题，患者家属说您分文未取，这是否属于变相营销？"
"我国《律师法》第三十八条规定，确有经济困难的当事人可以申请法律援助。"许栖点开cos社团群里的新消息，群里正在讨论周末《NANA》主题摄影会的蕾丝手套搭配，"顺便提醒，您应该先向司法局查询我的法援案件数量，再来判断这是营销还是常态。"
记者的声音突然尖锐，意有所指："根据知情人士透露，患者女儿正在申请留学。您是否担心这场官司，会影响医院开具的贫困证明？"
许栖盯着电脑屏幕，cos社团群里跳出新消息：【下周漫展cos服已到货，周六下午三点老仓库见】。她缓缓开口："周记者知道为什么医疗纠纷的平均诉讼周期是487天，而本案只用了三个月吗？"
"因为我在病案室发现了这个——"她点击发送键，将某张照片同步到记者邮箱。画面里是份被碎纸机卡住的排班表，残片上的茶渍清晰可见，"顺便说，您所谓的知情人士，此刻应该正在医院人事科喝茶，焦头烂额地忙着他们自己的内部审计。"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记者突然话锋一转，略带促狭："有网友扒出被告医院神经外科的沈主任，与您曾是高中同学，这场官司是否存在私人恩怨因素？"
平板上的触控笔，突然在娜娜的烟熏眼妆处划出突兀的弧线。
许栖注视着屏幕上破碎的线条，声音却平稳如常："周记者应该知道，法庭质证时沈主任提交了在美国的执业证明——"她调出电子档案发送键，"本案发生时他尚未回国，这个问题的答案，您觉得呢？"
"感谢您的时间。"记者声音突然变得拘谨。
助理小林抱着卷宗进来时，许栖正在删除购物车里的哥特风颈链。"许律，当事人送来的锦旗放哪里？"
"和上次的堆一起吧。"她指了指文件柜顶上摞成小山的锦旗盒，最底下那盒已经积了层薄灰。
"对了，"小林突然凑近，"您今天这身套装真好看，气质特别像我喜欢的星黛！"
许栖关掉道具订单页面的动作顿了一下："星黛？"
"她是ins上的一个网红coser，虽然小众，更新也不固定，很久才上线一回，但我很喜欢她。"小林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打开ins搜索，兴致勃勃地递过来，“她上次发的视频就是职场风，丝袜勾丝的细节特别绝，和您某些时候的穿搭气质超像！”
"像吗？"许栖瞥了眼视频里戴着红色美瞳的自己，顺手将平板倒扣在《民法典》上，屏幕还停留在蕾丝腰封的商品页面，"可能好看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吧，而且职场穿搭，不都大同小异？"
小林吐了吐舌头，在许栖严肃的眼神下，抱着资料离开。
窗外阳光渐盛，透过百叶窗在地面织出金线，许栖点开手机里的加密相册。
最新照片里，戴着黑色网纱面罩的女人正在调整大腿袜的吊带，背景虚化的律所铭牌在暗处泛着冷光。
许栖按下锁屏键，将手机倒扣在案卷上，玻璃幕墙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精致套装，一丝不苟的发髻，与视频里那个染着银蓝长发、眼尾贴着碎钻、俯身做出勾人姿势的魅惑女子判若两人。
很少有人知道，许栖不仅是江临律师界有名的精英许Par，还是ins上拥有几十万粉丝的网红coser。
当初会成为coser，还是因为太穷。
实习期工资太低，而漫展模特的兼职日薪很高。她一边做模特发视频，一边养活自己当实习律师的消耗。即便后来coser的网红收入，远超授薪期的律师工资，她也坚守法律人的初心。这才有了如今江临红圈律所，最年轻的精英许Par。
说起来，都是泪。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苏瑾"的名字，许栖接起。
“栖栖！”电话刚接通，苏瑾的声音就急吼吼地冲出来，带着点心绪和讨好：“我可能闯祸了。”
许栖将平板上的妆面设计图最小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慢慢说。"
"昨天陈驰来找我，非要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和什么人有接触......"苏瑾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扛住，把沈栎的名字说漏嘴了......"
许栖轻叹：“那你现在才告诉我，是打算补救还是求自保？”
事实上，她昨晚就猜到肯定是苏瑾说了什么。否则陈驰不会那么疯狂的打电话给她，还一大早的就跑来律所堵人。
苏瑾干笑，语气无辜：“我这不是想给你点缓冲时间嘛……昨晚陈驰找你都快找疯了，打你电话不接，去你家也没人。”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八卦的试探，“所以你昨晚是不是和沈栎在一起？”
许栖沉默了两秒，淡淡“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瞬间传来吸气声：“栖栖，你不会又……”
“没有。”许栖语气平静。
苏瑾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栽进去。”
许栖笑了笑，带着些许无奈：“我没那么傻。”
“嗯，那就好。”苏瑾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醒，“不过陈驰那边你小心点，他这人脑回路清奇，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知道了。”许栖语气轻柔，“谢谢你。”
“你跟我还客气啥？”苏瑾笑着道，“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赔罪。”
“行，晚点联系。”
挂断电话，许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眸色微沉。手边摊着案卷，她却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她蹙着眉，打开抽屉，指间触碰到一排鱼油维生素的小瓶子，顿了顿，她厌恶地看着那些药瓶，又把抽屉合了起来。
指尖又烦躁地在桌面上轻敲几下，许栖索性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林助理，替我改一下行程，”她拨通内线，语气果断，“我现在去替徐太太调查取证，下午的团队会议你帮我延期。”
“好的许律师。”
许栖拿起包，踩着高跟鞋大步出了律所。
以许栖如今的团队负责人地位，她也不必要亲自为个离婚官司调查取证。早就将任务分工，安排给了团队里的授薪律师和助理。但徐太太案件涉及标的，金额实在巨大，许栖不介意亲身上阵几回。
高档商场的顶层咖啡厅，香气氤氲，客人三三两两。
许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边放着厚厚的调查资料。她刚从一家奢侈品店，获取了重要线索，徐先生为情人购置的昂贵首饰发票。那名导购在她的循循善诱下，轻松吐露了所有细节，甚至附带一张合照为证。
许栖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下要点。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嬉笑声音由远及近。
“哎呦，这不是许律师吗？”
许栖抬头，便见到陈驰的母亲，驰远集团的陈太太，穿着一身鲜艳的大牌套装走过来，耳垂上垂着夸张的宝石耳环。整个人光鲜得像一颗行走的圣诞树。身后跟着三四个拎包的跟班保姆和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