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表一下我的观点哈,最近确实很热,但她们正常穿不行吗,非得在练武的时候把外袍脱掉不是诱惑人是干嘛?我们男人脱掉上衣就算了。怪不得有□□案呢,穿成这样,不被强才怪呢。呀,我就在校场旁边说了一句话,就被青宗的那些母夜叉赶了出去,有病吧。校场上都敢露手臂了,不是娼妓是什么?自己不检点,还怪别人说,敢做不敢当呗,不服的话,有本事来晋南杀了我呗。”
他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头顶上毒辣的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身旁和他一块儿值守的兄弟难掩复杂之情说道:“你可别这么说,青宗的女学生法力高强,值得人佩服……你去青宗学习不会就学了这些有的没的玩意吧?”
“那还要怎样?”他摸索手中的信物道,“隋蕴哲这死婆娘年龄不大还喜欢管人,她今天这地位怎么来的自己最清楚。”
兄弟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你又不认识别人怎么这么说话?人啊,不要胡言,自己私下没人管你,但在外面要谨言慎行,不为别的,也为自己的一番教养。不能让别家的人觉得我们没有修养。”
他的眼神被戾气所包裹,昔日好友的规劝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忤逆,于是心有不甘:“你为什么要帮一个女人说话?你是男人吗你?”
兄弟观察腰间不久前才得到的信物:“这跟男的女的有关系吗?你要庆幸那日你没有爆自己的大名,否则就被青老赶回来丢大脸。而且,就算是我们门内女学生少,平日里不大看得见,你没怎么跟女学生接触过也不能这么说人家。”
“不是……”
兄弟眼看要去交班的时间接近,便从石阶上站起来拍拍裤腿:“天气这么热,练功服捂汗,你连做饭都要把袖子拴上去呢,人把手臂露出来为何不可?而且,隋蕴哲是辛枚的爱徒,无论这届青宗主是谁,她都会成为继承人。别再因为你修为资格不高嫉妒别人而发气了,很明显的。”
说罢,兄弟摇摇头转身离去,按照上面的规定,他必须去做述职报告。虽说他很讨厌近些日出现的新规定。
“有病吧你!我还不……”
身后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卡在喉咙里的痰鸣取而代之,好兄弟以为他只是用力过猛而咳嗽,兄弟厌恶此人已久,头也不回向前走。走出二三米后,人体砸在地表的声响才让兄弟回过头——血剑。
剑贯穿他的喉咙,在数十秒内夺走他的生命。兄弟的眼睛落在面目狼狈的“他”身上,然后是炸开的喉管,最后是似曾相识的血煞之剑。
兄弟大叫一声立刻转身跑走,血煞从喉管退出来回到主人的手中。
易子寒从天上一跃而下,站在这位心眼子不往正道上开的学徒身边,用剑锋拨拨他的脸——很寻常的一张脸,从前没见过。
随即,他用剑锋斩断其腰间悬挂的信物。青色的方形玉佩上胡乱雕刻着剧毒蝮虺,它张大口部露出毒牙和细舌。易子寒认出这不是欹氏的门牌信物,这是“于启”的凭证。欹氏的信物原是当地一种有名的药草,而蝮虺的出现再次证明于启已经通过李波收购欹氏。
所以他也没必要遮掩,于启跑不远,他就是要告诉于启:我恨你,我要杀你。
但说来也怪,他当着人的面行刺杀,竟然没有人来拦他,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一路上很安静,连只叫唤的狗都没有,易子寒御剑俯冲而下,挡在正要去禀报的那位学生跟前,学生浑身颤抖,他已经使用全身力气奔跑,却还是跑不过易子寒的速度。
“说实话,我不杀你。”
“……………………………………”
学生两腿发软几乎无法正常行走,易子寒将他从半蹲的样子提起来:“殷亲王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急忙辩解。
易子寒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不会相信你?你们作为他的校尉,竟然不知道他在哪儿——”
陡然间,腰间的血煞再次震动起来,易子寒拔出其剑向身后斩去,眼见之时,一只青色的左手落在地上,然后化成黑烟散去。
学生抓住机会向反方向逃跑,因为太过着急忘记使用御剑之术,易子寒追上去,再次拦截在他的跟前:“欹尹在哪。”
欹尹是欹氏的现任掌门,学生匆忙之间拿出手上的蝮虺,嘴中轻念一句忽然消失在原地。这是他们独有的逃跑之术,每个习门都会设有。握住信物之后,说出私下约定的术语,就会被传送到建立此信物联系的地方——换句话来说,他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那处。
方才死者的蝮虺被收缴,易子寒从怀中摸出,捏在手中。这世上有十几万个字要从中筛选组合成一句话十分的困难,易子寒思索片刻后念道:“我要当皇帝。”
“…………”
“朕是天子。”
“………………”
这完全符合易子寒对于启的了解,不过想来也是,如果在逃命的时候喊出“我要当皇帝,朕就是天子”这种话,那家里面的确得请高人了。
不过……
易子寒两眼一眯一笑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斗转星移间,他落在掌门大堂,血煞再次抖动,忽然,青色的手臂从身旁飞出掐住他的脖颈,易子寒立刻抓住血煞斩断其腕部,然后将手腕从脖颈上拔下来——与刚才那只来自同一个人。
“啊!”欹尹从空中摔下来跌在主位上,他看着易子寒向他不断逼近,失去双手的滋味并不好受,下一刻化成黑烟冲出大堂门,谁知,血煞竟将他弹回去。他一回首,见易子寒坐在自己的主位上,瞬间,欹尹暴怒而起,他的叫声几乎穿破完好的鼓膜,刹那间,黑压压的一片人向易子寒突袭而来,堵住了大堂唯一的大门。
欹尹面容消散而去,露出其真实面容,于启拔出身旁侍卫的刀,斩断其手臂然后按在自己的手上,喷血的伤口被愈合,几乎在两分钟的时间内,易子寒杀出人群向他冲来。
倒塌的供台摔碎,碎裂眼前的灵魂承载之物悄然失去原有的光泽,最后一颗人头落地,于启慌忙化作黑烟逃窜,易子寒追出去,然而于启的身影融入外界的黑暗中,血煞受到“金雀”异动的影响,怀中揣带的一只已经按捺不住呼唤,与血煞遥相呼应。早在出来的时候,他和慕梦瑾便一人揣一只,以便应对不测。
如今看来这种不测是他自己。
方才打碎的供台并不是真实所见,而是受到金雀和血煞的影响。
头好晕。
“哈哈哈哈哈哈…………”愉快而几近疯癫的笑刺穿唯一的理智,笑猖狂而自信,放纵而恣意,“怎么样爹爹?我做得好不好哈哈哈哈……”
瓷碗摔在床榻上,养病之人已经极其痛苦,还是挤出独有的声线回答:“你这个……毒……咳咳咳!我不是你爹!我不是……”
笑止住,呼出口的空气被冷冷地吸回去,他又将它吐出来:“您不愿承认我,我清楚——但您不就想看我长成你喜欢的样子吗?”
忽然,他再次放声笑:“现在怎么样?失望了吧,哈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失望的样子,我就是要成为你最不希望的样子,哈哈哈哈……”
“你…………会后悔……”
“不啊,我不会后悔”他将掉落在床上的瓷碗扫下榻,瓷器落地成尖锐的碎片,“您看,地上的碎片像不像小时候的我?我还将它们捡起来,拼呀拼,拼成碗样子,然后学着别人盛饭盛汤。不过最后我发现,盛的饭会割嘴,盛的汤会洒出来,可这怪不得我呀——摔碗的人是你不是我,逼着我盛汤盛饭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就该拿着自己的碎片去割喉杀人,去见风见雨……”
“我!!!!!”床榻上的人被气得捶胸顿足,拳头扎在床被上显得十分无力,“白养……”
他忽然冷下声:“没人逼你养我,也没人逼你生我。你一直以来都搞错了,我不是什么一辈子怪罪自己的人,我说过了,碎片该刺向摔碎我的人,而不是觍着脸把自己拼好再送到那人的手里。”
说罢,他呼唤跟在身后的仆人,仆人端上摔碎的灵牌,他盈盈笑,若清冽寒风中没有温度的太阳:“爹,你看,师叔们都在天上等你呢。”
“…………是你!!!是你!咳咳咳!”
“哎呀,人命在天的手上啊”他拍拍手,有点嫌弃灵牌上落的香灰,“他们每走一个,压在碗上的石头就要轻一分。”
——长辈祭天,性情无边。
“大逆不道!!你这个逆子!!”
他笑道:“您终于肯将这句话骂出口了呀,爹爹。”
“咳!”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他不断重复人生的最初学习的词汇,然后失落道,“你还记得……妈妈吗?”
“!!!!”
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身旁只有年老的仆人,没有双亲。孩子最开始说话,叫出一句“妈妈”。可他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仆人哀伤的眼神。这些对于他来说久远得不能再久远,几乎是没有意识和记忆的经历。后来他长大了,越长越大,某一日下午,断联的大脑忽然与世界相连——他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而这种开始是一个巧合,他牵着仆人的手去晒太阳,身旁路过的小孩叫自己的母亲:“妈妈。”
“欸,宝贝想干什么呀?”
他忽然有了意识——原来如此,叫“妈妈”是会得到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