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客人

金雀上再看不到任何东西,易子寒拿着它坐在书桌前观摩许久。

他是谁?

很显然的是,他听出了“白婵”的名号,故而顺利地联想到皖芷的“王”——陞龙。不幸的是,自珩隼自封入皖芷后,鲜少有人见过他。即便“王”与朝廷的关系有所缓和,也无人敢冒险前去皖芷深部探查。而朝廷派去的驻官大多只是管理和帮扶皖芷当地的民众,身居高官,但不受重用,更像是朝廷准备抛掷的弃子,这些驻官大多玩忽职守,整日无所事事,对自己交接的陞龙“王”嗤之以鼻不愿交流。换句话来说,人们对皖芷内部及陞龙“王”的了解如一张白纸。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勾勒它的形状。

更别提与陞龙相关的东西。

或许此世间唯有一人知晓陞龙相关,那个人名叫“白婵”。但白婵已死,她用她的肉身铸法防,灵魂献国土,鞠躬尽瘁,唯独留下的遗物是一个名叫“弃胎灵”的生命。

“弃胎灵”说白了就是一个新生的婴儿。传言中,这个婴儿乃白婵所造,但不是她亲自孕育生下。“弃胎灵”最初问世便继承白婵的些许法力和天赋,所以也得到众多人的觊觎。原因十分简单——得到新生儿,相当于得到一个战无不胜的武器。

只要稍加培养,这个新生儿便会成为相当残忍的“手段”。

所以,白婵在奔赴死亡前,每日殚精竭虑冥思苦想,她无法亲自抚养孩子长大,就要给孩子找到合适的生长环境。想来想去,她竟将“弃胎灵”封印在无人知晓的地点。既然无法给予其幸福,也无法忍心剥夺爱子的生命,就让他沉睡吧。

慕容遥站在书房外的外廊许久,终究还是推门而入。

易子寒看见来人,顺想起白日慕容遥想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于是问道:“来讲白天的事?”

“…………”慕容遥环顾四周,最后问道,“家主……实在冒犯,在下就想求一个答案——你信任我吗?”

关于这个?

易子寒将金雀放回木盒。

慕容遥是皇帝派来的人,但凡人生得聪明些,也知道这是皇帝放在身边的炸药。易子寒可以信任他,但前提是易子寒与于贤是拴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易子寒思忖片刻找到周全的说法:“你是陛下派来的人,我当然无条件相信你的所言。”

“真的?”

慕容遥继而快步走向易子寒说道:“就因为我是陛下身边的人,你应该相信我。”

好没有道理。

易子寒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他,他的身上立刻起了一排排的鸡皮疙瘩。

美人难以置信的表情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自己才没来多久,便问这样具有**意义的问题的确值得被怀疑。

不管了,慕容遥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咬牙下毒誓,“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室也没有养育恩人,我要是嘴里有半句假话我这辈子都赚不到钱!”

好恶毒地发誓。

比起“死”,吃不起饭赚不到钱拉不出屎,或者本学年课程全挂是第二大毒誓。

易子寒好笑:“好啊,你想说什么?”

慕容遥似乎憋了很久,本想说的千言万语在此刻精简成一句话:“陈穆如,杀你双亲的是陈穆如!我……我亲眼所见!”

易子寒原本已经沉入心脏,暂时不会翻腾的心悸再次出现。

慕容遥几乎在所谓美人的眼神中看到冰霜的凝结。

他坐到案前语无伦次道:“我来你这里,就是因为我看见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就是,他们想堵我的嘴。”

“慕容遥啊。”

金雀的木盒被敲响两声:“天子脚下,慎言。”

一个常人都会发笑的问题:既然他们惧怕你所见,为何不将你逐出京城,或者说,“死人的嘴巴闭得更紧。”为何要将你留在仇人的身边?一起监视吗?

怎么也说不通啊。

再者,陈氏趁宫变诛杀易氏,表明陈氏被天狼策反,这连慕容遥都知道的事情,作为皇帝,于贤不可能不知道。

“因为皇贵妃!”

慕容遥什么都想说,脑袋里的字塞得比嘴里说得要多。

“皇贵妃陷害长公主一事我全然知晓,是她向陛下举荐我来当你的副司配和侍卫,哎呀!她就是!”

她就是想要慕容遥向她献情报,以交换自己的生命。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于贤和陈穆如并不知晓慕容遥知道所有的内情。

易子寒从案旁站起,他如烈火焚过树林般闪至书房门口,崔嵬却刚好站在门旁拉住冲出去的人。

“你给我冷静点。”

崔嵬的眼睛深邃:“做任何事要考虑后果。”

易子寒挣脱崔嵬的牵制怒气冲冲:“我不想,我只想要他死。”

说罢拔刀跑出庭院,崔嵬步伐了得,很快再次追上易子寒拦住他的去路:“你要他怎么死?我问你??直接冲过去杀了他?还是向陛下上书密告?杀了他你还活不活,他能杀你爹妈他还不想杀你吗?陛下重用他,你仅凭慕容遥的话就想让他付出代价,你在做梦吧!!”

易子寒推开崔嵬想再次冲出去,崔嵬攥紧力道喊道:“他连杀他亲生女儿的人都能容忍放过!他怎么会相信你!!!!!”

于贤为和于启争夺皇权而利用萧兰,如果真如月赦所言,萧兰是于启的人。那于贤的心性可想而知——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就可以顾大局而抛弃易子寒。

“那我就去刺陈!”

易子寒骤然回头声嘶力竭地吩咐道:“来人,给我备衣!”

“你备你个屁!”

崔嵬怒音起,前来听从吩咐的下人被吓得连连后退,崔嵬用尽全力才攥住即将暴走的人,咬牙切齿道:“你以为陈氏府上的人是吃干饭的吗?!刺杀一族的家主,长公子,贵公子,你想屁吃!”

崔嵬的意思是:别去做这种高风险没回报的事。

贵族家大,不仅钱多,人也多。想要刺杀贵族的家主,成功的可能性相当于在大海里捞针。可能会成功,但更可能会失败。而失败要付出的代价可不仅砍头那么简单。背后牵连的一条条人命就足够他还三生三世。

易子寒的恨泪落在地上,崔嵬将人拽过来低声说道:“你听着。你可以杀他,我甚至可以帮你杀他。但要足够的计划和完美脱身的手段,你可以为复仇而死,我也可以跟你赴死——但师门里还有小孩,还有老人,我们没有权力替他们决定生死,他们已经够苦了,好吗?”

双亲的冤死及师门被毁,成为怨憎压在易子寒的心脏之上。血液堵塞神经阻滞,万事万物已在仇恨的催动下化为齑粉,他的心神常游离在悬崖边,他的神志常储存在锋利的剑断,掐断仇人的血液,抽去仇人的筋骨,敲碎大脑,刺穿肝脏。梦魇是夜晚的访客,不得安宁而汹涌的内心开始排挤最普通寻常的感情。

他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腿间,这种痛心疾首的事情,旁人没有任何权力插手。

良久,慕容遥从书房里走出来,低下头道:“抱歉……”

崔嵬瞪他一眼:“你好意思,这么大的事,你张口就说出来。”

“我知道我肯定要说啊”慕容遥的声音小下去,“不然……我觉得惭愧。毕竟你是他们的孩子……生你养你的人怎么死的……也得知道吧。”

“不,我要感谢你……”

易子寒埋在腿间的声音流出来,崔嵬叹息再次规劝道:“扳倒陈氏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别冲动。”

然而,易子寒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执念:我要杀了他。

——陈氏的命只能倒在他的刀下,陈氏的筋骨只能在他的手上折断。

纳雍渡此事远比易子寒想象的更加严峻,他的死牵扯杨余,甚至牵扯了皇后。因是纳雍渡的夫人是皇后娘娘家族女,所以弯弯绕绕的将皇后拉进了水。

皇后被禁足长春宫内,需要找到杀害纳雍渡的真正杀手。

都说有皇后不立皇贵妃,有皇贵妃即没有皇后,可如今皇帝公然双双立下,触犯了朝中大臣和皇太后。所以现在锦穑这个位置岌岌可危,虽有朝中大臣压制皇贵妃胡作非为,又有皇太后处处护着锦皇后;再有如果现在废后,当初十里红妆,用皇后的名字给京城命名的美谈便会荡然一空。当然一个更直接的原因就是,皇贵妃害死公主的事,让她一辈子都坐不到中宫。

可无论如何,倘若锦穑真的倒台,背后会牵扯出更杂乱的利益关系。皇贵妃为于启做事,定然会在皇后倒台后光明正大地将手伸向易子寒,所以现如今唯一解救皇后的办法就是找到将纳雍渡的皮囊送给鬼影的人。

——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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