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怎么去了这么久?”云嘉月用手背轻轻按压眼睛小声问,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天气一热,她就特别容易犯困,夏天对云嘉月来说,没有什么比窝在超低温度的空调房的被子里睡觉更幸福了。可惜现在在学校,不睡觉就很困,一睡着没几分钟就被热醒,怎样都不舒服。

上一秒还在想这个学校怎么这么穷,下一秒就觉得有两头牛吊在眼皮上,怎么也睁不开。困意袭来,两眼一闭就失去知觉了。

醒来就看见池冬拿张纸在那里扇,风力不大,但也足够了。

“老师给我说了一些事,耽搁了会儿。”池冬轻声回答。

云嘉月没继续问了,她大概能猜到赵双说的什么。

用手抓住池冬那只扇动的手,“行了,我已经不热了。你好好做题吧,我玩会手机。”

对于高考,云嘉月从没放在心上,她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家底殷实,以后会送她出国,她的未来早已做好规划。

赵双也知晓云嘉月日后的打算,但依旧会让她好好学习。成绩好坏,她都一视同仁,不论学生听与不听,都会进行规劝。

池冬收回手做自己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翻涌刚刚赵双对她说的话,笔迟迟落不下,在手中打着圈,卷子上的痕迹依旧停在她离开前。

赵双刚刚的语气很直白,她不希望她的学生只是为了方便打工而放弃更好的学习资源。

作为一个教师,她很清楚,没有几个学生光凭自学、刷题就能在高考一骑绝尘,何况以池冬现在的成绩都不能稳定在年级前一百。机会就在眼前,她不想看见池冬错过。

迷茫吗?算不上。从她上初中开始就是这样的生活了。一边打临时工一边捧着书读,靠着零钱和奖学金生活。

愧疚吗?倒是有点。毕竟赵双话里话外确实是在为她着想,她甚至还想自费帮她出生活费和资料费,以借的方式。她一直在鼓励自己好好学,不要担心。

池冬确实是有自己的坚持,有着该死的自尊心,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对于赵双的关心,她不想回应也没有办法回应。

池冬纠结的眉眼落入云嘉月眼中,就这样看着,半晌才开口:“那你要去吗?”

话题有些突兀,语气有点按捺不住的意味。云嘉月其实是想等池冬主动说的,等来等去,即使池冬眉间紧得能挤死一只苍蝇,她都没有要说的意思。

池冬带着疑问嗯了一声,好像在问云嘉月怎么知道刚刚赵双对她说了什么。

但或许太过纠结,再加上云嘉月一直以来都超乎寻常的懂自己的所有,池冬没有问,只回答了问题。

“应该吧。”

“这个死抠的学校难得做回人,免费出钱给学生提供复习资料和指导老师,机会难得,我希望你去。”云嘉月语速极快,像是早已打好腹稿般。

“你成绩本来就很好,再集中一学,迟早拿下我们一中的第一名。到时候我就是年级第一的同桌,说出去多长脸。平行班的人吊打重点班的一众学霸。哇塞我都不敢想,你到时候会有多出名。”云嘉月接着说,越说越美好,完全是在异想天开。

一中作为长青有名的重点高中,学霸云集。年级第一的位置常年斗争激烈,被理科那几个尖子班当球一样抢来抢去。

池冬听后忍俊不禁,“你还是再睡会儿吧。”

“什么意思?你说我在做白日梦?”云嘉月摆出生气的架势,说着就要去捏池冬的脸。

顾及班上还有其他睡觉的同学,二人动作幅度不大,小打小闹。

池冬神色一变,抓住云嘉月袭来的手放在桌下,动作一气呵成。

一声轻咳。

“我在为你着想哎,你要是考年级第一,我这个吊车尾也可以跟着沾光哎!”云嘉月没当回事,手一直在尝试挣脱,奈何池冬力气太大了,她抽不出来。

突然更大的一声咳嗽传来,听声音离得很近,好似贴在云嘉月耳边咳嗽的,侧头寻找声音来源,突然对上一张布满皱纹而又非常熟悉的脸,那双骇人的眼几乎要把云嘉月烫穿。云嘉月整个人被吓一跳,心脏好似滞空,“啊”了一声,整个人带着板凳往后靠,撞得高天备桌子一晃,桌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也被撞倒,哗啦啦地往下掉。桌子后移划过地面,发出非常刺耳的一声“嗞啦”,吵醒了其他人。

衣角、桌凳摩擦声充斥教室,一时间啧声连天,个个睡眼惺忪,一脸不耐地看过来,等看清窗外的人,困倦的双眼一下子就清明了,立马坐端正握笔学习,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只不过脸上涨红,心脏扑通狂跳,腿一直在抖动。

王家毅眼珠子瞪得浑圆,脸都快贴在窗户上了。嘴唇紧抿,鼻息呼出的气在玻璃窗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水雾,近得云嘉月都能数清他眼角的细纹。他弓着腰,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放在裤腰的位置,死死地捂住那一串钥匙,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天知道这个王家毅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云嘉月被吓得久久回不过神,在王家毅离开后的一分钟,还倚靠在后桌平复心情。

池冬腾出一只手按压云嘉月的后背来缓解刚刚撞击的痛,动作轻柔。

撞上去的动静不小,此刻估计青紫一片。

“我去,他什么时候来的?像鬼一样,我心脏要是不好,指不定哪天被他吓死。”云嘉月惊魂未定,痛呼道,“痛死我了。”

“他突然侧出半个身子,应该是靠在墙后面听。”

“这老头真是越来越贼了。”云嘉月愤懑道。

高天备伸着懒腰,一双手在埋头刷题的班级里格外突出,他打着哈欠:“发生什么了?嗯?怎么大家突然这么认真学习,打鸡血了?”

没有一个人理他。

前面两人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交谈。

池冬单手钳住云嘉月双手,云嘉月垂着头,另一只手在云嘉月背上摸来摸去??池冬是在安慰云嘉月?

“她俩在干啥?云嘉月在哭吗?”高天备压低声音问自己的同桌。

对方黑色圆框眼镜下的眼球转了一圈,愣是没看他一眼。高天备一脸懵:“到底咋了?”

高天备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脸皮特别厚,男女老少,不管是谁,他都会软磨硬泡,撒娇卖萌一样不落。其他人被恶心到后受不了就会给他说或者给他想要的东西。他这个同桌也不例外。被恶心到一阵恶寒,才翻着白眼说刚刚王家毅查纪律了,班上一大堆人都在睡觉,但是云嘉月被脸对脸吓了个正着,现在还没缓过来。

高天备庆幸:“还好我这个位置没人关注。”他坐在后门门口旁,后门在他的看守下,没有一次是能从外面打开的。

同桌摇摇头继续写题,希望在开学考试能考到班级前列,这样就可以优先选位置了,她再也不想坐这个死位置,和这个男的做同桌。

他们班的惯例就是每次考试后都会按照成绩排名来进行选位置。

以前尚能靠钥匙的碰撞声判断他来没来,现在居然懂这些小把戏。

池冬专心地揉着云嘉月的背,没说话。

惊吓褪去,痛感后知后觉般蔓延开来,云嘉月想伸手去碰,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池冬攥住。

窗外夏风习习,吹得教学楼旁的参天大树枝桠哗哗作响,穿过敞开的门窗,驱散聚作一团的炎炎热气,带来片刻舒爽凉意。

手心渗出粘腻,热意滚滚。池冬的手指因着常年做事,指腹生出一层茧,掌心包裹着她的肌肤,酥痒席卷神经。

侧头,是池冬专注柔和的视线,在帮她轻按被撞到那处的周围舒缓痛感。

奇怪,怎么越跳越快。

·

开学考试的科目安排在开学当天晚上就出来了,从早考到晚,六科一天内就可以考完。

或许是冲刺班的第一次选拔,大部分人都是认真对待。

上午是语文和数学,在考试等待间隙,都在认真背诵课文、记题型。

云嘉月早早交了卷,倚在楼道转弯处楼梯上的栏杆,把玩着饭卡,数着对面摆放的盆栽。

寂静的校园只余风声、落笔声。

每次考试都是按照上次成绩排名来安排教室的,在此之前每个班都要将自己教室打整干净,方便外班的人来考试。平时用的各种复习资料此时堆在走廊、楼道两边,只留出刚好能过两个人的小道。

时间逼近饭点,各个教室提前交卷的学生逐渐多起来,走廊上开始出现对答案的讨论,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监考老师走出门,轻声呵斥:“小点声,考完了的就先离开教学楼,不要影响到其他考生。”

打铃前的几分钟,池冬才交卷。刚走出教室,就看见云嘉月倚在栏杆上。

对方也在第一时间看过来。

云嘉月迎上去,脸上带着笑:“饿死了,吃饭吃饭!”

“我感觉我又变聪明了,这次好多题我都会写。”

“周末我来检查你的学习进度。你有按照复习计划好好来吧?”池冬说。

云嘉月干笑了两下:“当然了,我每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定要把你给我布置的那些做完才干其他事。”

池冬撑开遮阳伞,云嘉月自然而然挽上撑伞那只手的胳膊。说着是挽,其实就是几根手指搭在了上面。

池冬不太喜欢过多的肢体接触,她俩不像其他好朋友牵手走在一起,大多数都是并肩而行。

池冬不赞成道:“那还是吃饭睡觉更重要,健康应该排在首位。给你做的复习计划按时按量完成就好,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就问我,问老师也行,你不要勉强自己。”

云嘉月:“某个人也知道健康第一呀。”

池冬没说话。

云嘉月又说:“哎,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呀。这个周末还是来我家辅导我吧,我妈让我进步两百个名次,不然就扣我零花钱。可是考试好难啊。”

池冬应声说好。

池冬是在中考前半年开始辅导云嘉月学习的,在成功考上一中后也没有停止。

云嘉月的成绩不上不下,就是一个中等的水平。她原本的成绩根本不够看,要考一中是有点冒险的成分在。

池冬和云嘉月初中是在一个学校,也是同桌,那个时候池冬基本上常年霸榜年级第一。

初中读的那个学校是一个很普通的学校,没有很好的教学资源,考上重点高中的人也是少数,里面大多数是来自乡镇的学生。

当年考上一中这类重点高中的学生,不过才三十多个。

是云嘉月的妈妈找到池冬,以一个小时两百块钱的价格让池冬好好辅导云嘉月的功课,带着她学习。

还跟池冬承诺,如果云嘉月能考上重点高中,两人中考期间所有的复习资料都报销。

池冬初次听到要求时,内心是惶恐的,她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教导别人。

云嘉月妈妈再三请求,她不懂为什么非得是她,她问出口。

云嘉月妈妈笑着说,神情温柔,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仍旧年轻美丽。

“我们小月很喜欢你,别人跟她讲话她都不听,老师跟她讲话她只会接嘴,爱干跟学习不相关的事情。”

“但是小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能记得你说的每一个字,听你的每一句话。”

“我想,如果是你来教她的话,她会认真听好好学的。”

“就当是帮阿姨的忙,好不好?小冬。”

后面说了很多,说帮池冬付高中的学费、生活费,越说越多,云嘉月记不太清。

池冬答应辅导云嘉月,只要了最开始提出的钱,多的她没要。

她只记得那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云嘉月妈妈带着她和云嘉月去外面的炸鸡店吃东西,店里播放着流行乐曲,曲调悲伤悠扬。记得阿姨跟她说话时,眼里的柔和、真挚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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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后
连载中风中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