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临静静地望着那枚雕像，疑心自己因为又饿又累，产生了幻觉。
“昭临，你听得到吗？”
这个雕像作为奖励被播报的时候，没有任何功能介绍。
梁昭临很谨慎。她小时候听过那种“不要回答”的鬼故事，生怕是有邪魅借着陆芊的声音作怪，
毕竟她最后可是死在了自己的怀中。梁昭临很确信她不可能死而复生。
梁昭临想拿出自己所有的防身手段严阵以待，从口袋里摸出权杖，更下意识地打了个响指。
一辆清洁车破空而出，稳稳当当地停在小房间的正中央，险些撞倒正在沸腾的烧水壶。
梁昭临惊讶之余满心庆幸，曾日夜相伴的清洁车还能如影随形，在这陌生世界里也算多添一分保障。
那个声音依然坚持不懈地喊着她的名字，不容忽视：“梁昭临，你在吗？你不会把我丢下一个人走了吧？”
梁昭临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做好了能做的所有准备。
她缓缓拿起精灵雕像，回应了它的呼唤：“你是？”
“你真的在？太好了。你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吧？”精灵雕像有问有答。
“你拿什么证明？”
“证明？你每个月必吃一粒记忆胶囊，穷得叮当响。每天早上摸鱼在宿舍睡大觉，中午偷吃白老板的鲜切三文鱼，晚上熬夜在庄园里搜刮破铜烂铁。你拥有光明的未来。”
“还要我说下去吗？闲暇之余你爱好收藏，你的网盘密码是……”
“好了，差不多可以了。”梁昭临很快确认了陆芊的身份，再说下去，可能就要身败名裂了。
“说说你，你现在这……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那该死的黄毛玩家，痛死了！白夫人过来补了一刀之后，我昏过去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陆芊语气犹疑：“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什么意思，你身上有伤吗？”梁昭临关切地问。
“我身上没有，又好像有。”陆芊像个谜语人。
“我很难形容。我现在呆的地方是一个空旷的房间，但是我想要的东西可以随时出现。”她的语气中兴奋多过迷茫。
“你懂这种感觉吗，我甚至变出了一台机甲！”
机甲？当她们还在孤儿院的时候，负责照顾他们的机器人秦妈妈，经常给他们讲科幻故事。当时陆芊就说自己未来想当一个机甲驾驶员。
如今已相隔十年有余，大家都已经是成熟的打工人，真没想到陆芊还对这些念念不忘。
“我可以随意选择它的形态，颜色、功能！”她依然喋喋不休。
“你那里有吃的吗？”梁昭临觉得陆芊在意的方面似乎有些偏差。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身体的问题了。我可以变出吃的东西，但我好像已经不再需要进食了。”陆芊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里一切都好，除了见不到你。我可能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梁昭临此时心里有了推断，但这太荒谬了，她很难接受，只能安慰。
“没事的，你现在还可以随时跟我说话，不是吗？你要相信我，有我在，我们就会有重逢的一天。”
——
水已经烧开了，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梁昭临想吃点东西填肚子，回想起商城里的食品价格，都不低于千星，又有些抠抠搜搜起来。
饥饿刺激了她的大脑。她混沌的大脑里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限时试用道具！
梁昭临拿出权杖：“陆芊，我有个事要请你一起参谋。”
之后，她把权杖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指引迷途的人恢复神智？”陆芊重复了一遍，“白桦庄园里，什么样的人算是迷途者？”
“说起来白老板死的时候，你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梁昭临的回忆被唤醒。
“你指的是那种突然被击中的感觉。”
“是的，就好像你的生活突然脱轨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人生是精彩无垠的，我们可以做任何事，可在这之前，我一直像两点一线的马猴。”梁昭临勉力描述道。
陆芊笑出声：“是的，你太会说了，就是这样……所以，我们是特别的？”
“有可能，第二天的时候去厨房我见到了阿岚，她就完全忘掉了白老板死去的事情。”
“这该死的主神，也许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生存税的事，他们还需要时间慢慢摸索这个规则。”
“而他们虽然在蒙昧无知之中，可他们的存款账户会被马上扣完。这可真是——”陆芊心领神会地接话。
“这可真是太恐怖了。所以，我们要选择哪个前同事呢？”梁昭临想到这里已经毛骨悚然。
“我的心里有很多人选。”陆芊拖长了尾音。
“我在担心另一件事情。”梁昭临面带忧虑之色，“我们选择了谁，就是选择背负谁的人生。今天我看起来救了他，但明天我也会因为支付不起他的生存税，看着他去死。”
“所以这个功能还是先不试了吧。”她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容，草率地决定了，“我要服药了，你也去休息吧。”
“好的，明天见。”陆芊很快理解了她的决定。
——
当一切归于沉寂，梁昭临将精灵雕像藏进包里，放到角落的保险柜，捣鼓一会儿设置密码后，紧紧地锁上。
她习惯性的去清洁车的下层抽屉一摸。
好家伙，她私藏的零食也都在！
爱了爱了！
她像个进城的穷小子一样敞开了肚皮大吃大喝。
吃饭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把手环投影在对面的墙上，浏览着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
手环里能够登录公用论坛，论坛的界面是黑红配色，首页的帖子瞬息万变，都是玩家们热烈讨论的内容。
她注意到，首页有一个飘红不下的帖子。
“神秘的清洁工npc！感谢她救我狗命。”
里面详细记载了她们在白桦庄园的经历，把梁昭临描绘成了神秘而又强大的助力。
虽然其中的一些细节被论坛屏蔽，但梁昭临还是能确信，这故事的主人公正是自己。
后面的跟帖多半表示不信。
“楼主直接倒立吧，分享你刚编的故事，反正副本崩溃了也无从对证。这么好的npc我们全公会都没见过！”
也有很多好事者希望蹲守。
“老天欠我一个这样的姐姐，姐姐看穿我的脆弱带我走吧！”
不管怎么说，“网红清洁工npc”的名声是已经传开了。
会是程尖尖做的吗？
看着不像。她像是有什么话就当场说的人。她觉得这更倾向于是徐金鹏搞的鬼。
造势。捧杀。
把她推上神坛，从此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方便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徐金鹏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及他究竟为什么对自己有这样的仇恨。
如果是不允许她回白桦庄园的话，那她现在，的确是回不去了。
看来以后进副本还是要伪装好自己，小心不怀好意的目光。
吃饱喝足后，她洗了个澡。
躺在干净的小床上，她拿出了那枚绿色的胶囊，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就水服用。
短短的一两天她经历了太多事，身心俱疲。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
——
下一秒，她睁开了眼睛。
她又回到了那座坐落在淡淡雾气之中的红色小楼。她轻车熟路地登上台阶。
“我回来了！”
长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饭菜盆，一旁的大桶里装满了鲜汤。
陆芊高兴地冲她挥手，今天她值班。她一勺一勺地为大家分着饭菜，小小的身躯因为看到她而雀跃不已。
她透过窗户，看到秦妈妈在厨房操劳的背影，无边无际的宁静浸没了她。
“需不需要我来帮忙？”梁昭临靠近厨房，此刻是成年人的身体，但是大家见她都并不觉得奇怪。
正当她推门进入时，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细长的马赛克在眼前流动、闪烁，雪花点开始在她眼前繁殖、蔓延。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不清，秦妈妈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身来，然后就变得破碎，混乱。
梁昭临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该死，真是便宜没好货，我早该想到的，在这里还能买到三无产品。”
视线变得清晰的时候，她身处宴会中央。与白桦庄园的华丽欢迎宴不同，这是一场自由的聚会。
空旷草坪上，铺着一张看起来有些局促的花布。梁昭临很快发现，更局促的是她自己。
来往的几个年轻人都很兴奋，兴冲冲地准备着。梁昭临觉得他们很面熟，但是叫不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瘦弱得像高中生似的。
他的嘴一张一合，还递给她了几串刚烤好的肉串。她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身后的草坪上，拉着几条横幅。
“人生易如反掌，灯塔carry全场！”
“无限魅力你最强，?角?永夜灯塔?实力王！”
“热烈庆祝?角?永夜灯塔?登顶积分总榜！”
好土的庆祝语。
健壮的男生细心地把横幅捋平，远远地冲着她笑，示意她看。
短发男生头的女孩英姿飒爽，在草坪上举着相机拍个不停。
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笑容温婉，为大家准备着饮料。
戴眼镜的男人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她勉力无法挣脱，但似乎这样也挺自然的。
这是属于“玩家”的记忆。
难道是因为自己住在了玩家的地盘，可这莫名的熟悉感又该如何解释？
梁昭临想要提问，却发不出声音。她回忆着这一张张面容，他们的名字就在唇边，却难以想起。
记忆的出口似乎被什么堵塞住了。
这段回忆不长，只是反复重播。梁昭临希望醒来，却难以实现。
她一次次地闯入回忆推翻烤盘，扯下横幅，但很快就重置回到原点。
可恶啊，这侵占了她仅有的和“家人们”相处的时间！卖假药的人一辈子泡泡面没有叉子！
最后，她失去知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