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是爸妈离婚，我被寄养到姑姑家，有个流着大鼻涕的小孩总是隔三岔五来偷看我。
姑姑说这是林家的大儿子，据说那时候林妈肚子一直没动静，就把林家某个远房亲戚不要的孩子给了他们。
听完他的故事，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可怜，于是把姑姑做的点心分一半给他。
而男孩只直勾勾地看着点心咽唾沫，最后轻轻地摇摇头，然后跑到角落偷偷看着我手里的点心。
很奇怪。
姑姑告诉我，男孩一直都是这样。
一开始以为也许是因为家里管得严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男孩的妈妈编了个谎，可能就是单纯不想让他多吃自己家的粮食。
村子里野猫很多，而我恰巧害怕猫。
那天被一只野猫吓得躲树上半天不敢下来。
慌不择路的我甚至忘记了猫也是会爬树的。
我对着小猫大喊，“别过来！”
但它怎么听得懂我说的话呢。
就在小猫爬到一半的时候，被一只小脏手薅走了。
小猫喵喵地叫着，男孩一下下地摸着小猫的头，“大狗，不许吓大哥哥。”
随后他抬头对我说，“大哥哥，大狗不会咬人的，你别害怕。”
我惊魂未定地趴在树干上，朝下方的男孩喊道，“它叫大狗？你取的？”
男孩点点头
真是奇葩的名字。
虽然男孩总是脏兮兮的，但我发现他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像是被灰雾尘蒙的明珠。
14岁那年的暑假，我多了这么一个叫林一烁的跟班。
和林一烁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快到我只能在快开学的那几天里狂补暑假作业。
他会乖乖坐在旁边，整理着外面采来的狗尾巴草，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嘛。
我来不及赶作业，自然是不会关注他的行为。
等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头上。伸手一摸，指尖触及到一撮毛茸茸的东西。
我转头看向罪魁祸首，林一烁笑得眼都眯起来了，“哥哥好看。”
等到人回家了，我才小心翼翼地取下头上的东西，仔细端详那顶用狗尾草编成的草环。
编织草环的手法很粗糙，但这草似乎都经过精心挑选，个个毛穗饱满。
假期结束，爸爸说要接我回去上学。
这意味着我将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林一烁。
临行的那一天，他却没来。
我想去找他告别，但爸爸不想在姑姑家多待，急着要走。
临走之前，我冲进房间，拉开抽屉，那顶草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原本鲜绿的草环已经变得枯黄，毛穗里的种子也零零散散的掉出。
在学校的每天我都掰着指头过日子。
我的小跟班此时此刻又在干嘛呢？
我准备了一个清单，上面列着打算送给林一烁的礼物。
爸爸即将组建自己的新家庭，一放寒假就把我送回了姑姑家。
我求之不得。
费力地搬着装有礼物的纸箱时，身后突然冲出一个小身影在前面托起箱子——
“哥哥，我帮你。”
听这脚步声我就猜到是他。
可恶的家伙，终于舍得出现了啊。
一想到之前我要走了他居然没来，心里有些不开心，我故意撇开头不理他。
林一烁并没发现我的不高兴，自顾自说道，“姨说你今天回，我昨晚一晚上没睡。”
直到看清他的正脸前，我都认为对方在哄自己——
那张小小的脸上有个硕大的巴掌印，额头上还有块暗紫的淤青。
“你的脸怎么......”
“被揍了啊，”林一烁笑得没心没肺，“原本今天想快点来见你，就和爸说不想洗碗，结果揍完还是去洗了，早知道就直接洗了。”
我很震惊。
更多的是心疼。
“妈妈最近生了小妹妹，小嘴巴嘟嘟的，爸爸说和小哲小时候一样，特别可爱。”
我帮林一烁擦着红花油，这家伙则在一旁喋喋不休，即使我悄悄加大了手劲他也不哭不喊。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妈其实......”
话说到一半，我就止住了。
这一切对林一烁好像过于残忍。
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呢？
我们都还小，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我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林一烁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变化，抬起头看着我，“哥，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其实我觉得你比较可爱。”
林一烁嘿嘿一笑，又继续说起了最近的趣事，仿佛脸上的伤都不存在一般。
2012年的夏天，高考结束不久，我就参加了妈妈的葬礼。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姑姑回到了村子，刚到村口就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我们挥手。
我让姑姑先回了家。
男孩的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铁盒。
我突然想到妈妈也是长眠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
“哥，你猜猜是什么？”
我想扯出一个微笑，结果却以失败告终，只好疲惫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林一烁缓缓掀开了铁盖，里面摆着几颗大白兔奶糖。
“老师上课奖励我的，班上的同学都说好吃，味道酸酸甜甜的。”
林一烁一定没尝过，只能把想象中的糖果味告诉我，原味的大白兔怎么可能酸的呢？
“哥，快尝一个。”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我伸手拿了一个。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原因，糖都变得有些发软。
剥开糖纸，我把那颗有些变形的糖果放进了嘴里，奶糖的甜腻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林一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似乎比我还要期待。
“好吃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轻轻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堵，“嗯，很甜。”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水滴接二连三地砸在干涸的地面。
我的手被握住，林一烁用力晃了晃，一脸的担心。
“哥，难吃就吐出来吧，别哭了。”
好吃。
这是我吃过最甜的糖。
我开始打暑假工，因为我想攒点钱给小跟班买个手机，这样即使我去上学我们也能经常联系。
那天下班的时候我听姑姑说他被打得很惨，听说都见血了。
我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一直心情冲到他们家的，又是怎样把哭晕的他抱进怀里。
不敢想象当时的他该多害怕。
我发誓，我一定要把他带走。
我听说了事情的缘由，气愤怎么会有如此心肠歹毒、无知的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骑着自行车去到了他的学校，要求学校必须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否则我一定会闹到教育局。
学校的人很快就去到了他的家里。
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为你做到这些了。
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走。
中考完，他的成绩似乎不怎么理想。
这也怪我，那一片的教育资源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许多人都不重视当地孩子的学习。我需要钱，边学习边创业，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他。
他哭了。
我很自责。
即使已经二十几岁了还是什么都无法为他做到吗？
不。
我要保护他。
一辈子。
我帮他填报了当时的热门专业，带他一起去了城里。
他的学校就在离我学校不到三公里的地方。
我承认我有私心。
大学毕业的第三年，合作伙伴给我介绍了他的妹妹。
我们俩很快就确定了关系。
女孩人很好，但我没谈过恋爱，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相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她在西餐厅吃饭的时候我总会联想到和林一烁在小摊吃炒面的画面。
一想到这些我就傻笑起来。
见了鬼了。
女孩看我的表情怪怪的。
我带她见了林一烁。
林一烁很开心，偷偷告诉我我俩牛郎织女。
我知道他应该是想说郎才女貌，但我懒得纠正他。
我想，至少他不该是这个反应。
这个恋爱越谈越没意思，我不能继续耽误人家了。
就这样，我结束了这段长达一个月零两天的恋爱。
林一烁知道后怕我伤心过度，就提了箱啤酒来找我。
说是让我借酒消愁，结果我才喝了一瓶多一点，他却已经喝了三瓶了。酒量又差，还喝得这么快，不醉才怪。
果然没过十分钟他就摊那儿不动弹了。
我看着睡颜安静的他，心中的那份悸动终于是冲破了牢笼。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吻上了他的唇。
干燥又温暖。
还带着淡淡的酒味。
我应该才是醉得比较厉害的那一个。
这种错误犯一次就足够了。
开了一家咖啡店，我开始让自己忙起来，只有在拉花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平静。
我得学会渐渐把我从他的世界摘出去。
也许我们的结局就是慢慢变成两条平行线。
可我的心却不是这么想的。
我每天都期待他来我家串门，可是他来的次数却越来越不频繁。
他每次来都吐槽公司叫他干这干那，经常加班就算了还不涨工资。
我劝他不要继续待那里上班了。
他说他得坚持，想赚别人钱就得受气。
可我心疼。
他在那所公司上了快两年的时间。
我们只见了十四次面。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似乎已经归于平静了，我不再刻意回避。
这样很好。
他要在我家暂住这个消息使我方寸大乱。
但我伪装得很好，反正以他的眼力见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的。
那天晚上我使坏给他做了一桌子菜，想看他的反应。
没曾想这因果报应居然像回旋镖一样正中我自己。
听着厕所里不断传来的喘息声，我忍得辛苦。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好像笑话。
他出来之后还好死不死坐我那玩意儿上。
麻绳专挑细处断是吧。
我提醒他这里的隔音不太好，但他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我顺着他的话问要不要比赛，本意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
此后两天晚上都是他洗碗，他很不服气。
我又越界了。
林一烁向我预支工资，告诉我是要给家里打钱。
我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
买了点东西回村里送给了姑姑，顺便还住了两天。
我开车经过他家门口，刚好遇见了林哲。我们俩交流了一番，发现这人和我想象中一样的做作虚伪。
一个计划出现在我脑中。
手机收到了他的消息，他说我家里的花都谢了。
想说的只有这个吗？
好吧。
我输入文字——
“嗯，知道了。”
删掉。
“好，我今晚回去换。”
删掉。
“你把它扔掉就好。”
删掉。
“你放那儿就行。”
删掉。
“你在干嘛？”
删掉。
我删删改改，一句话还是没能发出去。
我让王耀帮我照顾着点林一烁，他告诉我对方最近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单都点错了两次。
这样不行。
我让王耀以他的名义请店里的人吃饭，我来报销。
希望这样林一烁的心情能好一些吧。
王耀告诉我他在找房子。
气得我直接冲到了那家烤肉店。
他怎么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和我商量。
但是看到他趴在椅子上睡觉的模样，我的气一下就漏光了。
我发现自己真的好想他。
他向我道歉，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之前的计划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我会兜着他一辈子的。
他好像很害怕失去我。
那说明什么？
我欣喜若狂。
计划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我得帮他铲除他身边的那些烂人。
我们养了一只小狗。
名字是他取的，叫豆豆。
比之前的大狗正常多了。
林哲来得比我想象中快。
要和林一烁一起住？
想都别想。
我的回答好像让林一烁感到不舒服了。
他居然向我告白了。虽然是喝醉的情况。
没关系，早晚有一天我会从清醒的他嘴里听到我想要的。
冬至那天，我去了他家。
我知道，机会来了——
醒来时，周遭被一股消毒水味包裹着。
陈斯的病床倾斜着，他的腰和腿都躺得有点僵了。
林一烁趴在他的腿上，沉沉睡着。
手被人紧紧牵着。
陈斯轻轻抽出来，对方依旧睡得很熟。
余光瞥到一些东西，陈斯摊开右手，掌心有几个糊掉的字——
“王八蛋陈斯，再不醒来我就殉情给你看了。”
看着这句话，陈斯忍不住笑了，笑得头上的伤口都开始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