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动静绝非幻觉,兀自响了一阵,罗爱曜起身察看,施霜景不安地拽住罗爱曜,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可这马头明王像一切如常,依旧是弓箭步造型,六手各执法器,三首威吓凶悍。罗爱曜伸长手臂,取出马头明王像,左右上下翻转、确认,他对马头明王像的出现一直心存不安,毕竟这尊马头明王像不知何时潜入了罗爱曜的佛像中,这就给罗爱曜留下了一个近似套娃的印象,总觉得这佛像中还能再剥出什么东西来——话说,为什么马头明王像是由佛子像改成的?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罗爱曜取出一尊自己的佛像,没空挑选了,就随手抓出一座站立的多手施法佛子像,塞进佛龛中。佛龛空置太久不是好事,谁都能来坐个主位。
“无事。就算是真的马头明王前来,我也能论战不输。”罗爱曜自信道。
“你们是佛门中人,又不是江湖武林。”施霜景吐槽。
两人都遭这异响彻底打断思路,罗爱曜是身在局中迷了眼,施霜景则是早就放弃搞懂这些弯弯绕。高考生反手掏出昨天李老师布置的作业,罗老师回到麻将桌前,一边打牌一边继续后台运行种种思考。
别的不说,养只小猫实在有意思。罗爱曜拍拍大腿,玉米接收指令,轻车熟路跳上来,罗爱曜低声教小猫怎么看牌……三个花色相同就是“碰”,听到了么,“碰”!我教你认条桶万子……叫牌还是有点困难,你今天的任务是学会碰牌。
一手摸牌,一手猫条,这牌要是能碰,玉米就用脑袋拱一拱牌面,罗爱曜发出清脆的声音:“碰!”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施霜景做题做不下去了,背着手跑来看罗爱曜教玉米打牌,施霜景惊异地发现,玉米好像真的会碰牌,麻将水平已经比施霜景还高了!
很可惜,玉米的小猫脑子也就处理到这一层,从此以后不论罗爱曜怎么教,玉米至多能再认出“杠”牌,多的例如叫牌、和牌统统很难学会。
施霜景围观一会儿罗老师教玉米打麻将,到点了,要做饭了,他就趿着拖鞋去厨房洗洗切切,做饭、吃饭,吃完一通收拾,再一看手机,竟然已经八点了!施霜景再次开始做题。没过一会儿,施霜景拿着手机去上厕所,时钟赫然显示十点钟!时间都去哪儿了?
复习的日子里,时间流速实在太快,甚至快得有些恐怖。不知不觉间,施霜景的数学一轮复习收工,这也是他高考前唯一一轮复习。罗爱曜红笔一叉,直接在考卷上替施霜景毙掉最后几道大题的最后一问,然后翻页回前一面,叉掉最后两道选择题、最后两道填空题。罗爱曜宣布:“对你来说,数学卷的满分是一百二。这些题你就大致看一眼,一分钟内如果有思路就可以算算,一点思路都没有就直接蒙。”
施霜景忐忑举手:“罗爱曜,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必须问你。”
“请说。”
“你说不戴套做可以让我脑袋变灵光,这到底是真的还是逗我玩?”
“……”
“……”
“我……不知道?我确实是存着逗你的心思,可我接触你这么久下来,发觉你其实并不笨?”罗爱曜有点汗流浃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汗流浃背个什么劲,施霜景又不会吃了他,“要是你的复习时间再充裕一些,你有希望去更好的学校。”
“我不想复读。我就只考这一次了。”施霜景听罗爱曜夸他,心里得意几分,“不管你是不是逗我,反正我觉得有点用。”
“哦……哦。有用就好。”
施霜景脸色忽然一沉:“我相信你的人品,知道你不会搞出什么事故,才让你这样乱搞。我要高考了,你得负责做些家务。你不是有些清洁的咒法么,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
原来话题在这里等着。罗爱曜被施霜景打直球打惯了,今天忽然打个曲球,会读心的罗爱曜都没读出这转折的前兆。罗爱曜说:“因为没必要。我为了清洁这条床单,将它回调到刚洗净的时刻……我可以这么做,但这种精细微调做多了,会对本体有损。就跟为你治病一样,治一次两次还行,治多了反而担心把你治坏。”
“那没办法了,你得亲自动手做。”
施霜景的胆子渐渐壮了起来,他与罗爱曜不是什么包养关系,也不是露水情缘。既然要过日子,那就要从最寻常的事开始,一并分担、完善。
施霜景大发善心,让罗爱曜自己选。不做家务是不可能的,罗爱曜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佛子,宝石法身森寒炫目,宣明不二之法——在这种生活小事上讨清闲,实在掉价。最终罗爱曜还是选了清洁类的家务,原因是:“万一哪天不想做了,还能用咒法糊弄一下。”
“那我负责采购和做饭,扔垃圾之类的活也可以留给我。玉米会看人下菜碟,我负责它的生活起居,但你每两个星期要帮它剪一次指甲。”
“施霜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在讲考试策略?”罗爱曜出声,将这越跑越远的思路拉回来。
施霜景连道不好意思,集中注意力,罗爱曜在教他怎么考试!这次月考结束之后,施霜景就要回学校了。罗爱曜整整陪了施霜景一个半月,寸步不离,就是为了缓解施霜景的分离焦虑。罗爱曜已经列出长长的计划,他白天要跑的调查只多不少,可罗爱曜也有些担心,怕自己再回来时,施霜景都高考完了——至多再等两个月,罗爱曜打算等施霜景高考完,带上施霜景一起跑调查。
在此期间,罗爱曜寄希望于柳闻斌,请柳闻斌代替自己跑线索,主要是跟马家那条线。柳闻斌一直没找到□□歌一家的下落,其他马家人倒是见到了。柳闻斌形容道:“那些马家人看起来都很正常,没见他们像□□歌一样突然起乩……可我每次问他们□□歌的事,他们就向我装傻。佛子,这些马家人都很有钱的,他们是真看不上我啊。”
如果只是信徒与信徒间拼有钱,罗爱曜大可以找他的那些家族信徒过来做事,可这样大动干戈,罗爱曜难免又要抽身来处理人情世故。于是马家的线索暂时搁置。
那,留在励光厂,还有什么可干呢?罗爱曜太闲了,可他再闲也不愿意做佛事,法界中的宝殿堪堪搭了个框架,罗爱曜光构思法殿的新样式就构思了半个月。一言以蔽之,罗爱曜要被憋坏了,偏偏施霜景是个挪不得、移不得的高考生。
正是春意浓,励光厂新设生产线,资金回流这厂家,也就带动了周遭的人气。励光福利院来了两个新孩子,刘茜有些分身乏术。施霜景病愈后,他将补助全数还给励光福利院。罗爱曜带他去过银行,不知道用了什么摄魂术,银行工作人员将施霜景的银行卡猛猛升级,总之施霜景一个月内能接收的转账更多了。现今刘茜当上福利院院长,她得招些新员工,毕竟刘茜年龄摆在这里,福利事业不能只靠老人。
和励光厂生产线资金一起到达的,还有佛像拍卖之后所设立的专项福利基金。专项的公益机构找上门来,刘茜拿不准主意,就请罗爱曜来帮眼。这钱约等于就是罗爱曜拉来的,她却无从得知了。
罗爱曜找出那副银框眼镜,戴上它才去往福利院,装得像个老师。恰逢午休时间,施霜景说要来福利院同罗爱曜汇合,罗爱曜当然乐意。罗爱曜先到福利院,公益机构的车已经停进院里,刘茜在招待调查小组的人们。
罗爱曜在调查小组里见到了眼熟的人,他思忖片刻,觉得和信徒在福利院见面不大好,还没等罗爱曜转念一想,他的后背忽然受到一阵不大不小的冲力。施霜景的双手搭在罗爱曜肩上,小牛一样冲上来,只差那么点儿就跃上罗爱曜的后背。
“哎呀,施先生!刚放学呢!”
南洋口音的许晏之笑出一口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