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打水一场空,宁戚心都凉了。
他再也不会信这副本里的任何一个人了!
001鄙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npc的鬼话你也信,你以为这是规则怪谈类副本吗?】
宁戚自知自己大意了,有点心虚。
好在现在雨好像下的没有那么大了,也许水位还会下降呢……
主线剧情进度快过半了,四舍五入勉强算吧。沈岩的精神值栏也在稳步上升,接下来他只需要继续往前推进剧情就行。
奇怪的是,明明前几天剧情还忽然急促了起来,这一刻又倏然慢下了节奏。不过这不是普通副本,不能以正常副本的思维去思考。
宁戚决定先去岳文那里看看奶奶,顺便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再去沈岩那里,把楼家的族谱细细搜索一番。
宁戚不太记得山林间的路,现在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今夜无月,幸好他有沈岩给他的萤石照路。
萤石好像适应了他这个临时主人,能在任何宁戚需要的时候发亮。他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但又知道这是沈岩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
宁戚花10个积分解锁了001这个活地图,一路指引他找到了岳文家。
雨下了这么久,他走过来的路却平坦结实,路上甚至连挡路的枝桠也没有,顺利的有些奇怪了。
而且等他走出山林才发现,雨已经由中雨转为了小雨,起码落在身上不那么重了。
宁戚才到岳文家门口,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岳文看到他,目露讶异:“还顺利吗?”
他也没问宁戚去这么久干什么了,只是问他顺不顺利。
宁戚强颜欢笑道:“勉强吧。”
他要做的事情倒是做成了,比如去地下室里得到了有关楼家的信息,还顺利将净生道长带了出来。但最重要的人物线索居然给跑了……
宁戚摸了摸鼻子,眼神一转,转移话题,问:“奶奶怎么样?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岳文摇摇头,抬起下巴指了指宁戚睡过的那间房,说:“你离开后,她吃了饭就睡了,现在还没醒,估计很久没睡好觉了。”
宁戚放了心,认真说:“谢谢你,麻烦你了。”
岳文说着“没事”,顺手递给他一杯凉茶。
宁戚接过茶一饮而尽,总算缓过来奔波的疲累,搬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岳文则把厨房里的饭菜加热端上了桌。
第一次见岳文的时候,宁戚还以为他不太好相处。但迄今为止,除了沈岩之外,岳文是善水村里唯一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
看来看人还是不能看表面。
吃了饭,缓解了一天奔波下来的饥饿和疲惫,宁戚和岳文说了祭祀的事情。
问岳文:“今天河神的祭祀现场,你怎么没去?”
岳文淡淡道:“十年前的洪涝,我是我们家里唯一活下来的,可以不用去。”
宁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默默开始整理今天收集到的所有信息。
岳文将东西收拾完从厨房出来,视线就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对面少年被雨水淋湿后,湿哒哒往下滴水的浓密黑发,以及白皙而清透的皮肤上。少年身上仿似都泛起一层盈润的水光。
而且宁戚今天穿的是件藏蓝色麻料衣服,被雨水打湿后,就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肢……
岳文胸腔中莫名热起来,不动声色地敛下眉眼,走到桌前提起水壶,倒了碗凉茶喝了,又对宁戚关切道:“你去洗澡吧,还有热水,我给你拿衣服。”
宁戚回过神,忙点头说:“好。”
岳文家里没有浴室,只有一个小浴桶和一个大浴桶,平时他自己用的小浴桶,装水往身上泼就算完事了。
岳文一边给宁戚舀烧热的水,一边宁戚解释:“我家离村庄的大路有段距离,平常都是提着桶在小院里洗,也不会有人特意来偷看我……”
说到这里,岳文顿了下,忽然欲言又止地看了宁戚一眼。
宁戚敏感的接收到了他的视线,天真的困惑问:“怎么了?”
岳文垂下眼不语,但宁戚很快注意到了他通红的耳尖。
脑海里适时响起001冰冷的声音:【你之前偷看过一个人洗澡,就是他。】
“?!”
“…………”
宁戚的脑袋登时陷入死机状态,两眼一抹黑,眼前仿佛只有一片嗡嗡作响的雪花乱码。
如果现在001就在眼前,宁戚一定揪着他的两只断手,摇晃着抓狂问:“为什么你不在早说!?”
001理直气壮:【你也没问啊,这和主线剧情也没有关系。】
宁戚怒道:“没关系你就可以不说了?”
001对人类的无理取闹叹为观止,选择装死下线了。
岳文似乎看出宁戚的难为情,抿抿唇没再提起这件事情,转过身给宁戚提热水去了。
岳文家里就两个房间,奶奶睡的那间是从前他父母的,所以岳文就浴桶提到了他自己的的房间,调好了水温后,才喊宁戚来洗澡。
宁戚现在怎么看岳文怎么心虚,心里一番挣扎过后,他碾着衣角,轻咳一声,尴尬和岳文解释说:“那个……岳文,你应该知道我之前脑子不太好吧哈哈?但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送去和河神成亲时被点化了,回来之后我就清醒了很多。之前偷看你……那是我神智不清的时候做的蠢事,你别往心里去。”
这一番话宁戚在心底里编排了好久,让001给他记录下来,他几乎是看着识海里的稿子背的,没有感情,纯背稿,听着就令人尴尬。
岳文倒是满脸坦然,闻言神色淡淡,很是包容大方:“没事,去洗澡吧。”
宁戚脚趾抠了抠地板,之前差点要死他都没有恨不得原地离开副本的想法,但社死真的会……
宁戚逃也似的立马闪进了房间,囫囵脱了衣服就往浴桶里面钻,希望水能洗清他的脑子。
水的温度正好,不过分烫,温温热热的,还有股淡淡的药香味,不知道是不是岳文在里面加了什么,宁戚泡进去浑身舒畅。
一瞬间,仿佛将副本里所有的污糟事都洗净了。
但泡着泡着莫名神智有些昏沉,宁戚背后不知道哪里一痒,使得宁戚清醒了一瞬,不由抬手往背后挠了挠。
那瘙痒只是一瞬,但在他看不到的背后,一个黄豆粒般大小的虫子在他光洁的皮肤上隆起了些微的弧度,并且正在他身体内缓慢移动着。
宁戚泡的昏昏欲睡,怕水凉了会生病,把自己洗搓干净就赶紧起来了。
浴桶旁边的小凳子上就放着岳文为他准备的衣服,是一件鹅黄色的套头衫,不像是岳文那种沉闷的风格,而且宁戚和岳文宁体型相差很多,可这件衣服却穿在宁戚身上居然正好?
宁戚没多想,穿上衣服裤子,拿过搭在浴桶旁的干净毛巾擦着头发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却看到屋内站着三个人。
在他推门出来的瞬间,三个人的视线也同时转了过来。
“洗完澡了?”
唐明宇看见他,立马朝他走了过来,伸手自然地拿过他脖子上的毛巾,抬手要帮他擦头发,目光却在宁戚露出来的白净锁骨上的晃了晃。
宁戚从懵然中反应过来,立马扯过毛巾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们怎么来了?”
见宁戚这副仿佛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唐明宇不由皱下眉头,沉沉盯着宁戚:“你不希望我来?”
宁戚刚要说话,程繁就瞪了过来,怒道:“宇哥,我们快去救哥哥吧!不要再和这个傻子浪费时间了!”
唐明宇明显很不开心程繁插嘴,扭头冷冷瞥程繁一眼,又转向宁戚:“小傻子,你欠我的人情就先欠着吧,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再去村里,等我们回来知道吗?”
说着,唐明宇情不自禁伸手拨了拨宁戚额前的湿哒哒的碎发。
宁戚听说他们要去救程简,立马道:“我也去。”
三人都愣了下,连岳文都皱眉看了过来。
程繁瞪着他,怒道:“你别来添乱了!还嫌害我们害得不够吗?!”
宁戚没理他,只平静陈述说:“我上过山,要是被人发现,跑的时候起码知道能带你们往哪里藏。”
其实宁戚是不会走,但他有积分和活地图啊。
听到他的话,唐明宇和程繁也有些犹豫了。
只有岳文冷脸反对:“不行,你就留在这里,山上的路我比你会走。”
程繁这时却不知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努着嘴说;“既然他想去就让他去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怪我们没顾得上你。”
宁戚点点头道:“可以。”
宁戚态度这么积极,唐明宇想了想也同意了,多一个人不是坏事,而且这小傻子可一点不傻,比他还精。
只有岳文神色不虞,但他们都同意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怕宁奶奶醒来会乱走,四人临走前将房门窗户全部锁死锁好,留了吃食在家里才放心准备离开。
岳文家里只有一个簑衣斗笠,唐明宇和程繁没有带多的来,岳文便将自己的斗笠给了宁戚,唐明宇则把自己的簑衣给了他:
出去时,外面的雨也已经由中雨转为了小雨,除了山路泥泞了点外,有岳文带路,路还算好走。
送亲队伍肯定走的没有那么快,现在上山的路不好走,而且还抬着那么多重物。所以尽管他们慢了一截,还是紧赶慢赶赶到了花轿停留的终点。
宁戚想来,其实最主要原因也不是为了程简,而是他想看看这个河神的真面目。
善水村人对河神存在的事情深信不疑,想必不论是神是鬼,总真的有这么一个所谓“神”在。
等弄清楚河神的真面目,主线推进起来不不会那么难了。
上次他是为了保命走的太急了,这一次他一定会睁大眼睛好好看。
四人借着草木的掩映,观看着外面的祭祀。
前面的这一套流程倒是和宁戚那会儿的相同,不同的是程简仍是被人昏沉着抬出来的,他身上穿着那身瘆人的西服,人被两个轿夫架着跨了火盆。
其中一个媒婆装扮的娇娘,嘴里念着:“善水鬼神让一让,河神过路迎新郎;金鲤深蛟接郎去,水浪沉舟渡冥阳!”
后半段和上次不一样?!
宁戚记得上次是:“善水鬼神让一让,河神过路迎新郎;纸契沉舟作魂引,莫挡嫁郎渡冥阳!”
尽管宁戚早就意识到自己上次倒霉遇了鬼,但在此刻真正认清楚的时候,还是不免打了个寒战。
念完这句,有个娇娘捧着一只被系上红绸的鸡,架着程简拜了堂。
对拜完,轿夫拿过一把刀,刷的割向程简的手心,程简吃痛皱了下眉,仍没有醒来。
轿夫拿着碗在下面接着他的血,随后对架着程简的人使了个眼色。
程简又被重新塞回了轿子里,那碗血则被轿夫泼在了善水河边,所有人跪在地上虔诚念着“求河神庇佑,祝贺河神新婚”的话。
随后抬轿的两个轿夫起身,把花轿的门重新钉上后,将花轿抬到了河边。
程繁瞬间急了,哽咽道:“宇哥,宇哥,你快救救我哥!”
唐明宇甩开他的手,沉声说:“等他沉河再下去把轿子捞上来。”
现在人太多,那些轿夫各个体型精悍,就凭他们几个少年,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程简也知道现在别无他法,只能急的无声掉眼泪。
娇娘们在火盆边烧着要祭给河神的纸人,烧一个轿夫就往河边走一步……烧到最后时,轿夫们咔嚓将那只鸡抹了脖子,由娇娘扔在了火盆里。
“新郎上路!”
娇娘们大喊一句,轿夫们跟着大声附和一句:“新郎上路!”
这一声震天响,惊得林中鸟雀纷飞,令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花轿就被他们砰地一声响,投入了河中,水花飞溅。
在花轿一点点下沉的时候,轿夫们退了回来。
然而,就在花轿沉下去一半时,里面忽的传来急促拍门的声响,响起虚弱的哭喊:“救命!谁来救救我?!救命啊!我不想死,救我,救我!!”
在旁边看的四个人心脏紧缩一瞬,面色泛白。尤其是程繁,他泪如泉涌,死死地瞪着眼睛,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身边的唐明宇拉住。
岸上的轿夫娇娘们却仿佛司空见惯,满脸麻木,直到看到花轿彻底没入了水中,才静而无声地离开。
躲在旁侧的四人却立马冲了出来,趁着花轿还没有彻底沉底,四个人立马就往水里冲。
宁戚要进去时却被岳文一把推了回来,回望他:“我们都通水性,你就在这里等,不要乱走动。”
说着,岳文从自己怀里塞了几个火折子给宁戚。
宁戚讷讷接过,没有傻傻跟上去。他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为了不给几人再添麻烦也就没有跟着下水,站在外面望风接应。
大不了等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他再花积分买救生衣下去救人。
要是现在就把救生衣拿出来,不免引起怀疑,毕竟这么现代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陈旧的小山村。
宁戚站在岸上焦急踱步了片刻,在他快要忍不住买救生衣下水查看的时候,水面终于浮出了几道人影。
唐明宇和程繁架着面色苍白,半闭着眼的程简游到了岸边,岳文跟在他们身后,三人浑身湿透,也是面无血色。
而程简紧闭着双眼,但看着还有微弱呼吸。程繁和唐明宇在旁边轮流施救,十分钟后,程简猛咳几声,哇地吐出了一大口水之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哥!还好你没事!”
程繁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扑上去紧抱住了程简。
程简显然脑子还有些混乱,还没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来。
唐明宇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沉声说:“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程繁和唐明宇就将程简扶了起来,由岳文和宁戚在前面,带着几个人赶忙往深林处去。
夜晚的山林太不安全。
程简的身体却经不起颠簸了,走到半路就浑身无力,看着像是要晕。为了救他,除宁戚以外的三人也已经精疲力尽。
幸好雨已经停了,岳文有备而来,下水前往宁戚怀里塞了几个火折子。他们干脆就找了一处山崖边坐了下来生火取暖,暂时休息。
山崖边不容易走火,而且野兽也大多不会在这边活动,就算有,野兽大多怕火,远远看到火光也会走开,不容易被狡猾的动物们偷袭。
总算歇下来,唐明宇和岳文去山林中找没被雨淋湿的柴火去了,宁戚和程家两兄弟坐在一起看着火。
程简一直在发抖,面色白的不像人,眼睛死鱼般直愣愣地盯着面前晃动的火光,程繁和他搭话他也不搭理,人像是已经傻了,急的程繁眼眶又红了。
宁戚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又想他从生死中走过一遭,后怕也是正常的。
宁戚起身,装作去山林里找吃的样子,实际上只是随便转悠了两下,就从主神商店买了些野果回来递给程繁程简。
程繁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把他换上花轿的事情有些心虚,现在也不和他呛声了,接过果子还礼貌的道了谢。
程简却盯了他递过来的果子几秒,忽的站起了身。
“哥,你怎么了?”
程繁和宁戚都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将他围住,怕他做傻事,毕竟这里可是在山崖边上。
谁料程简却径直推开宁戚,还真走到了山崖边。
“哥!!”
程繁吓坏了,忙拉住程简的手,宁戚也跟了上去,抬手将他拦住,想用大声唤醒他的神智:“程简,你清醒一点!”
程简那双漆黑而空洞的眼睛凝视着空洞的山崖,山崖下就是流动的善水河支流,此时正在退潮,河流湍急,水声从下至上传到耳边,哗啦作响。
这阵水声就像是临死前的凶铃,不断在程简的耳边炸开,回想,搅得他思绪混乱,大脑嗡然。
他是谁?
他在哪里?
他要做什么?
程简忽然有些无措,那种空洞感使他想要从这深渊跳下去,好像跳下去就能找回他失去的很重要的东西,让他的混乱得到归处。
刹那间,一阵电流声在程简耳边滋滋响起,程简在这阵耳鸣中身体像被另一种无形的东西所控制,眼珠子机械地转了转,忽然看向了身侧的宁戚。
宁戚看到他困惑而呆滞的眼神,心莫名颤了下,忙问:“你想起来了吗?程简!你是程简!”
既然他来这里用的是真名,但程简肯定也是。
如果借此能让他恢复记忆,那就再好不过了,说不定宁戚还能多一个并肩作战的朋友。
“你们在干什么?!”
拾柴回来的唐明宇和岳文看到这一面,面色骤变,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过来。
可就在他们跑过来的刹那,程简倏地眯了眯眼,反攥住了宁戚的手腕,那懵然的机械的眼神,变为一种并不符合他周身气质的嫉恨:“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001在脑海中发出一级红色预警,大喊:【跑!】
然而已经晚了。
在程简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程简伸手猛然一推——
宁戚坠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