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走到中午,才回到学校的那个大门,一片苍白的脸颊映在面部识别器上,打开了通行的玻璃门。
辅导员迎面从校道跑过来,劈头盖脸的把她骂了一顿,恍恍惚惚中她只听见了那句:“你tm连续三天缺课,给我滚哪里去了?”
竟然有点好笑,一个女生能这样凶狠地对着一个人的面,说出这些脏话,还是在校园里,对方还是个老师。
“你tm还笑得出来,给老子过来!”
她乖乖的跟上辅导员脚步,低头看着她的影子,越来越远。
到了办公室,辅导员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拿着手机用力地戳着办公桌的桌面,用力地说道:“去哪了?”
“老师,我爸妈死了。”
“一年前就死了。”
“然后你知道吗,警察局调查了一年,然后跟我说,是我爸爸杀了我妈妈,之后自杀的。”
“你觉得这会是为什么呢?”
她的苍白语气,记录着辅导员的表情,从气氛到凝固。
“好了,你出去吧。”
辅导员没有再说什么。
“老师,我可以再请一天假吗?”
她看着辅导员低下的头,说道。
“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她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
“好。”
“谢谢老师。”
她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看着天台外,阳光刺眼。
“阿梦,这段,你会看到吗?”
阿梦顺着眼角泪,在病床上醒了过来。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
阿梦用插着管子的嘴,小声呢喃着。
突然一阵小小的疼痛从右边胸腔传来,然后渐渐放大,放大,直到冲上脑袋,最后停留、盘旋。
阿梦那阵麻醉意还没过,眼睛惺忪的,忍着右边胸腔的那股剧痛,脑子里迷迷糊糊的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
阿梦用力地抓紧手,可是没用,她困得不行。
又闭上了眼睛。
这次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悉窣,不知道是谁来了。
但是她这次,是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还有身旁的呼吸机。一旁病床吵闹的声音汹涌而来,她的耳朵突然被打开了,她的世界突然被打开了。
阿梦忍着头痛,艰难的伸出左手,摁了一下床边的铃,窗外一阵音乐响了起来,接着门就被打开了,医生双手插着兜走了进来,拿出手里的电筒,硬把阿梦的眼镜撑开,晃了几下之后,俯下身,安安静静的,在阿梦的耳边说道:
“孟小姐,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动一动左手手指。”
阿梦用力地将食指抬高。
“好的,孟小姐。”医生轻拍阿梦的脑袋,“请继续休息吧。”
阿梦看着医生渐渐走远,她现在也不能干别的啥了,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听隔壁床的人在叽叽喳喳聊着话。
“……欸,对了,你知道隔壁床那小姑娘,咋进来的吗?”
“哪能不知道呀,被人划了一刀,在右边这里。”那个女声逐渐缩小,“听说啊,是抢了人的老公,当了小三,那个女的报复呢。”
“你说说啊,年纪轻轻的干这种事,真是!”
“而且我跟你讲啊,那个男的,他儿子都二十了,三年前死了,这个女的据说是那时候勾搭上的。”
“这么缺德?”
“对啊,你说说,这……唉,可怜了他那寡妇咯。”
“是那寡妇弄得她?”
“对啊,不然还能是谁。”女声又渐渐缩小,只剩气声,“说啊,那个寡妇弄完她之后,自己跳楼了。”
“诶呦,那场面,叫一个血腥啊。还听说,那寡妇跳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喊着,喊着‘儿啊,我来找你了’。你说说你说说,这造的哪门子孽啊这是!”
一阵清脆的拍手声响起,为这段荒唐的爱情故事配了音乐。
阿梦听着好笑,却在结局处,僵硬了。
杨阿姨,死了?
跳楼,死了?
阿梦没办法确定这个谣言的真假,但——谣言也要有一些事实依据吧,传谣的人没办法凭空捏造一个人的死亡,而且还传到医院里来了。
不不不,阿梦摇了摇头,她……她要弄清楚。
她忍着痛,疯狂摆动着自己的左手,终于碰到那个帘子,她没办法把它完全拉开,只能让它滑动一点点。
然后她听见了吵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一声“唰”,阿梦的眼睛里,两个站起的人影透过光,刺进她的眼中。
也许是刚刚才讲完阿梦的坏话,她们愣了一下,就很热心地走到阿梦的床边,问阿梦这那的,阿梦脑袋晕晕,只觉得耳边嗡嗡,但左手一直比划着写字的动作,眼睛努力的朝左手的方向看去。
两人才算看见了那个一直在动的左手。
“妹妹,妹妹是要纸和笔是吗?”
阿梦在枕头上点点头。
“好,我我我去拿。”
“那……那我那我……帮你把床摇起来好吧。”
阿梦说了声谢谢。
“没事没事,我那个,再帮你把桌子抬起来哈。”
“谢谢谢谢。”
“没事没事。”
“来了来了,纸笔。”
阿梦抬起左手,接过递来的纸笔,用不太熟练的左手,写着自己要问的问题。
“这写的是啥?”
“杨……杨阿姨!”
阿梦点点头。
“……死?了吗?”
“杨阿姨是谁?”
“是那个寡妇!”那个女生喊了出来,意识回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捂住嘴巴。
“妹妹啊,你……你问这个干嘛?”
阿梦用带着针管的左手,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你想知道?”
阿梦点了点头。
稍微淡定一些的那个女生,也点了点头,说道:“死了。”
“你进来的时候,我在外面打热水的时候,听见的。”
“哗啦哗啦”,一桶水往阿梦的心上浇,要淹没所有的希望热情,淹没她对刚开始的生活的喜悦——这一切,都是她一手构成的。
“全是你的错。”
阿梦内心不断从满溢的脏水中吐出来这句幻影。
“全是你的错。”
“你现在满意了吗?”
“一手造成这个情况,你现在满意了吗?”
“还阿梦呢,我看你就是荒唐。”
“哭屁啊,你配吗?”
阿梦捂着头,右手剧烈的撕扯疼痛已经不及头上混乱造成的疼痛,心里每一把飞刀的攻击。
输液瓶里的液体随着阿梦颤抖的双手不断晃动,输液管在半空中拼命的晃啊晃,没有依靠,毫无目的。
站在阿梦旁边的两个女生看这样子都傻了,回过神来之后,赶紧出门,把医生喊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我我我们也不知道啊,就……就说了几句话……就这样……这样了。”
两个女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小到阿梦觉得,刚刚她们说的那一切,都是虚幻。
“没事啊~没事啊~”医生拍拍阿梦的后背,手上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病患服传到阿梦的身体里,这似曾相识的温暖感,阿梦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带着泪的双眸。
阿梦冷静下来,看着医生的眼睛,直到医生托着她的后背,直到她乖乖躺在床上,直到医生拆开她胸部带血的绷带,直到痛觉刺激她的神经。
她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怎么,现在知道痛了?”
阿梦点点头。
“这撕得还蛮严重,你等会,我让护士过来把伤口这里处理一下,换个绷带。”
“好,谢谢医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