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通灵音挂断后,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想会不会我的心思被云恒猜中,想我与段灼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为何我还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是受了那预知梦的影响?

我静下心来打坐,口中念了无数遍清心咒,以此来摒除这些无端的念想。

往后几天我独自在寝殿中,不再见任何人,便再也没有做过与段灼有关的梦,无论是白的黑的蓝的绿的,还是黄的,通通都没有。

似乎只有那一日,我逐渐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跟我与段灼见面有关系?

还是说是因为那一日我想他的次数太多了,无意间梦到的?

当然,我这里的“想”也并未旁人口中带着些许暧昧情调的想。

不过说实话,这梦让我有些食髓知味。

后来几日,虽然我并未再做梦,但那夜梦境中的场景还是会时时会隔着虚妄浮现在我的眼前,叫我有些不自在。

且不说这几日清心咒我都念了千遍了。

我觉得我与段灼并不该如此,可我心中亦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云恒接连几日的通灵音,我一次都没接过。

终于有一日,大抵是实在是无法忍受我的逃避,云恒闯入了我殿中。

这时我正在殿中打坐,她的动静太大了,将庭院外桃花树上栖息的鸟雀都吓跑了些许。

我亦睁开眼,看着眼前有些气恼的云恒。

她道:“要不是这几日我忙,一早便想杀到你这碧水瑶台来了!那日话还未说完,你就给我挂断了?”

我解释道:“因为……碧水瑶台这几日常信号不好,通灵音自己断的。”

云恒气笑了:“那往后几日的通灵音呢?也是信号不好?”

我呵呵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我在睡觉,没听见。”

云恒道:“你日日夜夜都睡觉?凭谁来神仙也不是这般做的,你少胡扯!”

其实我也清楚,我这话太容易戳穿,但是或许因为我与云恒的视角不同,反而我觉得这话于我来说,真实许多。

我真诚发问:“不可以吗?”

可从来没有明文规定,神仙不能够睡觉,亦不能睡这么久。

云恒几乎懒得跟我扯这些,她将话题转变了,问道:“所以你是梦见与段灼的春-梦了?”

我:“其实是我一个朋友梦见她与自己的弟子做那种事,并不是我。”

云恒哈哈笑了两声,笑得眯起眼,敛了笑,又有些咬牙切齿道:“哈哈,其实我也有个朋友梦见了,她叫封镜,你朋友叫什么?”

我干巴巴回应道:“我朋友没叫。”

云恒无语:“封镜,除了我,你哪儿来的什么朋友?”

是了,活了百余年,除了云恒我竟没有一位别的好友,我也不知是何缘由,导致我的人际关系竟然如此淡薄。

我爹娘都是仙界交友的一把好手,他们走后我也一直受着他们那些昔日好友的照拂。

云恒见我不回答,绕着我左看右看,又注意到了我头上的桃花簪。

她有些稀奇道:“往日我赠予你什么簪子、衣裳你从来不戴不穿的,如今你头上这桃花簪是谁送给你的?”

我摸了摸桃花簪,回想起那日做春-梦醒来,我如何都找不到我的素色发簪,只得先用这个桃花簪来凑数了。

这么多天过去,我还是没找到我的簪子,便一直簪着这个。

我随口敷衍道:“地上捡的。”

云恒不满:“你敷衍我!”

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仙也是要面子的。

我前几日才与云恒说过,我要跟段灼恩断义绝,那时她还苦口婆心劝了我许久,要是我直接说是段灼送的,我不仅收了,竟还日日戴着。

我要是实话实说,必会被云恒念叨,为了免受这念叨,我选择闭口不提。

我没说话,云恒原本还打算继续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时守门弟子禀道:“师尊,段师弟来了。”

我眉心微蹙,心道他这会儿来做什么?

云恒杵在一旁喝了口茶水,闻言,倒也没什么惊讶的。

我仔细看她,甚至觉得她的脸上有些许心虚的神色。

虽然我与段灼并不熟,我亦知他并不怕我,可他却不像是那种,无召见便会来寻我的人。

且再说,云恒这样淡定,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恒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说不定他寻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毕竟是你的弟子,好歹得多担待些。”

我腹诽,他一个一天啥事儿都没有的小妖,寻我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找我告状还有点可能。

不过段灼向来沉默寡言,若是遇事会憋在心里,也并非是爱告状的人。

退一步想,若是他爱告状,我这里他估计日日都会来了。

我看着旁边仍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的云恒,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却因为我的眼神,更加心虚了似的。

云恒问我:“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让他来的?”

云恒瞪大了眼,将手中的茶杯拍在桌上道:“怎么……怎么可能!”

我无语:“既不是你,那你结巴什么?”

云恒破罐子破摔:“确实是我,你要打死我吗?我来之时便与守门的弟子说,你有急事找段灼,让他过来一趟。”

我问:“此举意义是?”

云恒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让他进来。”

云恒有时很靠谱,有时做事又有些无厘头,让我头疼不已。

这时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段灼。

云恒道:“你可是不想见他?不会是因为春……唔唔……”

我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威胁道:“少说两句。”

段灼进来之时,刚好见到我将云恒的嘴捂起来的场景。

段灼一愣,我与他对视后,迅速松开了云恒。

倒不为别的,只是这与我平日里的师尊形象准时不符合。

我咳了两声,段灼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他又恢复了那副目色沉沉的模样,与我行礼,亦与云恒行礼。

“师尊安好,女仙安好。”

他方才走进来并未一瘸一拐,似乎脚已经好了。

他只称呼云恒为“女仙”,其实我怀疑他根本不记得云恒叫什么名字。

我道:“起来。”

云恒坐在旁边看着我与段灼,就差手上多把瓜子了。

段灼抬头,视线一直游离在我身上,不知他看见了什么,竟朝我一笑,他这一笑,额间的朱砂越发鲜艳动人。

我从未见过段灼笑,他笑起来是好看的,但因为我从未见过,所以觉得有些骇人了。

我问:“你笑什么?”

我顺着段灼的神色,指尖拂过将青丝随意挽起簪上的桃花簪。

哦……是这个东西啊。

段灼将神色收敛:“弟子失态。”

段灼又问:“师尊唤我来,是为了何事?”

我给了云恒一记眼刀,她朝我乐呵呵笑,显然是在装傻充楞。

段灼说完“失态”后便一直低垂着眼,我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这几日过去,他脸颊上我一巴掌扇出来的痕迹早就好了,不过他脸上却多了些别的伤痕。

眼角嘴角都有些乌青,不过并不明显。

他这副模样像是被与他同住的弟子欺负了。

说实话,段灼的体格并不差,若是近身肉-搏,想来碧水瑶台是没几个人能打过他。

但是我压制着他身体里的魔气,而旁人会用仙术,如此一来段灼就落了下风。

他不说,我也不想管这些,只当是我自己眼瞎,什么都没看见。

我只意思意思关心道:“你的腿如何了?”

段灼道:“回师尊的话,尚已痊愈。”

他并未与我说脸上的伤如何来的,想来我之前赠予他的凝水桂雨膏还并未用完,用一用这伤痕就消失了,我既然心中知道,便也不装模作样问了。

我又问:“那书可背下来了?”

这话问出来,段灼沉默了。

明日就是第五日了,按约定,明日段灼该来寻我背书,今日不过提前一日让他来。

段灼的话音有些迟疑:“会……背了。”

“真的?”

其实我心里有些惊讶的,难道他那奇怪的毛病好了?

我忙指着云恒问道:“你可认得这位女仙叫什么?”

段灼的眼神先是定格在我身上,又迅速瞟了一眼云恒:“云恒女仙。”

奇怪了。

突然被点名的云恒不明所以道:“干嘛?”

我又问:“那与你住在一起的几个师兄分别叫什么?”

这时段灼却沉默了,他似乎在回忆,但是回忆让他眉心紧蹙,神色也变得有些痛苦。

最终,他与我道:“弟子不记得了。”

“……”

看来这病并未好,可为何他偏偏能记得并未见过几次的,云恒的名字呢。

我并未仔细思索这些,而是道:“那现在背给我听吧。”

我笃定他背不出来。

段灼有些踌躇,他看了看我身后坐着的云恒,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让云恒回避,虽然我不知道有何好回避的,但说来云恒来碧水瑶台已经有些时间了,吵了我这么久,也该走了。

我问云恒:“你听见有人在说话吗?”

云恒白了我一眼:“你不就在说话吗?”

我摇头:“你没听见还有别的声音吗?”

云恒见我神色认真,顺着我的话仔细竖起耳朵听了听,但还是什么都没听见:“到底什么声音?”

我正色道:“我听见你爹你娘叫你回家吃饭,云恒你该走了。”

云恒懂我的意思,她神色幽怨,长叹一声:“我走就是,真是感情淡了,如今你也学会赶我走了。”

我看也不看她,只道:“慢走。”

云恒走后,剩我与段灼二人,我道:“背吧。”

其实我并不是让他真的背仙界天律给我听,毕竟我听两条估计就睡着了,我的本意是为难他,但看着他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或许……他真的背下来了?

赶走云恒,真的不是为了偷偷向我求情吗?

我心中想,饶是段灼,也是个有自尊的少年人。

段灼立在原地,挺直了背,身姿修长,神色沉沉似水落在我身上。

我又道:“看我作何?背吧。”

段灼点头,道。

“天律辉辉,大道昭彰。仙凡有规,因果循序。”

“此天律乃仙界之根本,受天道意志加持。凡仙界生灵,无论仙、神、佛、妖、灵,飞升者、原住民,皆须恪守,违者必遭天律反噬,轻则削去修为,重则身死道消,神魂俱灭,永堕轮回之外。”

“……”

他是真的背啊。

我听着段灼沉闷的声音,深觉这比我自己去看这书更加让我困倦。

这倒不是骂他,段灼的声音低如弦音,再加上那张好看的脸,极具催眠性质。

我听着别的弟子说话觉得吵闹,听段灼说话却觉得心静,但我并不知究竟是因为段灼的声音还是这仙界天律的加持。

“其一为护天地本源,禁毁伤乾坤:擅毁灵山福地、仙山灵源者,视为逆天大罪,当受万雷亟体、本源反噬之刑。”

“其二为守因果轮回,禁肆意妄为:擅改天命、强逆生死、以屠戮凡灵炼邪法者,必遭因果缠身,仙途断绝,神魂打入九幽炼狱,永世受业火焚烧。”

“……”

这本书我根本没读几个字,现在听段灼念起来,听是听进去了,只是觉得字字句句都在骂我。

其实已经不想听了,但为师者,不能落荒而逃啊。

“其三为……”

段灼的话音停止了。

他唇色苍白,挺直的背逐渐弯成了一张弓,他捂着嘴,仓促背对着我,剧烈咳嗽了几声。

他浑身都在颤抖着,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

我问:“怎么了?”

其实我知晓他怎么了,强行记住什么东西或是回忆,会让他觉得痛苦不堪、头痛欲裂。

段灼并未回应我的话,缓缓侧目看着我。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前碎发垂下几率,眸中灰寂。

从他捂在唇上的指缝中,我窥得些血色。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如何才好,在修道方面我尚能够如鱼得水,但在做恶人方面我尚且是个新手。

段灼转过身看我,那瞬间我从他那双漆黑又脆弱的眼眸中看到了许多东西。

不解、难过,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恨。

那双饱含着爱恨交织的眼中此时蓄满了泪,一滴滴落在他的玄色衣裳上,什么都没留下。

我以为段灼会怪我。

他开口却说:“师尊……我、痛。”

晚了一些[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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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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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古早师徒虐文
连载中作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