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并不是很远，车程差不多半小时，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路上异常拥堵，行行停停，再一看才出去几百米。
主任明显看得出来有些着急了，屡屡抬腕看表，手指敲方向盘的频率也高了起来，语气渐渐失了耐性：“前面怎么回事，怎么半天都不动位置。”
周羡青没答话，紧紧闭着嘴巴，脸色惨白，这该死的路况加上车里那种固有的味道让他晕车的毛病又犯了，他不敢说话，只能把所有的精力专注于对胃的控制，以免它不合时宜地翻腾起来。
到达目的地时，周羡青只感觉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下车时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主任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很差，吓了一跳，忙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羡青虚弱地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晕车了，一会儿就好。”
主任这才舒了口气，随即便让他先自己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一会儿再到学校的书店去找她们。
周羡青面色犹豫：“啊？这样可以吗？”
“没事儿，你看你状态这么差也没办法专心工作吧。”主任安慰他，“晕车是不好受，你找个通风的地方坐一会儿，很快就能缓解了。”
周羡青这才不好意思地点头答应：“那我待会儿去找你们。”
主任看看时间已经晚了几分钟，拍了拍他的胳膊便匆匆地走开了。
周羡青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看见不远处的林荫路下有几张长椅，正准备过去，猛然想起来他忘记问书店的位置了，再转身去找主任，早就不见人影了。
周羡青脑子一时有点懵，在原地愣了两秒，小声嘀咕：“应该……随便问问就能找到吧……”
这条路是通往图书馆的，三三两两的大学生抱着书本有说有笑地走过，脸上满是没被社会浸染过的单纯与热忱。周羡青看着他们，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大学时的样子，好的和不好的记忆顿时纷至沓来。
周羡青晃了晃脑子，努力驱赶开回忆，觉得自己好多了，也不好一直在这里摸鱼，便打算边走边问，去找找那家书店到底在校园的哪个角落里。
顺着主任离开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到了一个岔路口，周羡青停下脚步，正思索该选左边还是右边，正好两个女生经过，他来不及多想就拦住了她们：“同学你好——”
两个女生笑着转过脸来，其中一个在看清他的脸时先惊讶地叫出了声：“周羡青？”
周羡青定睛一看，不确定地叫：“杨沫？”
“是我，你还记得我啊。”杨沫笑起来，“哎，你来我们学校做什么，找人吗？”
“我是为了工作来的。”周羡青这才想起来杨沫的确是说过自己在师大读大二，居然就这么误打误撞地碰到了，“那个……我是想问你们学校的书店在哪里啊，我们领导约了人在那里谈事情，我得过去找她。”
“书店啊，远倒是不远，不过位置有点偏呢，不太好找。”杨沫想了想，对和她同行的女生说，“你先去图书馆吧，我把他送到书店再去找你。”
女生挑了挑眉：“可以啊，需要我先帮你把书带去还掉吗？”
“好啊好啊，你最好啦。”杨沫笑眯眯地把手上的书交给女生，“我一会儿就去找你，mua~”
女生浅浅地笑了一下，独自离开了。
周羡青问：“这样可以吗？不耽误你时间吧。”
“没事，也不差这几分钟。”杨沫不以为意，“走吧，我带你过去。”
两人边走边聊，杨沫得知他是来和作者约稿，了然地点头：“出版社的啊，我懂我懂，这事我也干过。”
“啊？”
“是啊。”杨沫说，“有时候老师没空，也会找学生帮忙的，我就帮我们一个专业课老师写过，还分了一丢丢稿费，不过很少就是了。”
学生代写……周羡青嘴角抽搐，心想难怪有时候收上来的稿件质量参差不齐，原来如此。
杨沫看他没说话，又问：“你和沈嘉树是一个公司的吗？他也是编辑？”
“是一个公司，但工作并不一样。”
“噢——”
周羡青记起他们两个上次还单独约饭，心中便有点好奇她和沈嘉树的关系，忍不住问：“你和沈嘉树很熟吗？”
“嗯……怎么说呢。”杨沫歪头，“也说不上很熟吧，只是恰好因为一些小的渊源认识而已，说起来，好像也认识没多久呢。”
“是吗？”周羡青故作不在意，随口说，“感觉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就像是老朋友一样。”
“有吗？那大概是我厚脸皮自来熟吧。”杨沫开玩笑，略一思索后又继续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情况比较特殊吧，你知道，人们同时经历一件事时，就会对友情的成长有所加成。”
“……好像有道理。”
“是吧。”
“那你们在哪里认识的啊。”
杨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分外关注我们俩的关系呢。”
“只是随便问问。”周羡青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
“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杨沫不以为意地说，“我们是在我兼职的花店认识的，他有事找到我们花店，帮了他一个小忙。”
“花店？”周羡青皱起了眉头，心里莫名有点不好的预感。
杨沫没有察觉，问他：“你和沈嘉树是朋友，那你应该也知道吧。”
周羡青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问：“哪件事？我不太记得了。”
“其实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啦。”杨沫还想着周羡青会不会比她清楚，皱着眉回想，“好像是他有个朋友被人跟踪骚扰，然后匿名送花什么的，他追查到我们花店，想看看我们记不记得那人。——我开始还以为是他女朋友被骚扰呢，但他说只是一个朋友，你认识吗？”
周羡青的脸色很难看，强装淡定地问：“认识，但不太熟，后来呢？人找到了吗？”
“不知道呢。”杨沫说，“后来我又发给过他一段视频，视频里模糊地录进去了一个人影，不过也看不清楚，不知道他最后找没找到人。”
周羡青只觉得自己胸口在翻腾。
这些事，沈嘉树一个字都没有跟他提过，他最后一次提起这个人，说的却是花应该没有再送过来吧，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就好像他早就知道答案，仅仅只是想从自己口中确定一下一样。
但如果他已经把事情解决了，为什么不明确地告诉自己呢？为什么不说出来那个人是谁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嘉树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周羡青思绪繁杂，对于杨沫说的话更是完全没有听进去，所有的想法都汇成一个念头，他要找沈嘉树把事情问清楚。
杨沫连叫了他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角，又提高了音量：“周羡青！”
周羡青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恍惚：“什么？”
“你没事吧。”杨沫小心翼翼地问，“你脸色怎么突然发白了？”
“没什么。”周羡青勉强笑了一下，“来的时候晕车了，本来就有点不舒服。”
“哦……”杨沫抬手指向隐藏在一棵大银杏树后面的招牌，说，“你看，你找的书店就在那儿了。”
“谢谢你帮我带路。”
“小事一桩啦。”杨沫笑着说，“那……祝你工作顺利咯。”
周羡青也笑笑：“谢谢。”
“那我先撤啦，拜拜。”杨沫冲他摆摆手，转身施施然走了。
周羡青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阴霾。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主任许久都没等到他，打电话来找他，他才尽量收起这些心思，暂且打起精神去应付自己的工作。
工作谈得还算顺利，周羡青作为一个工具人，也尽职尽责地配合主任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次的作者不错，还挺好沟通的。”主任和周羡青一起送走作者，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吩咐周羡青，“你下周一先拟份合同，拟完先发给我看，没问题了再发给作者，回头我把她的微信也推给你，你就直接跟她联系。”
“好的。”
主任想了想，又否决说：“哎呀，不行，合同你拟好先别发，还是先让她试下稿吧。虽然她是出过同类书，不过还是不能草率。——你觉得呢？”
周羡青同意：“嗯，慎重些总是好的。”他嘴上这样说，又在心里补了一句，虽然没什么意义，毕竟最后写稿的人又不一定等于试稿的人。
“行，那我回头先把大纲发给你。”
“好的。”
“那今天就没什么事了，直接回家吧。”主任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一段。”
“不用了。”周羡青摇头拒绝，“我家很远的，坐地铁回去就好。”
“那我把你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吧，让你少走点路。”主任说，“你看你脸色到现在还是有点差，早点回去休息。”
周羡青垂下眼睑，低声说：“谢谢，那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