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循着几个人常去的酒吧找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她们。
一群人正歪七扭八地坐在街边，伍微抱着陈惜的腿在嚎啕，而柳茵和方意一左一右地围着出奇冷静的沈怡，担忧写满了整张脸。
连问都不用问了，事情已经被捅出去了。
孟醒只觉得头脑发胀，被坐在路边的沈怡看得身体里仿佛裂开一个洞，那洞无限延伸，延伸到两个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禁区里去。
她转身就跑，逃离这个让她头晕脑胀的地方。
沈怡没追，她看着那个背影恐慌、害怕，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有一双无法挣脱的手拉着她往更黑更深的未知走去。
柳茵生气地踹了还在嚎啕的伍微一脚:“滚远点哭！”
被踹的伍微还想争执，被陈惜和方意两个人架着走远了。
“沈怡……”
柳茵被自己的话给哽住了，这不仅仅是亏欠或者愧疚的问题，高考成绩关乎着孟醒的未来和理想，而她为了沈怡断送了，结果现在分手了。
这样的事落到谁的头上，都无异于晴天霹雳。
沈怡是被一阵电话铃声震醒的，梅洛在电话里问她怎么还不来交班，带教老师已经生气了，让她赶紧过来。
柳茵陪着她一块去了医院，看着她冷静地跟别人把班交完，坐在一旁百爪挠心的急躁担忧，早已经顾不得自己那边的烂摊子了。
而方意和陈惜那边也是一团乱麻，伍微好不容易被架到了床上，她是醉醺醺的什么都不管不顾，拱到床上倒头就睡，气得陈惜又给了她两脚。
如果她们没有十几年的交情，那么伍微可能早就被扔在大街上不管了。
陈惜坐在伍微家的客厅里，一五一十地跟方意说她们的往事，包括柳茵和沈怡的往事。
“方意，我知道你觉得柳茵的心可能没放在你的身上，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所有人的心一牵扯到沈怡和孟醒，心都是揪起来的，因为我们一块经历过太多的事情，那种感情是超越友情，超越爱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说的这些。”
方意摇头，她没有经历过，她不明白，她只看到柳茵特别紧张沈怡，她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惜惜，你知道吗，沈怡不出现的时候，柳茵是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可沈怡一出现，她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
陈惜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缠了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团，压根就无从理起。
“我承认柳茵比较偏心沈怡，但这就跟我和伍微偏心孟醒是一样的，这跟爱情无关……”
“惜惜，你别说了，我去找柳茵，让她自己跟我说。”
方意起身离开了，她只要柳茵的解释，别人说再多，都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局外人。
她赶到医院时，柳茵还坐在病区的长椅上守着异常冷静的沈怡，看到她来了，愧疚地跑过来抱住她。
“对不起，我该第一时间跟你解释的。”
方意想推开她却又不忍心:“柳柳，你会给我个说法吧。”
“会。”
“好，那我陪你在医院守着，等这件事解决完，再来聊聊我们的事情。”
两个人牵着手在病区的长椅上坐下来，看着沈怡在病房内旁若无人地进进出出，直教两个人看得心里愈发没有底气了。
“柳柳，沈怡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我有点害怕，惜惜刚刚跟我说，沈怡做事从不跟人商量，每次做大事之前都是特别平静的。”
柳茵揽住方意，在她的胳膊上轻抚了几下:“不会的，这次事关孟醒，她不会乱来的。”
中午，方意把拿着饭盒去休息室吃饭的沈怡拉出来，带着她来到了医院的天台边。
“你打算怎么办？”柳茵问道。
“不知道。”
“要不去找孟醒吧。”方意建议道。
“让我再想想该怎么办，你们先回去吧，我真的没事，走吧，先回去吧。”
沈怡推着两个人走出了病区，把她们送进了电梯里，出医院的大门时，她把方意单独拉到了一边。
“你别听伍微胡说八道，柳茵对我而言是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对她而言也是同样，没有任何过界的情感。”
方意点头:“我知道，你好好跟孟醒说，不要冲动。”
“好。”
两个人三步一回头地走了，沈怡站在医院门前冲着她们挥手，直到人消失在视野里时才转身回了医院。
这件事太大了，她必须要好好想想才可以。
柳茵带着方意来到了她们常坐的小湖边，这是她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方意，我承认，我确实喜欢过沈怡。当时沈怡高二，面冷心热，接触多了就对她有了好感，但当时她已经有孟醒了，我就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最后彻底放下是高三下学期开学时，之后再也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方意没觉得柳茵说假话，可她的心里就是不踏实。
“孟醒跟沈怡已经分手了。”
“她们分不分手我都没有要瞅准机会钻空子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有意插足的话，那么过年的时候，我不会把沈怡隐瞒生病的事情告诉孟醒。”
“你对沈怡是什么感情？”方意的眼圈又红了。
她因为这个问题哽住了，良久，她抓着椅背，骨节由红泛青再泛白。
“她……她像是我的姐姐，又像是我的妹妹……”
方意因为刚才的那阵沉默而心生疑虑，委屈地笑笑:“柳茵，你没跟她做成情侣很遗憾吧？”
“没有，方意，我喜欢过她没错，但也放下了。”
方意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可是你很紧张她！非常紧张！只要跟她有关的事情，你都会排在第一位，会自动忽视我！好像她才你的女朋友一样！”
柳茵也跟着急了:“这是因为我们有过命的交情，我们大家一块陪着沈怡从鬼门关走到如今！因为她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亲人，她除了孟醒，就只有我们这几个朋友，你去问问伍微，去问问陈惜，看看她们会不会选择跟我一样的做法！”
两人不欢而散。
她们的分歧在于解释不清和理解不了，说再多也白搭。
而沈怡这边则是无法开口。
晚上下班时，孟醒在回家的必经路上看到了等待多时的沈怡。
两人隔着五步远对望着，咫尺距离却伸不出手。
“你怎么这么傻？”
孟醒低下头，笑了一下:“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就像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跟你分手一样。”
沈怡也低下了头，跟着她一块苦涩地笑。
“要复读吗？我跟你一块，我们做同桌，做朋友，做伙伴，不做恋人。”
孟醒的眼泪如同断注一样流下来，她边哭边摇头。
就在一周前，她第一次进了急诊科的手术室，看着主刀医生在手术台上争分夺秒地把一个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她感动得泪流不止，心里如同有百只猫爪同时在挠一样。
没进手术室时，她看着医生问诊、下医嘱、商议治疗方案，心里也会痒，这种痒在进入手术室之后达到顶峰，把她折磨得心力交瘁。
在那一刻，她终于承认做护士满足不了她的内心了。
她忘不了她的理想，就像忘不了沈怡一样。
可她已经没有了重新再来的勇气，她觉得这多半年好累，累得她想一了了之。
现在沈怡问她要不要一起从头再来，以除了恋人之外的所有身份。
沈怡还是站在五步之外，无能为力地看着她哭得这么难过。
最后，她还是走过来了，轻轻地把孟醒拥入怀。
“宝贝，复读吧，现在还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孟醒摇头，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哭了出来。
哭到最后，孟醒还是推开了她。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我们各自顾好自己的人生吧，不要再因为一些旧事互相纠缠了。”
“孟醒……”
“沈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快要走出来了，你别再让我看见你了，否则我……我……再见……”
她说完擦干眼泪转身就走，沈怡跟了几步也停下了。
她能感觉到孟醒的压力非常大，再这么步步紧逼下去会出事情的，可如果不靠近她，孟醒又该怎么办呢？
她好像走进了一个迷宫里，她的眼被蒙住，心被困住，于是整个人都跟着放弃了。
清醒过来的伍微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被陈惜狠揍了一顿后才得知昨晚发生了怎样的混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惜赶出了门。
她挨个道歉，却挨个地吃闭门羹。
正处于半分手状态的柳茵、人生一团糟的孟醒、找不到出路的沈怡，谁都无暇去理会一个道歉。
她们只说别放在心上。
可是伍微怎么能够不放在心上呢，她做了无可弥补的错事，已经顾不上自己是否失恋了。
所以她就这么轻易地走出了失恋的阴影，一脚踏入了维护友情的艰难路程中。
乃至于在几天后得知俞渝提分手并非因为人生规划不同，而是因为初恋来找他复合时，伍微都只是敷衍地一挥手，说爱因为什么就因为什么，她现在没时间管这个。
她又在孟醒值完夜班后出现了，她已经连续守了一个多月了。
孟醒瞥了她一眼，权当什么都没看见似地从她身边走过。
伍微殷勤地接过她的包，把买好的早餐放到她的手里，推着她坐到了自己的电动车上，又把头盔规规矩矩地给她戴好。
“开学前我每天来接送你上下班，开学后只要没课我也来。”
“你来干嘛，你是我女朋友啊？”孟醒没好气地咬了一口包子，扬起拳头重重捶在她的背上，“即便你想，我也不要你这种大嘴婆！”
“是是是，我是大嘴婆，以后我就戒酒了，绝对不再多一句嘴。”
孟醒哼了一声，坐在后座上满心愤懑地吃她的早餐。
到家后，孟醒依旧把着门不让她进。
“进来干嘛！笨蛋的家你也喜欢进吗？起开！”
“我错了！！！！我他妈是傻逼，是笨蛋，是大嘴婆，求求你了，你让我进去吧，这些天谁都不理我，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孟醒斜了她一眼，把门摔在墙上，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伍微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关上，蹑手蹑脚做贼一般地换了鞋，一步一步挪到客厅的沙发边，战战兢兢地站在她的旁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戳她的肩膀。
“我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弥补错误行不行？”
孟醒抬头翻了她一眼，眼泪又止不住地啪啪掉:“你明知道这件事对沈怡的伤害有多大，你还说出去，现在她肯定特难受，觉得是她耽误了我，可其实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跟她无关……”
伍微愧疚地蹲下来，耷拉着脑袋也悄悄地掉眼泪，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酒后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给抖出去，现在弄得她们进退两难。
“沈怡最近怎么样？”孟醒悲伤地问道。
伍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她现在谨慎得很，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火上浇油。
“不说算了，现在嘴倒是挺严。”
“我也不是故意的！”伍微急得眼泪是横着飙出来的，“是，我是做错了，说错话了，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孟醒看着她的声泪俱下心又软了，起身轻轻地抱着她:“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我知道你喝多了，沈怡又跟你玩套路逼着你说的，是她不对，别哭了。”
“是我不对，我不该喝酒的，即便喝了酒也不该因为自己失恋了就随便攻击别人，一下子闯了这么多祸，柳茵跟方意也在闹矛盾，陈惜也不理我了，还让你俩这么进退两难，都怪我……”
她蜷在沙发的一侧自责、懊悔，孟醒抵在她的肩膀，形神俱疲。
“伍微，求求你告诉我吧，我总得知道沈怡怎么样了，她应该很不好吧。”
伍微难过地点头，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狗，恨不得自己长个外壳护住自己才好。
“她什么都不肯说，柳茵和陈惜一直在陪着她，可她什么都不说，每天正常上下班就很累了，回家还要弄网店，人消瘦得厉害。听柳茵说，她之前确诊了神经衰弱，一直睡不着觉，中间恢复一些了，可最近又犯了，每天都必须靠着安神药才能入睡，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像有一只刺猬钻进了孟醒的心里，那只刺猬在心脏的这个小笼子乱冲乱撞，把她的心搅得七零八碎的，不得安生。
朋友们，冒个泡或者聊两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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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