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之后，新生每天的活动安排得相当满，白天要去参加军训，晚上就要去听各种讲座，包括介绍学校情况、专业情况、行业情况等等，各路老师轮番上阵，像宣讲会一样给新生灌输这些新奇的从没有接触过的知识。
现在她们又坐在阶梯教室里，听台上的老师滔滔不绝。
台下的学生意兴阑珊，时不时地附和一声，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坐着，隐藏在座位里玩手机或者悄声讲话。
“宝贝，休息一下吧，你看我胳膊……”孟醒撩起自己的袖子，让坐在旁边见缝插针整理初中课程的沈怡看自己大臂和小臂的肤色差，“天那么晒，教官还不让我们穿长袖，他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的，就想让我们也陪他晒成又黑又扁的小鱼干。”
沈怡从ipad里抬起头来，她把一台ipad放在了座椅旁的小桌子上，戴着蓝牙耳机，腿上放着一本初中英语书，手里还拿着一台做记录的ipad。
桌子上的ipad里面有一位资深的英语老师正在讲解初中课程，而沈怡就边听边根据初中英语课本做一个粗略的笔记，等晚上回寝室之后再详细、体系化。
所以她非常忙，压根没听到孟醒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孟醒在碰她的手臂。
她摘下蓝牙耳机，凑近了一点:“宝贝，你刚刚说什么？”
孟醒气得脑袋冒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她说话没什么反应了，当然这也不是她生气的主要原因，而是沈怡实在太过拼命。
“说你也不怕累死！白天军训这么累了，晚上还要熬到两三点，我要是跟你同寝室，就打死你！”
沈怡根本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认真地解释道:“我买了遮光床帘和折叠桌，晚上坐在床上开着台灯做，我问过她们了，她们说没有动静的。”
孟醒白了她一眼，撸下自己的袖子生气地别过了头。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真没感觉出累，早做完就能早点上架了，咱们现在销量不错，要趁热打铁才好。”
“别说话了！听你说还是听老师说！”
沈怡噤声，侧过了身子。
片刻后，又偏向孟醒那一侧。
“讲座结束后去不去夜市？我们去买关东煮吃。”
“你哄小孩玩呢？！”孟醒气愤地推开她，“别再跟我说话了，听见你声音就烦！”
孟醒侧过了身子，不再跟她说哪怕一句话。
讲座结束后，孟醒更是头也不回地走到了自己寝室同学的旁边，跟她们兴高采烈地讨论军训时的趣事。
最后沈怡只能背上她的那些东西一个人往寝室走。
讲座结束的时间正好赶上其他高年级的同学下课。
刚下课的伊杨在夜色中看到了她，拿着书跑上来轻轻拍了她一下。
“沈怡，怎么自己一个人？还没跟班里的人熟悉起来吗？”
沈怡已经对她的美丽免疫了，交际时也自如了很多。
“学姐好，我们已经熟悉起来了，我今天有点事，让她们先走了。”
“那就好。”伊杨看着她兴致不高，心里疑惑，不过毕竟关系不熟，也没好意思多问，“班级竞选的时候你不报名吗？我看资料上写得是你高中的时候就担任过班长。”
“不报名了，我平常事情比较多，忙不过来。”
“学生会呢？”
沈怡摇头:“也不打算报名。”
“那就很遗憾了，我觉得当过班长的人能力应该都不差，还想邀请你面试我们学习部呢。”
“谢谢学姐的美意，恐怕我要辜负厚爱了。”
“没事儿。”
伊杨是学习部新竞聘上来的部长，迫切地想要邀请不错的苗子们进部，不过要是无意也没办法了。
孟醒在后面看着并行的两个人，心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了——没空理她，倒是有空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
她掏出手机再一次把沈怡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但沈怡并不知情，因为她正等在孟醒的寝室门口，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道歉。
孟醒看到她时，把她从门口推开:“起开！”
“我有话跟你说。”
“你有话跟我说，我就得听吗？！我说话的时候你怎么不听？！”
孟醒把她关在了门外，回到桌上做自己的事情，就跟外面没有人一样。
寝室的人好奇地凑过来:“孟醒，你俩什么关系？”
她们早就在奇怪两个人的关系，手上有一模一样的戒指圈，平常的相处模式也很奇怪，时而亲密，时而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
她们私下里早有猜测，但谁也不敢轻易地下结论。
“高中同学。”
还是那个答案。
不过她们并没有气馁，继续追问:“那你俩怎么会戴同款戒指啊，而且都是戴右手无名指。”
“闺蜜啊，你们不会跟闺蜜这样吗？我还跟其他的朋友有同款睡衣、拖鞋，连内衣都是一样的，你们要看吗？”
又一次的失望而归。
她们不打算公开，只要不公开，那么所有的猜测就都是揣测，一旦公开，各类麻烦事都会纷至沓来。
谁也不清楚学校对同性恋情的态度，也不清楚周围同学的态度。
站在门外的沈怡这才发现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被拉黑了，她无奈之下只得又扣了扣寝室的门。
“到底要怎么样！”孟醒满脸怒气地拉开门。
“你总得让我解释一下吧。”
“好啊。”
孟醒把寝室门关上，站在墙边环抱着双臂等她的一个解释。
“我熬夜都成习惯了，睡早了反而睡不着。我想在明年九月份开学前把初中的课程笔记上架，所以……”
孟醒烦躁得打断她:“沈怡，你这么着急干嘛？！护理系的课程本来就安排得非常满，需要学习的东西也多，你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能挤出来时间来的，绝不会耽误学习的。”
沈怡的保证让她的心里更加憋闷。
她挥开拉扯她的沈怡，憋着眼泪尽量冷静。
“你给我点空间，赶紧回寝室吧，别待在这里让别人说闲话了。”
门再一次关上了。
沈怡垂头丧气地回了寝室，而孟醒在她走后不久就披着衣服跑出了寝室楼。
她要去找伍微她们说说话，她们的学校挨得不算远，骑着电动车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伍微和陈惜在卫京师范大学夜市的街边烧烤摊等她。
“你俩又怎么了？”陈惜把一杯奶茶放到她的面前。
孟醒摆摆手，她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我觉得沈怡会累死的。”孟醒心痛地抽泣一声，眼眶立刻就变红了，“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量力而行，做得到要做，做不到硬着头皮也要做。”
伍微和陈惜坐到她的身边，一左一右地围着她。
“怎么了？她又逞什么能了？”
孟醒的眼泪已经落下来了，她挥着袖子擦掉，仰头忍了一下才终于调整好了情绪。
“我们这几天军训这么累，累得我每天晚上运营网店都觉得好吃力，可她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在看初中的课程，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看教学视频，这也就罢了，可她每晚熬夜熬到两三点，我觉得她肯定会累死的。”
孟醒越说越心疼，这股情绪勾着她想起很多往事来。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在肯德基店里上班，从下午两点一直上到凌晨六点，累得根本就看不清路，手臂上、腿上、头上经常被磕得青紫。
我本以为现在经济压力没那么大了，她能轻松一点，可她又把自己逼到了极限，昨天吃晚饭时，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撞到了柱子上。”
“你劝她不管用吗？”伍微问道。
“你们不知道她什么脾气吗？”
伍微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因为她们才体会到跟沈怡在一起工作压力有多大。
陈惜还好，她负责运营，工作量还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且运营方面主要是跟孟醒合作，压力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可伍微就不一样了。
沈怡主动把伍微不擅长的文科科目历史、政治、地理接过去了，还主动负责了两大主科数学和英语。
她只需要负责生物、语文，以及从初二开始学的物理和初三开始学的化学，工作量虽然减轻了很多，可是跟沈怡合作，她一方面要注重质量，另一方面也要跟上进度。
这导致她也需要加班加点地整理笔记。
伍微的手机在此刻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后，起身走到一旁接了。
回来后，她捏着孟醒的肩膀晃了两下:“你又把沈怡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她找不到你，打到我这里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孟醒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没空理我，还跟别的女生聊得热火朝天的，我不拉黑她，拉黑谁？”
陈惜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满脸兴奋:“她出轨了？”
孟醒白了她一眼，把一张用过的餐巾纸扔到了她的身上:“她倒是敢！你那么开心干嘛？怎么？我被绿了你很开心吗？你是不是日夜期盼着她出轨背叛我？看我头上有帽子很好玩吗？”
两个人相视一眼，完全没把她的愤怒当回事，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起哄、幸灾乐祸。
“她真没出轨吗？你别看沈怡跟座冰山似的，可恰恰就是这种气质最吸引人了，而且她长得也算漂亮，真的没人追她吗？不应该吧？”
“哼！除了我，谁也无法真正接近她，顶多喜欢一个月，就会知难而退，也只有我才能控制得了她。”
“你控制得了她，还来这里哭？”柳茵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刚坐下就揶揄了她一句。
“你讨厌！”
柳茵抬着胳膊挡下那一拳，转头对着烧烤摊老板打了个响指:“老板，来两瓶啤酒。”
“啤酒？我们能喝吗？”陈惜瞳孔地震了一下。
“我给我自己叫的，你们随便，这顿饭是孟醒请吧？”
“不请你。”
“一会儿分你口酒喝，小气劲的。”
啤酒上来时，三个人跟从来见过酒似的把自己杯子举到了柳茵的面前，跟小狗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酒瓶。
柳茵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场面，给三人倒了一杯后开始跟她们说八卦。
“你们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ktv吧。”
三人点头不迭，捧着那杯酒抿了一口，眉毛同时扬了一下，又同时低下头喝了一大口。
“当时沈怡又在跟自己别扭，我看她心情不好，点了一瓶啤酒推到了她面前，你们知道她多让我下不来台吗？”
孟醒是知道的，她端着酒杯终于笑了。
而伍微和陈惜在焦急地追问。
“她干嘛了？”
“她说她未成年，还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可乐。我当时心想，呸，小屁孩，牛气什么，我这种优雅漂亮的大姐姐愿意主动搭理你，你还对我没个好脸，要不是害怕把她惹急了打我，我当时肯定把那瓶酒全泼她脸上。”
伍微听到最后一句时彻底破防，她哈哈大笑:“你这也太怂了。”
“适当认怂，可以保命。”柳茵拿着酒杯跟孟醒碰了一下，“她怎么惹你了？”
孟醒又把刚才说得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柳茵说了一遍。
柳茵靠在椅背上也觉得十分棘手。
她也是跟沈怡一块工作过的人，尽善尽美，极度认真，极度较真，完不成任务绝对不考虑休息。
正当她们绞尽脑汁时，沈怡也赶过来了。
孟醒看到她后更没个好脸，连理都没理。
陈惜把座位让给了她，她坐定后侧身看着孟醒，语气里有些埋怨。
“你出来至少跟我说一声，晚上一个人出来很不安全。”
“你要是来说这些话的，立马就走！”
她被孟醒的话堵得没有了任何的余地，干张了几次嘴后靠回到了椅背上，拿着面前的水杯僵持着。
“我的身体完全能够承受现在的工作量，如果我身体撑不住会调整的。”
柳茵端着酒杯在旁边云淡风轻却又一针见血地补充道:“等你们开课后，就能学到这些知识，一些大病往往是等出现反应时都是晚期了。还有，过度熬夜会导致机体免疫力下降、心脑血管疾病，超负荷工作引发的猝死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沈怡闷闷地看了她一眼，拿过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刚端起来就听到孟醒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们这是大人局，你一个未成年人凑什么热闹？怎么，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了？”
这句话差点让柳茵嘴里的酒喷出来，她看着沈怡端着那个杯子放下也不是，举起来也不是，憋着笑把那杯酒接过来倒在了自己杯里，转手扔给了她一罐可乐。
沈怡看着砸在她怀里的饮料更闷了，把可乐瓶放在桌子上，继续僵持着。
“有话就说，没话就回去！”孟醒不耐烦地说道。
“你想让我怎么办？”
“我不说，我又管不了你，你问我干嘛？”
“那我每天12点之前休息好吧，不能再早了，再早我真得弄不完了。”
桌上的三个人互相递着眼神，她们可太喜欢看两个人吵架了。
孟醒挑挑眉，没发表意见，端着酒杯跟那三个看戏的人碰了一下。
“小屁孩跟我们一帮大人玩什么啊，我们能喝酒，你也能喝？”
沈怡翻了她一眼，伸手揽着她的脖子把她箍到自己怀里，狠狠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孟醒给了她一肘，从她怀里起来，把酒杯摔在了桌上:“别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你跟我说说那个女的是谁，我想跟你说句话都得见缝插针，她倒是挺容易！”
“谁啊？”刚放松下来的沈怡又紧张起来。
“今晚讲座结束后跟你一块回寝室的那个女的！别装傻！”
沈怡恍然大悟。
“她啊，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班代伊杨，她问我要不要参加班长竞选还有学生会竞选，我回绝了，哪有那么多时间。”
“你回绝了？”
伍微震惊，毕竟她们同届的新生都卯足了劲要参加班内竞选、学生会还有社团。
“嗯，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弄那个，我也没兴趣。”
“这个班长或者学生会的工作经验是能够写在简历上的，你不要小瞧它。”柳茵劝道。
“我知道，我可以通过绩点证明，这些学生工作实在是耽误时间。”
“可是我想进学生会哎，还想加入辩论社，我们班代就是辩论社的，她说辩论可有意思了。”
孟醒撑在桌子上有点低落，她本来想让沈怡陪她一块的。
“那就去啊，到时候你有比赛，我去给你加油。”沈怡歪头在她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我们班代是学习部的部长，她人还蛮好的，问我要不要进学习部，我把你推荐过去吧。”
“我不进学习部。”
孟醒赌着气把那杯酒全都喝了，其他几个人只能尽力地打圆场，劝和两人。
散场时，沈怡终于想明白了孟醒生气的原因。
学校寝室早已经关门进不去了，叫门又免不了一顿骂，她们只能回租的房子。
伍微她们三人手挽手地走在空旷的大马路上，东倒西歪。
孟醒跟在她们身后，兴致缺缺。
而沈怡跟在孟醒身后，落后她半个身位。
“我跟伊杨真的没有任何越界的感情，也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沈怡拉住孟醒，从身后环抱住她，“你想进哪个部门，哪个社团，我都和你一块去面试，我们一块进。”
孟醒还在剧烈地挣扎，最后脱了力靠在她的肩膀，瞬间就泪流满面。
“我只是想跟你多点相处时间，自从开了学，你根本就没工夫搭理我，有时候我跟你说句话，你都是心不在焉的。”
“对不起，我错了，我改。”
“我没有要占用你太多的时间……”
孟醒难过到说不下去了，她闷在沈怡的肩膀处无声地流泪。
眼泪很快就把沈怡的肩膀处的衣料浸湿了，被夜风一吹，立刻就贴到了身上，冷到了皮肤里。
沈怡把孟醒抱紧在自己怀里，不停地亲吻认错:“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哭了啊，我错了，我真的会改，对不起，又让你伤心了，我错了，真的会改，不哭了啊。”
走在前面的三人回看了一眼，即便是听不清两人说什么，也知道这是两人和好的征兆，又深觉没趣地转回了头。
“这俩神经病。”伍微调侃道。
“她俩以后再闹矛盾，咱们就录下来，等她们好了，再臊她们。”陈惜建议道。
“她俩要知道羞臊……”
三人心有灵犀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接吻的两个人，又同时翻着白眼转回了头。
“没羞没臊！”
三人异口同声的骂声飘在了空中，飘进了两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