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的关系并无任何缓和的迹象。
开学那天,孟家人提着行李送孟醒上学,而柳茵和沈怡跟在后面,伍微和陈惜本想来送她的,可是两个人都要参加军训,根本就请不下来假,只有柳茵一个人来了。
她俩现在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不敢多发一言。
进校后,两人交了录取通知书之后才知道她们并未分到同一个班级里,孟醒是护理一班,沈怡是护理二班,所以就压根不在一个寝室里,而且不在一个楼层,孟醒在四楼,沈怡在三楼。
孟母进到寝室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卫生间出来时,眉头紧皱,显然非常不满意。
她不满这个学校,不满这片空间里的所有一切,最不满的还是孟醒。
孟母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清洁剂、一块暂新的抹布递给郑彦:“彦彦,去把浴室打扫一下,脏死了,拿拖把多洗两遍,新生入学连个样子都不做,怎么能把卫生间里弄得这么脏!”
“好。”
孟醒跟着去浴室看了一眼,其实整体上还算整洁,只是地板死角处有陈年污垢,地板缝里也发黄发污,洗手台、洗手池、墙砖和卫生间的角落里也有类似的污垢,不能细看。
“我来吧,你出去玩吧。”
“姐姐,我擦吧,你去休息吧。”
郑彦把孟醒推了出去,一个人在卫生间里默默打扫起来。
出来后,孟母拿着抹布擦柜子内部,而孟父则爬到了床铺上把从家里带的铁杆绑在床头,把早就买好的蚊帐吊了上去。
“爸,不用吊蚊帐吧。”孟醒仰着头说道。
“现在才九月份,万一有蚊子,晚上睡不好觉的。醒儿,从黄色行李箱里把床帘拿过来。”
“床帘?”
孟醒疑惑地打开孟父指的那个行李箱,果然看到一个黄色的三面床帘,打开之后是维weini尼熊的卡通图案。
孟父从她手里接过去,边挂边叮嘱:“刚开学,这个帘子就别用了,先跟同学好好相处,别因为一个帘子有隔阂了。等以后熟悉起来了,如果有同学晚睡,开着灯老是打扰你睡觉的话,就把帘子拉上,买得是强遮光的,在家里试过了,拉上就跟黑天一样。”
孟醒鼻头酸楚,她忍着心里的难过应了一声后就低着头开始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结果刚把一件T恤放到桌子上,就被孟母一把夺过去,呵斥了起来。
“这桌子上没擦!”孟母拿着抹布在桌子上擦了一下,把抹布上蹭到的灰举在孟醒眼前,“这么脏你看不见啊!干什么什么不行!说什么什么不听!上一边去!看见你就心烦!”
挂好床帘的孟父从床上下来,他接过抹布,把孟醒护到一边打着圆场:“老婆,行了行了,这里光暗,哪里能看得见?”
“你这意思就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孟母把手中的衣服摔在地上,她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
平常他们鲜少红眼,连大声争吵都少之又少,可孟母今天却主动发了火。
孟父更是慌了神,他也知道孟母最近这段时间情绪不好,赶紧上来劝解。
“不是,不是,孩子今天开学,别生气,别生气,一会儿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带着孩子来了,怪不好的,别生气了。”
孟母这口气憋在了心里,她弯腰把刚才的衣服捡起来,又推了一把杵在原地的孟醒。
“躲远点!我看着你就生气!”
孟醒忍着眼泪扭头跑到了阳台,她趴在阳台上看着校园里的人来人往,怅然若失。
她在阳台趴了一会儿后,又进来了,不顾孟母的推搡做一下力所能及的事情,擦桌子、叠衣服。
孟父铺好床之后,又跳下床,从背包里把一个淡黄色的置物架挂在床头位置。
“醒儿,置物架里不能放插排啊,太危险了,手机没电了就下来充。”
“你跟她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从小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别的本事不长,就学会了跟父母反着来,怎么气人怎么来!”
孟母像吃了火药一样,说一句怼一句。
孟父只得闭上了嘴。
孟醒心里憋闷得难受,一气之下把抹布扔在了通往上铺的木质台阶上。
孟母看到后脸色更差了。
“你给我捡起来!这么多年,就是惯得你这种臭毛病!”
“行了,行了,跟孩子置这么大气干什么。”
孟父又上来打圆场,他把那条抹布捡起来继续孟醒未完成的工作。
他们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寝室里的其他人才陆续来到,也开始喧闹起来了。
“你们够早的啊。”
一位豪爽的中年人未到,声先至,后面跟着一位严肃的中年女人和一个伶俐小巧的女孩子。
正蹲着擦椅子的孟父伸着脖子往玄关处看了一眼,赶紧起身,伸着手跟那位中年男人友好地握了一下,而整理衣橱的孟母也赶紧在脸上堆了一个笑容,拉着孟醒过来打招呼。
“我们家是海丰市的,离得远,就提前一天来了。你们家是市区的?”孟父微笑着跟他寒暄。
“不是,我们也是外省的,禅明市的。”
“呦,南方的啊,那可比我们远。”孟父拉着孟醒的手腕过来,“这是我家孩子,孟醒。醒儿,人家从南方来,有不适应的地方,你可得多照顾着点。”
“叔叔阿姨好,我叫孟醒,从小在北方长大,对这边的风土人情都比较了解,以后肯定会和同学互相照顾的,有不适应的地方尽管找我。”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孟醒,伸手在她的头上拍了两下:“真有礼貌啊,长得也水灵,随您二位,标致。”
孟父看着这个动作略有不满,他不动声色地把孟醒往后拉了一下:“过奖了,您家孩子也很优秀。”
“忘了介绍了。”中年人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巴掌,拉着自己孩子的手上前一步,“这是我的独女,任皎,晚上生的,出生那晚是满月,月亮皎洁得跟画儿一样,我现在想起那个场景……”
任皎的母亲轻轻戳了一下他的后腰,他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继续正题。
“我们皎儿从小到大一直待在南方,第一回离家这么远,你们互相照顾,等放了假跟着皎儿回家玩。”
两位新同学又打了个招呼,家长们又寒暄了几句后,才又开始给自家孩子收拾床铺。
而其他的两位室友也陆续到了,寝室里的氛围变得热闹起来,不过都是家长们的寒暄,相比家长们的自来熟,新生们则相对慢热一些。
临近中午时,孟醒的床铺才被彻底地收拾好,都不用上去感受,光看着就知道肯定很舒服。
椅子上绑上了小猫图案的静音防磨耐滑的脚套,上面还有柔软的淡黄色椅垫,上面还搭了一条毛毯,孟父说如果空调开得太低,在下面看书时要披上。
书桌、书架和柜门上都粘好了□□熊的桌纸,拖鞋、台灯、挂钩、收纳盒、医药箱、电壶、水杯、暖瓶、电脑垫、镜子、梳子、垃圾桶、垃圾袋等所有的小物件一应俱全,想用什么就能找到什么,而且全部都是新的。
郑彦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上来,怀里抱着一面45cm×180cm的全身镜片,那面镜子几近跟他一样高了,所以抱得非常吃力。
孟醒跑过来扶住那个镜片:“买镜子干嘛?卫生间不是有吗?”
“卫生间里那个是半身镜,只能照一半,你不是每次出门都要照很久吗?没镜子可不行。”
“你……”
孟醒嗔怪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拿了一条干净的抹布把墙面擦干净,跟郑彦一起把镜子贴了上去。
这才算真正的大功告成了。
孟母站在床前看了一眼,思考着还缺什么,看了一会儿后才把手里的几条脏抹布扔到了垃圾袋里。
“走吧。”孟母对着孟父说道。
她右手拉着郑彦,左手拉着孟父,彻底无视了就站在她身侧的孟醒。
孟醒低眉顺眼地在后面跟着。
沈怡东西比较少,收拾完之后就一直和柳茵在楼道口等他们,看到一群人下来之后,她尽量得体地过去打了个招呼。
孟母脸色严峻,一点儿面子也不想给她。
“第一,你什么样我不管,但孟醒是个学生,学生就要有个学生样,必须住宿舍,你不要带坏她……”
“妈,你说这个干嘛?是我要在校外租房……”
孟醒的解释被孟母喝断。
“第二,以后我们来看女儿,你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家人看见你,心里就膈应,别来给我们添堵。”
沈怡拉住了又要插嘴的孟醒,孟母一个眼神恶狠狠地甩过来,沈怡又自觉地放开了她的手。
孟母盯着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久久不能移开目光,再看向沈怡时,眼神就更加愤怒了。
“第三,孟醒还是个学生,她不缺吃不缺花,无论在学校期间有多大的开销我们家都能供得起她,没必要这么早就出来挣钱,她所有的时间都该用来学习,你不要耽误她。
第四,孟醒做任何事都一向是感情先于理智,容易过激,但我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
我们要回海丰了,希望你能谨记我说的这几句话,留步不送。”
孟醒看着远走的家人,又看着窘迫的沈怡,来回张望中,在沈怡的脸上快速地吻了一下,跑着跟上了孟家人。
柳茵看着沈怡的表情,心里难过异常,哪怕她被父母逼得去医院做检验时,脸上都没出现过如此难堪又窘迫的表情。
她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看着孟家人离开的方向神情悲戚落寞。
“回寝室吧。”
“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柳茵陪着她在人潮攒动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今天是开学日,所有的地方都异常拥挤,想找个清净场所都成了种奢望。
“柳茵,我不想孟醒夹在中间这么为难,我现在连对错都分辨不出来了。”
柳茵听到这句话时有些生气,语气也跟着生硬了几分。
“沈怡,我直说了。
你能说出这句话来,就意味着你有一点点后悔的迹象了,你不要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伤害她,这样的做法很混蛋,但愿你没有这么想,但愿是我多想了。
她一向很坚定,坚定自己的选择,坚定地跟你站在一起,遇事从不后悔,无论面对怎样糟糕的境遇,都是在找解决办法,你不要也不能这么糟蹋她的情意。”
“我……”
沈怡感觉到脑袋被重击了一下,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可清醒就意味着更加痛苦,更加茫然无措。
“沈怡,箭已离弦,你打算怎么走回头路?”
沈怡停住脚步,考虑了很久后眼神才坚定起来,这一瞬间的神色很像孟醒每次做决定时的样子。
“柳茵,谢谢你,我去车站接孟醒。”
柳茵如释重负地笑了,朝她微微点头:“去吧。”
高铁车站的候车厅里,孟醒可怜地站在孟母的身前。
“妈,我国庆节回家,在学校里会好好学习,你好好照顾自己。”
“你不用管我!管好自己就行!我管不了你,把你死去的爸爸搬出来也管不了你,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你要是自己再管不住自己,就等着一步错步步错吧!有你哭的时候!”
孟母甩开她的手,拿着票过了安检。
孟父和郑彦安慰了她两句后也跟着跑了进去。
孟醒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沈怡从后面跑过来抱住她,愧疚又心疼:“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孟醒抱着她大哭,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让孟母接受沈怡,除了无穷无尽的争吵和赌气,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